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2)
正是那些崇高的思想使美國撐過了最可怕的危機,它們也預示了這本書信集中最生動的主題。總體上說,寫於內戰和兩次世界大戰中的書信有一種樂觀的調子,從容之外更多的是溫和的信心。相反,冷戰時代的美國士兵,從朝鮮、越南及其他地方寄回家的信則充滿疑問與迷惑,他們坦率地追問,在長津水庫彈坑中或湄公河三角洲稻田裡冒死亡之險是否有意義,或者這樣是否有益於美國等問題。雖然此處收錄的大部分書信上模糊的簽名出自普通人之手,但有一些也是名人所寫。編者安德魯?卡洛爾收錄的書信包括一些傑出人物,如內戰中,在弗雷德里克斯堡血戰前,一個寒冷寂靜的12月夜晚,護士克拉拉?巴頓就著營火寫下了她的思索;傳奇式的騎兵軍官喬治?阿姆斯特朗?卡斯特向他的妹妹複述在弗吉尼亞對叛軍進行的一次令人毛骨悚然的偵察任務;尚未成為和平主義者的威廉?舍曼將軍向朋友們描述焚毀亞特蘭大的情景。在書信集中也能讀到,一戰中「黑傑克」約翰?潘興將軍激烈地倡導平等對待黑人士兵,二戰中美國第一位黑人將軍老本雅明?戴維斯,如何從亞伯拉罕?林肯動人的話語中得到了鼓舞。社會工作者簡?亞當斯在1915年10月29日寫給總統伍德羅?威爾遜的信中,表現出她勝任婦女和平黨主席的能力,批評他準備讓美國投入戰爭的軍備政策。在一封令人震驚的信里,道格拉斯?麥克阿瑟將軍抨擊支持「謾罵戰」的人,他堅持認為,在中國進入朝鮮戰爭后開始的那場「謾罵戰」是針對他的。1990年到1991年間的海灣戰爭之後,一些個人信件甚至是由諾曼?施瓦茨科夫將軍和參謀長聯席會議主席科林?鮑威爾親自寄出的,而對麥卡錫主義一次驚人有力的譴責正出於電視上廣為人知的快樂的「法國廚師」朱莉婭?蔡爾德之手。在成為美食家的代表之前,她在美國中央情報局的前身——戰略服務辦公室從事書記和一般的政策工作,那時她的名字是朱莉婭?馬克威廉姆斯。《美軍戰爭家書》顯露了烹飪節目從未展示過的蔡爾德的另一面。在1950年3月12日給史密斯學院的一位女校友的信中,她勇敢地抗議麥卡錫主義者在她的母校給有自由傾向的教授扣上「赤色分子」帽子進行政治迫害。「在這非常危險的歷史時期,我們處於恐懼和混亂之中,不斷受到矛盾觀念和對情感的強烈訴求的衝擊,我們的年輕人有必要從真理與謬誤中篩選出真理;從民主中辨認出煽動;從自由中發現任何形式的極權主義。」未來的「法國廚師」宣稱,「史密斯學院的責任,在我看來,是以教育確保它的女兒們能清醒而聰穎地運用自己的頭腦,以保證她們能成為勇敢而見多識廣的美國公民。」書信集中最感人的名人書信,是一戰期間,前總統西奧多?羅斯福在兒子昆廷?羅斯福犧牲后不久寫給一位朋友的令人傷心的信。羅斯福感謝哈威?弗里蘭夫人的哀悼之情,他承認:「你所熱愛的人離開人世后,再讀他們留下的信真是很難;昆廷最後的信是他在前線的3個星期里寫的,那時他所在的空軍中隊平均每天就有一人陣亡,這些信件卻洋溢著身處『偉大的冒險』中所感受到的真切的快樂。」這位悲傷的父親繼續寫道,「他和一個非常美麗的姑娘訂了婚,她非常善良、人品很好;對她來說這事令人心碎,對他的母親也是一樣;但是她們都說,寧願他永不回來,也不願意他從來沒有離開。他的人生有過充實的時刻,他是在生命的巔峰死去的,在黎明的榮光之中。」其他的信件也詳細描述了一些戰時的事件或者對這些事件的反應,它們使讀者置身於歷史的前沿。陸軍下士理查德?伊斯特布魯克的一封信就講述了這樣的事件,他從日本前首相東條英機的床邊寫信給他的父母。這名敵酋曾企圖自殺而未遂。伊斯特布魯克以日記形式,詳細記載了東條英機輸血的每個細節,顯然是為了留給子孫。「在下一封信中我將寄出他襯衫的一角,」下士對他的母親許諾,「上面有血,但千萬別洗掉。就把它放在我房間里吧。」1982年6月德博拉?貝耶萊恩用一美元在清宅舊貨出售中買到一堆舊照片、明信片和新聞剪報,從中他發現了這封罕見的信。16年後,貝耶萊恩讀到「親愛的艾比」這一有關安德魯?卡洛爾的「遺產工程」的專欄,他把這堆東西寄給了卡洛爾。書信集的編輯使東條英機企圖自殺后所發生的部分事情現在被確切記入了歷史。這構成了這本書令人欣慰的潛台詞,不只是卡洛爾發現了這些信,而且是「親愛的艾比」專欄幫助他做到了這點。可以設想,阿比蓋爾?范?伯恩在報紙上就卡洛爾收集書信的行動開闢專欄之前,對自己保存在佛羅里達活動房屋中一個箱子里的一封舊信,荷拉斯?埃弗斯全然未想到它重要的歷史價值。當卡洛爾收到這封信時,對這一紀念品價值的任何懷疑都煙消雲散了。這一方面是因為,上士埃弗斯是在希特勒的私人專用信紙上寫的信,信紙是1945年5月2日他在希特勒的慕尼黑公寓里找到的,這之前幾天這個納粹頭子剛剛在柏林的地下掩體里自殺。但使得此信非比尋常的是埃弗斯用這張信紙向家人講述的事情,他敘述了他在納粹達豪集中營里看見的景象。「經歷了兩年的戰鬥后,你可以想象我目睹過許多死亡的場景,大部分是狂暴的死亡。但是沒有什麼比我現在看到的更使我震驚,」埃弗斯敘述道,「我碰見的第一列車廂里裝了大約30個曾經是人的東西——全都是皮包骨……屍體彼此摞在一起,說不清有多少。只應裝200人的污穢營房要關押1500人。營中原先關著16萬人,我們到達時只有3.2萬人還活著(或勉強活著)。每個營房都有一間毒氣室和爐子間。兩間屋子裡都堆滿了等待焚化的屍體……人們怎麼能做出那樣的事情?直到現在我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