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ACT.47 無法回溯的時間
阿托利斯離開后沒多久,由伊就撥通了她的手機。
「紗羅,深山町所有吸取人類生氣的聚魔陣都是間桐家所設,只有公園的聚魔陣是柳洞寺的那位女性(指美狄亞)設下的。而且學校也——」比起法伊時不時的耍寶,由伊明顯正經多了。
「……已經確認了嗎?」紗羅沉默了一下,問道。
「是,雖然與這類型相似的魔法是法伊的專長,但是也並沒有達到我無法辨認的程度。」由伊慢慢地說道,「新都範圍還沒有確認,不過應該狀況不會相差太多。」
「也就是說,間桐家想把整個冬木市的人都『吃掉』,以此來增加Servent的實力奪得聖杯嗎……胃口真不是一般的大啊。」紗羅合上之前青子給自己解析家傳魔術刻印相關的書,淡淡地說,「讓他們繼續蹦躂吧,反正間桐家也沒幾天好跳騰了。」
——因為他們會在聖杯戰爭中死於「意外」。這句話,她沒有說出來。
美狄亞有整個柳洞寺山頭上的靈脈做後援,跟沒有任何魔力後援的間桐家不同。儘管美狄亞是魔女,卻只是在相關靈脈地點設下引流的魔術陣,以自身的魔術將冬木市幾大靈脈的魔力引導向柳洞寺,而並沒有刻意去襲擊人類。
畢竟葛木的要求就是「不要影響他的正常生活」。美狄亞就是想襲擊人也需要事先考慮一下葛木的想法。
「那些聚魔陣……真的完全、放置不管嗎?」遲疑了一下,由伊開口問道。
「不。當然不是。」紗羅輕扯唇角,卻沒有笑,反而顯得很冷淡,「隨手破壞掉幾個間桐家聚魔陣,故意把矛頭引到遠坂學姐身上去就行了。
教會那個唯恐天不亂的麻婆神父會故意把柳洞寺的消息交給遠坂學姐的。身為冬木市的靈脈管理者,如果遠坂學姐連這點小事都不操心,還讓我們給她收拾爛攤子的話,根本沒資格做魔術師。」
「………嗯,我明白了。」由伊似乎在考慮什麼,半響后才應聲回話。
間桐家的做法在紗羅看來,雖然能大幅增加謠言和不安的密度,但如果冬木市的人都死光了,那麼對付瓦勒契亞也就沒有任何意義了。
掛斷電話之後,稍微收拾了一下屋子,紗羅就帶著空了的便當盒返回衛宮本家了。至於庫夫林——她早就已經命令他澆完花去買料理材料,然後到衛宮家待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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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憶,其實等於幻想。】
【因為無法回溯——所以唯有埋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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紗羅下午回到衛宮本家的時候,士郎、由伊和法伊,甚至阿托利斯都還沒有回來。她無聊地轉了一大圈之後,竟然看到安翰斯坐在長廊邊上,捧著一本看起來很古舊的書在翻閱。
「……啊,衛宮小姐。」察覺到紗羅的靠近,安翰斯從書上移開視線,向她打了個招呼。
「我們家學習氛圍最近真濃厚啊。Saber也就算了,怎麼連你也開始看書了?」瞥了一眼他手中的書,紗羅在看到自己熟悉的法文後不禁咦了一聲。
她摸著下巴考慮道,「這不是《新約聖經》的手抄本嘛?嗚哇……看上去是古董的樣子,一定很值錢吧!賣掉能買幾個檸檬Parfai呢……等等——你是死徒吧喂!竟然讀《聖經》?你都不覺得違和嗎?!」
「……==|||是不是很值錢我不太清楚,但這是我母親留下來的遺物。至於身份……也不是我想、才成為死徒的。」說完,安翰斯又垂下頭輕聲念起了書中的內容。
「不要對任何人以惡報惡,要善待所有的人。讓世間所有的人們都能過的幸福安詳,寬恕所有的人。」
將安翰斯的聲音純粹當做催眠曲的紗羅半睜著眼睛打了好幾個呵欠,她嘟嘟囔囔地說,「這日子真不是人過的……我想要十二小時小時睡眠時間,想要假期……什麼瓦勒契亞之夜也好,聖杯戰爭也好快點結束吧……」
「相信愛的人們,不要去復仇、而應該由神之怒來裁決。因為,一切的復仇不是你應該做的、那是神才可以做的——」
「STOP!」紗羅啪地拍了一下手,轉頭疑惑地看向依然低著頭的安翰斯,「你讀什麼呢?就算要讀也讀點什麼亞伯該隱或者猶大的故事啊。幹嘛讀這些和你的理念完全相反的東西?自我催眠?」
「因為,這些是我從小就被母親所灌輸的理論……幾乎全部都是在說有關復仇的態度。無論遇到多麼殘酷的事,也不能想著去復仇。只有去承受,去寬恕一切才叫愛。」將臉隱藏在陰影之中,安翰斯的聲音聽上去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
「復仇並不是普通人可以做的,而是只有神才能採取的行動。——簡直就好像預測到了我的未來一樣,每一天、每一天……都這樣如同催眠一般對我說。」
[…………我扛不住了,這傢伙典型就是一問題青年。整天鬱悶糾結得搞【嘩——】啊!]
