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背對纏綿

我在省城的工作是做幼師，咒語中的筷子肯定不會是幼兒園的，因為小朋友用羹匙吃飯。我其實我並不想尋找什麼答案。我想要尋找一份愛情，哪怕只是精神上的，而愛情一定是男人給的，不是奶奶給的。

高考結束后，我沒有勇氣去找別的同學。我看樹上長的葉子都像分數，我走到葉子長得多的樹下，我都會自卑。

我手裡有刊登當年高考成績的省日報，上面有青途的名字，我都沒有看一眼他名字後面的學校是什麼。上面還有其它幾位同學的名字，當然一定是在青途的後面了，他是這個時代的前綴，在我心裡，永遠都是。

這張報紙和在宅基地里挖出來的兩枚古錢、毛主席像章一起，跟隨我從故鄉到了省城。在來省城之前，我的思想鬥爭了很久，後來，在臉皮最後的時候去看了我高中時代最要好的女同學。她們在師專讀書。我在門口站了很久，就要變成樹，就要長出樹葉了，後來也不知道是哪陣風把我吹進了師專。然後是冷漠的態度，她們轉身走開……我就知道我不該來。我想用刀把我的皮膚切開，讓身體里的後悔流淌出來，流淌出來，我就乾淨了，我一定是骯髒一定是的，否則為會她們見到我就走開了?那麼在最落寞的時候回憶他也是骯髒的了。那麼多做一點事情，讓自己少一些回憶的借口。

幼兒園是我叔伯姐姐開的，名字叫蒲公英幼兒園，離北站不是很遠。如果我把那枚乾隆通寶放到地上滾，大概20分鐘就到了北站。在北站和蒲公英幼兒園之間，有所小學。早上，叫甜甜的小女孩總是第一個來，姐姐很喜歡她，大概是她爺爺比較慈善，總是幫幼兒園做一些事情。甜甜的眼睛很大，像水果成熟了，會不會掉下來呢，要不要用籃子什麼的接一下呢?我這個人，就怕眼睛掉下來。她總問一些問題，這個為什麼，那個為什麼，這些問題都缺少跳躍性，感覺她是在為尋找問題而提問題，並不是為尋找答案而提問題，我在積極引導她。另一個小男孩，當我讓他寫字時，他直接把鉛筆折斷，中間沒有過渡。我沒辦法面對他的態度。我姐姐的做法是，獎給一些本呀筆呀的，哄他開心，我可不會這麼做，我會說，如果你不喜歡寫字，那麼就不寫，但是不要折斷鉛筆。我很喜歡這些小朋友，好像他們也是我從土裡挖出來的寶貝，這比喻好像不好聽，但是我真的很喜歡他們。有一個姓馮的小朋友，他把一碗黃乎乎的麵條扣到腦袋上了，我很驚訝，趕緊幫他清洗。他說，這是在學她媽媽染頭髮。我笑得不行了，跟他媽媽說的時候，她媽媽也笑得不行了。這件事一直在我心裡，想起來就要笑上一陣子。小朋友們說的話，是不需要修辭的，童真就是一種美，而且是最大的一種美，就算經過九曲十八彎，它依然保持著最初的溫度，春天般地可以信賴。

每天到了孩子們快放學的時候，我們幼師就帶領小朋友們在室外跳舞。動作是我自己編排的，對於唱唱跳跳的事，我很有熱情。我姐姐對此很滿意，家長們把孩子交給我都很放心。小班的孩子迅速轉到我所教的大班來，小班只剩5個小朋友，而我的班20多人了。數據最能說明問題。可能有人要說，數星星很難，因為星星多，數小朋友容易，20多個，怎麼能這麼說呢?我覺得數小朋友難，數星星容易，因為一個小朋友相當於1億顆星星，或者更多，小朋友是他們父母的希望，希望怎麼可能輕易就數得過來?

有幾個小朋友是南方過來的做生意人家的，他們上面還有哥哥姐姐什麼的，下班后，我就去給他們的哥哥姐姐做家教。我像一陣風，我沒有颳起過這世界，卻被這世界刮著，不悲不喜。

我是最小的春風，我跳舞的時候，也刮不進世界的邊。遠處一個長得好看的小夥子痴情地看著我。那個總是折斷鉛筆的小男孩說：「那個叔叔很喜歡你！」我一下子就臉紅了。他經常來幼兒園，幼兒園有他妹妹的孩子，在另一個老師的班級里。他會送一些餅給幼兒園。他的眼睛真好看，像一個長句，帶著最充沛的感情，在最該出現的段落出現了。有他的那一頁不管寫的是什麼，都那麼吸引人。但是我對他是沒有期望的。再美好的花朵，只要跟青途一比，都凋零得一個地球都不剩。我姐姐跟我說，他的女朋友生病去逝了，他們相處的時候，經常爭吵，這讓我有所顧忌。我沒有什麼戀愛的經驗，是學校里的青途沒有給我這些經驗，還是學校不允許他給我這些經驗?或者說是一回事?我用綁著兩枚古錢的鑰匙串上的一枚鑰匙打開幼兒園的門時，小夥子說：「有時間嗎，請你吃飯啊，我妹妹也在呢！」我說：「不去了，我要去給學生做家教。」他微笑著，我扭過頭不看他。我怕我看了，心裡想好的話會說不出來。他每天都來，在我下班的時間，說話的時候，都是微笑著。他總穿著工作時候的衣服，他開著一家飯店。我姐姐說，穿得油吃麻花的，很不尊重人。我姐姐的語氣很委婉，但內容是直接的。

有幾天他沒來。他站過的地方成為了空白。其實空白也很美，但是我們都拚命地想填補它。他打過來電話：「見秋，你能來看看我嗎?我需要你，我出車禍了。」「你怎麼樣了?沒什麼事情吧?」「骨折了，問題不大，但是想看見你。」「可是又不是我撞的你！」我推脫地說。他央求說：「你每拒絕一次，我都很痛，你比誰都壞！」我得怎麼回答他這一句呢?用寫文章的方法，跟上這一句的，應該是打情罵俏的一句，可是這不是寫文章，寫文章為了精彩、感人，而人生，不是強硬地為了感動誰，是為了踏實。我還是覺得我缺少一些鍛煉。我姐姐就能處理好這種關係，可是她已經過了戀愛的年紀，她是有家庭的。在怎樣回答他的問題上，我想了幾秒鐘。小鳥在這幾秒鐘應該能飛出很遠了。要是成立個投票活動，我估計投去看他的票會多一些，投不去看他的票的人大概只有我姐姐。連小鳥都飛遠了，我還在猶豫。「我不能動，我還能把你怎麼樣了嗎?」他說。要不，假設醫院就是我和青途一起讀過的那所學校，假設我是去看青途?這情節合理。因為走出學校的這些天，我一直是按這個邏輯面對生活的。如果生活是一枚硬幣，它也不會總是背面朝上的。

【作者題外話】：掌聲不要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