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走著，太陽就不落山

中秋節的天空有一百個月亮，哪個月亮上都沒有青途。青途，你在哪裡?

他帶著我一起去給他的親戚們送月餅，而不是送月亮。但是看他那個開心的表情，跟送月亮差不多。他的親戚們都以為我是他的女朋友，都用一種看月亮的眼神看著我。我們經過一個門洞，我對那個地方有很深的印象，彷彿前世我來過似的。我經過的時候向上望。那天午後的陽像一團線，為了不阻礙人們前行，或者為了人們更好地記住它們，每一根線都抻得很直，直了之後才落下來。就希望一直這樣走著……走著，太陽就不落山，走著，太陽就不感冒……走著，太陽就變成他……走著，他就會變成青途。就這樣一直走著……

假如門口有大坑，那麼從吧台走出十米，一定掉坑裡，我是想說，他的店並不是很大。很早他就去進貨了。站在他的店裡，我總有一種是客人的感覺，我覺得那裡擺著的哪怕一筷子都跟我沒關係，假如筷子旁邊也有一個大坑，我寧可掉大坑裡，也不想和它講話。他穿著白色的衣服，帶著外面的風，這時候伸過手去，先碰到的是外層的風，然後才是他的手。當然，我是不會先去碰他的手的。他笑著走了進來，那種好看的笑遇見周末的陽光，就像面遇到水，很快就融合成一張餅，一開始就是熟的，那麼美的笑，那麼美的陽光，誰捨得咬呢?看一眼都得用1萬元的勇氣，咬一口要動用全部家底。他翻餅的樣子真吸引人，彷彿他翻的是一塊黃金，快速地、大幅度地動作，有節奏地，好像事先跟餅溝通過了，在餅剛剛好的時候經過了餅的含金量。當然我喜歡詩意地感受事物，於是這時候我才會對他微笑。看見我笑，他就笑得更開心了，我想如果把我們兩個人的笑擰在一起，應該能搓成一根繩子，把他的店繞上三圈應該不成問題。

他的父母、妹妹都在這根繩子的不遠處忙碌著。他在思考怎樣同我說話的時候，她的妹妹經常能適時地找到一個大家都關心的話題給他，讓他來繼續談下去。各國元首出訪，都會帶上夫人，真的是一件很重要的事。一個人不帶上伴侶出行，就像沒穿衣服，這比喻雖然不太恰當，但它能百分之一地說明伴侶的重要性。

好像有一萬個人在我身上划火柴，居然都划著了火，火越熱，我越冷，就是這種感覺，我發燒了。早上發現的，白天吃了撲熱息痛，但是到放學時間還是沒有退燒。這時候我姐姐不那麼堅持一貫對他的反感他的態度了。他敲門的時候快速地開門了。他陪我去醫院，我依然不用他攙扶。39度多了，扎的是一種比較便宜的葯，我從小到大都沒怎麼扎過點滴，所以還是很起作用的。他付的錢，我執意不同意，但拗不過他。過幾天，他妹妹的孩子對我說：「昨天我感冒了，舅舅帶我扎的阿奇黴素，你為什麼不扎阿奇黴素?」我笑著沒說什麼。他帶我去買衣服，我試穿的時候，他幫我拿衣服。其實我不想讓他幫我拿衣服，感覺他手裡抱著我的衣服，就像抱著我的身體。付錢的時候，他又跟我搶，依舊沒有搶過他。

每個周末他都來找我，我既希望他來，又希望來的不是他。不用拍X片，寂寞比什麼都可怕。

「你用暖氣里放出來的水洗衣服多好，又溫暖，又省水。」他的媽媽說話就像放小鋼炮一樣響亮，沒點就著。我就按照她說的做了。他回來，臉上的笑容都消失了，像是得了面癱。「你不要用這個水洗衣服，都是加過防腐劑什麼的，會傷了你的手的。」他關心地說。我有些感動了。

有一天周末，他不在家，大概出去進貨去了。他的爸爸在店裡，到了中午時間，他爸爸遞過來一碗飯，說吃吧，早上他女兒的孩子吃剩的，不埋汰，他把它熱過了。我說不用了，我回幼兒園吃。他執意要讓我吃，一臉熱情的樣子。我只好吃了，越吃載難過，越難過越往下吃，人的思想有時候真說不清楚。他回來了，看見我臉色不對，問我怎麼了。我複述完事情的經過，說道：「志者不受嗟來之食。」他說：「沒那麼嚴重，他的觀點不代表我的觀點。」又是一個周末，他做了好吃的冷麵給我吃，我挺開心的。他做得太多了，我真的吃不了那麼多。要一頭牛吃掉半面坡的草，那也太難為牛了，牛除了吃草，什麼都幹不了，它只能是牛；要半面坡的草都被牛吃掉，那也太難為草了，除了快點長出被吃的部分，什麼都幹不了，所以草只能是草。我既不是牛，也不是草，所以，我剩了很多冷麵。我們兩個人在後廚，一個客人進店裡說要吃冷麵，他端起我吃剩的冷麵，又加了一些新的在裡面，大義凜然地端出去放在客人面前。我吃進肚子里的冷麵都要跟著心一起跳出來了。客人吃得很開心，連說今天的冷麵真好吃。「我要把你的店給砸了！」我看著他笑，我心裡很開心，那一天我很開心。「你鑰匙串上的乾隆古錢可以送給我嗎?」他笑著說，那笑容和平時沒有什麼區別，至少我是這樣感覺的。我用吃冷麵的速度說：「可以呀，當然可以，那又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是從我家宅基地的地里挖出來的，白來的東西，送給你是完全可以的。」我從鑰匙串上摘下乾隆古錢放到他手心。他馬上揣到兜里。我的乾隆串只剩道光古錢了。我嫌它礙事，回家時把它交給我媽媽保管。時間久了，我連道光兩個字都忘了，我只記得我還有一枚古錢，清代的。畢業久了，學的歷史都忘光了。乾隆叫什麼名字我是不知道的，他和道光是什麼關係，我也是不清楚的。中國那麼多皇帝，每個皇帝都有那麼多故事，我連自己的事情都弄不明白，哪有時間去管這些過眼雲煙。他們都故去了，連我腳下的一棵草都不如，草還能長到秋天呢，他們停在一個夢裡再也不能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