104./喧囂如初/

104./喧囂如初/

銀古是個終年流浪、居無定所的蟲師,無論在哪個世界、哪條街道都不會有違和感。而歌舞伎町本身是商業街,每天迎接的旅人數不勝數,正因為如此,給私塾採購入冬用具的松陽差點跟他擦肩錯過。

(什麼味?)

虛輕輕蹙了一下眉,睜開了眼睛。

這條街難得能有讓虛在意的東西,松陽愣了一下,回過頭去,恰好跟白髮的蟲師對上視線。

「……哎?銀古先生?!」

終於想起那件掛在心上的、非常重要的事是什麼了——他不小心放銀古鴿子了……

白髮的男人看見他,明顯露出了鬆了一口氣的神情;隨即他叉著腰,斂了笑容:「我生氣了喔。」

「對、對不起……!」

松陽雙手合十,趕緊道歉。明明是他先約定了兩個月見一次面,現在眼看都要入冬了……

「我還在擔心你是不是出什麼事了,怎麼看松陽都不像是會失約的類型呢。」

「實在是萬分抱歉,因為回來后……」

他的話頭打了一個小結。因為回來后就被自己的學生非常硬核地表白了,結果被嚇到在私塾里宅了一周這種事——怎麼看都不像是能跟銀古說明的理由。

「嘛,你沒事就好。」

大概是義眼裡的蟲成長完畢,這次銀古沒有在眼睛上裹纏厚厚的紗布。白髮下的眼瞳翠綠到滴水的程度,怎麼看都已經不是正常人的眼睛了,眼瞳深處閃爍著與光脈同色調的幽幽熒光,顯得冷而妖異。

好在,蟲師的眼神依然很溫和。只是與跟上次見面時男人的動搖不定比起來,他重新變得疏離又理智,無論如何都不打算融入周圍的喧囂街市似的。明明還只是晚秋,銀古卻已經提前穿上了高領毛衣,似乎還覺得很冷似的,骨節修長的手放在大衣的口袋裡,露出的一小節手腕泛著病態的蒼白。

「我家私塾就在這條街上,銀古先生——」

「不去了。」男人鼓著腮,把煙撇到一邊。

「哎?」

應該是今天內第二次露出完全茫然的神情。松陽手裡還抱著一團剛採購來的白乎乎的棉被,淡綠眼睛里的希冀光芒被無情潑滅,露出了有點可憐的受傷表情。

——啊,這傢伙還是那麼可愛。

心裡覺得偶爾欺負人超愉快的,男人嘴上說的話卻一點不留情。

「剛才不是說了么,我也是會生氣的喔。那麼就這樣。」

懶散地朝對方揮了下手,白髮男人就真的毫不留戀地轉身走了——沒能走出兩步,自己的木箱就被對方抱住了。

「真的非常對不起。不知道該怎麼補償銀古先生,但是至少今天請留在這裡……!」

「……喂!你先……等等!」

並不記得蟲師對龍脈了如指掌的設定,松陽以為銀古真是千里迢迢摸索著找過來的,就為了確認自己是否安然無恙——就這樣讓人家回去的話,也太失禮了。

今天恰好是周日,私塾很清靜,只有幾個喜歡黏在老師身邊的小孩子。看見平時溫雅從容的老師,居然是抱著一個男人的木箱把人拖回來的,孩子們愣了一下,嬉笑著撲上來幫忙。

「好啦好啦鬆手……!我知道了……我留下來就是啦!」

被大人和小孩們鬧騰得沒辦法,銀古實在綳不住臉了。從松陽手裡接過箱子的時候,松陽觸碰到了對方冰涼涼的手指,略困惑地頓了一頓。

奇怪的吸引感。

從剛剛開始就一直這樣覺得,男人身上有種異常吸引他的氣場存在著。上回見到銀古時,是回暖的初春,那時的感覺還不強烈;現在即將入冬,對方身周彷彿有無形的網在緩慢張開,要捕捉空氣中的什麼東西似的。