[連蒼崎青子那樣的問題兒都能搞定,別跟我說你搞不定他。別忘了到時候要跟瓦勒契亞PK的人可是他……]
發現紗羅黑線地撫額、一臉鬱悶地往嘴裡猛塞零食,安翰斯奇怪地問,「你在吃什麼?」
復誓騎士=問題寶寶。——她最終得出了這個結論。
「Sucre塔魯特(Sucre,法語砂糖之意)。砂糖是用砂糖蘿蔔做成的Vergeiose,你要吃嗎?」順手丟給他兩顆糖,紗羅徹底把這位在死徒中頗為有名的復誓騎士當作了小孩子。
「……好苦。」他微微皺著臉。表面有點焦,味道卻很苦的糖果——為什麼她會喜歡?
「不喜歡就算了。」紗羅撇了撇嘴,又剝了一個糖果塞進嘴裡。
安翰斯思索了一下,像在回味瀰漫在口腔中糖果的焦甜味道,而後露出了微小的笑容。「……不會。」
「………」紗羅略有些驚訝地看著他。明明初次見面的時候就好像不是這個世界的存在一樣,充滿了違和感和冰冷怪異的感覺,簡直就是「怪物」似的。現在竟然越發向「人類」變化了——?
[難道之前他的腦袋被瓦勒契亞打壞了?這是那時候的後遺症?]紗羅相當嚴肅正經地想。
[……我突然覺得復誓騎士比紅A那個萬年背影男還要茶几……相信我,這個不是錯覺。]里人格的聲音可用脫力來形容。
「……人類……」
「啥?」
「……人類,為什麼不依靠著追尋某事物,就無法存活下去呢。」既像是在問她,也像是在自問,安翰斯慢慢合上手中的舊聖經。
「即使相遇、相知、最後得到的東西也不得不捨棄的話,那麼又為什麼還要去追尋。」他的眼神充滿了黑暗和悲涼,讓紗羅一瞬間以為看到了那時候的……霧非。
「如果可以的話,真希望你能只對我一個人笑。因為,只有你會認真聽我的願望和想法。」
「我最喜歡這樣單純的霧華了,所以,千萬不要改變。」
「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無論我去了哪裡,都會呼喚你的名字。」
「霧華、霧華、霧華、霧華、霧華、霧華、霧華…………」
「不管你怎麼恨我,我也會接受。但是,我完全沒想過要傷害你。讓霧華討厭的事,我一件也不想做。」
「你根本就不懂!我的心情你從來都沒有試圖了解過!!」
充滿怨恨的指責將世界都染成了黑色。宛如黑色漩渦般的絕望將她的內心擾亂。
【我想找回……丟失的時光。】
【我想找回……丟失的幸福。】
【時間————】
【如果時間可以逆流————】
【如果重新回到那個時候……】
【如果一切都可以重新來過……】
【那麼結果、是不是就可以被改寫?】
不論是悲傷、後悔、罪惡感還是焦躁抑或者憤怒,全部都摻雜在一起、強烈地湧上了心頭。
「————————」伴隨著兩手手指燒傷一般的麻痹和疼痛,她又回想起了那個時候漆黑的絕望感和束手無策的閉塞感。
紗羅不自然地移開視線,「大概是因為,一個人太久的話,總會覺得寂寞吧。即使只是暫時的、短暫的緣分,人類也會將這短暫的一瞬連綴起來,使其成為永恆。因為無數個瞬間連接起來之後,就能通往永遠……」
「……只要是痛苦的記憶,正常人不是都會想要捨棄嗎……」難得紗羅會這樣正經地回答他,安翰斯苦澀地問。
「即使想捨棄也捨棄不了。逃避只是為了掩飾心中的罪惡罷了,為了逃避心中的罪惡,所以才能夠掩目無視真相。但是,無論再怎樣掩蓋,真相都不會改變。而且……這種事,我已經做到不想再做了。」
「!!」聽到紗羅中間那幾句話,安翰斯的臉上流露出了愕然和震驚的神情,但隨後又消失得無影無蹤。
「人死後……會去哪裡呢。」安翰斯喃喃自語著,卻並非是在問她,反倒像是在自問自答,「還是說,會永遠停留在同一個地方、輪迴往複呢。」
「………」安翰斯似乎有些失落地轉過頭,低語道,「你果然、什麼都不問呢。」
「你那麼希望我過問你的事嗎?」紗羅莫名其妙地瞪著他,「隨便打探別人的隱私可是很失禮的。」
「………」安翰斯只是微垂眼瞼,不發一語地沉默著,看上去簡直就好像在鬧彆扭。
「明明叫出那個名字的人是你——」
「嗯?士郎好像回來了——」紗羅因為聽到玄關的動靜而站起身,在發現安翰斯正在對自己說話時,他卻又失落地移開了視線,讓她一瞬間以為自己剛才錯覺了。
「喂,你剛才說什麼了嗎?」
「………」安翰斯只是沉著臉,固執地抿著嘴唇,不發一語。
「那就是什麼都沒說了?」不甚在意地揮了揮手,聽到玄關處傳來庫夫林和士郎的吵鬧聲,紗羅立刻噠噠噠地跑了出去。
「……唔……」安翰斯緊緊地蹙著眉,下意識地用手指抓住了自己的喉嚨,臉色慘白且不自然地低喃道,「為什麼最近會這麼頻繁——到底是……怎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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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眼看到庫夫林扛著一大堆食材面色不善地站在自己家大門口,剛從學校回來的士郎就有一種不妙的預感。那種預感讓他不太結實的胃一陣一陣地痙攣,臉色都成了菜綠色。
因此在慌慌張張打發庫夫林進去后,他立刻扔下從學校帶回來的、空了的便當盒,拉著似乎無所事事地跑來玄關的紗羅去了庭院後面進行射箭訓練。
「士郎你饒了我吧……我又不加入弓道部,你訓練我的射箭技術幹什麼啊?!」
雖然平時看起來挺好說話的,但事實上士郎在這方面頑固無比,所以就算紗羅也沒辦法徹底拒絕——自從士郎半年前退出弓道部后,就經常以「修行」為由強迫她進行拉弓和射箭的稽古修行,憂鬱得她直想撓牆。
只不過很久以後,當她背著華麗拉風無比的神弓,卻只能鬱悶得用弓身四處抽人時,才再次感受到了當年士郎的先見之明。
原因就是她射箭的準頭不是一般的差,百射百不準——這也算是一種才能了。……當然,那些都是后話了。
「這也是每日該有的修行,一天起碼也要射上兩百支箭——弓道上中貫久的教誨無論如何都不能忘。如果紗羅你不是這麼懶的話,加入弓道部不是很好嗎?」
貫是射穿靶子的能力。然後最後的久,就是長時間地維持中貫能力的嚴苛。因為士郎總說這些,所以就算不願意她也記得好像是在《中要秘刊集》裡頭出現過的話。
「如果我加入弓道部的話,間桐家的裙帶菜君一定會被迫退部的。原因就是全身粉碎性骨折。」紗羅懶洋洋地一箭把放在安土(一般弓道場放目標物的小丘)上的第一個靶子射成了灰——因為她射中了死點。
「……==紗羅,這些危險度SSS級別的話都是蒼崎小姐教你的嗎!?」士郎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住。
「……我說,明明那麼喜歡弓道,卻選擇退出弓道部——士郎,你都沒想過要回去嗎?」紗羅刷地再次射出一箭,這次箭身卻嗖地飛出了衛宮家的圍牆。
士郎自從在她來到衛宮家后,身體就開始逐漸衰弱——即使體內有遙遠的理想鄉,也沒能對他的體質有什麼好的影響。
一年半前由於打工的時候太過於勉強,貨物跨下來撞擊到右肩,由於貨物是比較麻煩的東西,所以造成了很嚴重的燒傷和骨折。雖然士郎聲稱是偶然,但紗羅很清楚那是因為他身體狀況越發糟糕、才造成了受傷的緣故。
在櫻加入弓道部,並且到衛宮家來幫忙后,由於間桐慎二對櫻的施暴太過分,連士郎都察覺到櫻手臂和腿部等淤青傷痕的緣故,忍無可忍的士郎曾經狠揍過慎二一頓。
穗群原學園弓道社是很重視格式的,學生也要進行禮射,而且男生的禮射是右肩要露出皮膚來射的。
因為相當記仇的間桐慎二批評讓肩膀上有燒傷的人進行禮射不好看,再加上士郎的肩傷一直不好,最後甚至惡化到無法提重物、以及平舉過肩的地步,就以「忙著打工補貼家用」為由,退出了弓道部。
為此櫻還自責了好一段時間,總覺得造成士郎退部的是慎二,所以幫忙家務時努力到了藤姐都有些擔心的地步。反倒是士郎那呆瓜,竟然還替慎二說話——讓櫻的不安增加到了一個更新的高度。
雖然櫻也問過士郎相關的事,但士郎的回答就和現在一模一樣。
「哎?」士郎明顯一愣,隨後似乎強打精神笑道,「現在要忙著打工,根本沒時間不是嗎?雖然喜歡弓道,但那不是最優先要做的事。紗羅你也那麼努力補貼家用,我好歹是做哥哥的,不幫忙怎麼行——」
「把在櫻面前的那套說辭給我咽回肚子里去,再啰哩叭嗦小心我讓你絕後喔。」紗羅回過頭笑眯眯地堵住了他的話,但那語氣聽上去明顯是在生氣。
「………」士郎抽了抽嘴角,似乎想說什麼,最終卻還是保持了緘默。
然後聽到他很小聲地說了聲「對不起,讓你擔心了」就匆匆落跑了。紗羅則哼了一聲,將木弓隨手放在一旁,坐在長廊邊上曬起了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