虛也一直沒有說話。但是從情緒波動來看,他不說話不是因為不在意;恰恰相反,虛對蟲師異常警惕。

「松陽老師?」

藍色長發的少女拿著掃帚,沒什麼表情地從門裡探出腦袋來。

「是有客人嗎?」

新政府開啟后,信女多數時候在新幕府忙工作,她回來私塾的次數不多,但是不太忙的休息日,她會回來幫松陽大掃除。說起來,奈落二羽居然都是家政滿分的類型,上回朧回來時也是,松陽看見他用苦無把一張食譜釘在牆上,系著小圍裙熬了一鍋極香的味增湯,一下子就把松陽在孩子們心中的形象分扣了一半。

「老師做的飯確實沒有朧前輩做得好吃耶……」

「說起來,老師捏的飯糰也是扁扁的……」

「朧前輩能經常回來看看嗎?」

眼看長發教師馬上就要掩面而泣,朧忙偷偷往湯里嘩地灑了大半瓶鹽,再給孩子們一碗碗盛出去。味增湯最後得了個「雖然聞起來很香但是越喝越齁得慌怎麼回事」的評價,孩子們又懷念起松陽清清淡淡的手藝來,總算保住了他作為教師的尊嚴。

「嗯。這位是銀古先生。」

松陽接過掃帚,立在一邊給信女介紹。

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之前來私塾借住的綿彥,小信女還記得嗎?那時就是把綿彥送回他身邊去。」

信女邊回想著,邊朝銀古點頭致意。想著想著,似乎終於想起了什麼,少女紅色眼瞳里突如其來地泛了點高光,輕聲問:「這位就是老師說的『很重要的人』嗎?」

……雖然是這樣沒錯,但是銀古側過來的目光里,怎麼看怎麼都有點點戲謔的意思。

松陽局促地咳嗽了一聲,抱起扒在自己腿上的小孩子,就把銀古往私塾里引。偶然一回頭,就看見信女暗搓搓掏了手機出來,噼里啪啦地給誰發簡訊。群發完了,她提著長長的太刀,守在了私塾門口。

「小信女?」

「老師招待銀古先生就好,不需要顧忌我。」信女點頭道,「我今井信女會拼上性命守護你們的。」

……不,怎麼看都不會到拼上性命的地步吧?

雖然之前假裝生氣逗松陽玩,但是銀古此行的確是有嚴肅目的的。他拉開木箱里的小抽屜,還沒來得及手花,一頭銀白捲毛的男人就溜溜達達地進來了。

「什麼嘛,突然發簡訊喊阿銀過來幹嘛。」

小小聲地朝信女抱怨了一句,銀時剛要助跑起飛去抱住松陽,驀地看見老師身邊還有一個白髮男人,撐著下巴叼著煙,翠綠的死魚眼看起來也是懶洋洋的。

這位就是老師的貴客?看起來倒不是太宰那種妖艷的藍顏禍水,氣質反而跟松陽有點像,應該可以划進安全範圍……

暗自思忖著,銀時揮手打了個招呼,銀古「喲」地應了一聲,偏頭朝松陽問:「也是你的學生?厲害喔,我還以為你的學生都是小孩子。」

松陽笑著伸伸手,銀時很上道地探了顆腦袋過去,讓他揉自己軟乎乎的捲毛。

「的確是從小孩子帶起來的。真想讓銀古先生看見小時候的銀時啊,那個時候的小捲毛最可愛了。」

被揉著毛的銀時不高興了:「哦,所以現在人老珠黃了?」

「現在也可愛。」

松陽親昵地點了一下他的腦門,萬事屋老闆立刻像是被摸了肚皮的大貓一樣,心滿意足地癱在了松陽腿邊。

朧和桂是前後腳回來的,桂首相手上甚至還正兒八經地拿著公文包。一進私塾,桂先抓住了信女的肩膀,異常緊張地低聲問:「什麼情況?!有一個想讓我們見見的男人是什麼意思!是我想的那個意思嗎!老師早已經在我們不知道的時候跨越了人`妻的大門了嗎!!嗚嗚嗚嗚嗚——」

信女面無表情地撥開他的手:「我只說了有貴客罷了。」

松陽只覺得學生們像是約好了似的,一個接一個回到私塾。學生們能來看他,他自然也開心,只是不知道為什麼桂從一開始就是流著寬頻淚進來的,然後也不多說話,正襟危坐在一邊,直勾勾地盯著銀古上下左右地看。

對於松陽所處的世界來說,蟲師的職業是聞所未聞的存在,銀古稍微花了點功夫,才把蟲師到底是幹什麼的捋清楚。期間不斷有小孩子爬到他的木箱邊上好奇地翻來翻去,素來淡漠理智的白髮男人,看起來腦袋都大了兩倍。

「私塾孩子多,有點吵吵鬧鬧的……」

松陽再次把一個孩子抱離木箱,看起來稍有點抱歉。

「很溫暖的地方。」蟲師笑著抽煙,「很適合你。」

松陽的餘光里,瞥見一身紫衣金蝶的晉助也出現在了私塾門口。他想過去打招呼,可高杉似乎正跟信女說著什麼,便暫時作罷。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信女是橫著刀鞘堵在門前的姿態——不過學生們之間的交流,作為老師介入太多,是會被嫌棄的吧,他這樣想著。

銀古支著一條腿,慵懶地坐在他身邊,正在跟銀時他們有一搭沒一搭聊著天。松陽看著他支撐在身後的一隻手,想了想,悄悄地觸碰了兩下。

(果然,會有奇怪的感覺吧?)

他向虛求證,虛給了他一個冷漠的後腦勺。

光是觸碰皮膚就能帶來舒適感,這種體驗實在是奇妙。松陽趁別人不注意,就又悄悄伸手碰了兩碰。

「你是貓嗎?」

趁著銀時和桂拌嘴的間隙,銀古無奈地回頭看了他一眼,把手抽走了。

小動作被當場抓包,松陽多少有點局促。可他身上還抱著一個眼尖的幼童,見自己的老師側頭臉紅,就像發現新大陸似的趕緊起鬨:「老師臉紅啦!老師在害羞誒!」

他這一嗓子,把屋裡學生們的視線都吸引過來了。

本來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但是松陽臉皮太薄,被小孩子這樣一起鬨,當即連著耳根都燙紅了,似乎一下子沒了主意。銀時「哈?」了一聲,過來碰碰松陽的額頭,狐疑道:「松陽你是熱的嗎?現在都秋天了耶?」

「老師剛剛悄悄拉銀古的手手!」

「不……」

松陽趕緊捂住懷裡那個孩子的大嘴巴。

桂不知為何「汪」地一聲哭了起來,邊哭邊抓著旁邊朧的衣領使勁搖。

朧:……

「汪什麼汪,吵死了笨蛋。」

銀時皺著眉鄙視身後的桂。他把這小孩從松陽懷裡拎了出來,邊拎著往外走,邊睜著死魚眼教育:「小小年紀什麼好的不學,為什麼學說謊?」

銀時對銀古的第一印象還挺不錯的。作為歷經滄桑的萬事屋老闆,他當然能識別出對方也是飽經世事悲苦之人;區別在於銀時選擇了入世的喧囂,銀古選擇了出世的淡靜。

天南地北的人見得多了,像銀古這種不爭不鬧的類型,實際相處起來,其實是會很舒服的。他有時也覺得松陽不能整天圍著這幾個學生轉,如果能交到貼心(且在安·全·范·圍內)的好朋友,也挺好的。

他把小孩往門外一丟,又回過身來往回走,邊撓著捲毛懶洋洋問銀古:「說起來,還沒問你和松陽是怎麼認識的?他之前失過憶,重新相認的時候費了很大功夫吧?吶假髮,我們花了多少時間才讓松陽想起我倆來著?」

桂:「你還好意思說!你這混蛋當初不逃避的話,老師早想起我們來了!」

銀古叼著煙,歪過頭來看松陽,露出了確實如此的神情:「失憶這件事,的確很痛苦——嚴格定義上來說,我還算是他的前男友呢。」

「磅」地一聲,銀時的腳趾踢到了桌腳。

「……誒誒誒誒嗷嗷嗷嗷嗷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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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綜]松陽老師總在自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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