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孽種
我和我媽七手八腳地把我爸送去醫院,手術室外,我媽一直以淚洗面。我坐在她身邊,機械地給她遞紙,接二連三的災難讓我已經沒了哭的慾望。
醫生從裡面急匆匆地出來,摘下藍色的口罩對我們說:「病人的情況現在很危險,需要馬上進行開顱手術,不然很可能成為植物人。」
我媽一聽,腳立馬就軟了。我一邊扶住她,一邊問:「那,那這個手術需要多少錢?」
我聽見自己聲音都在打顫,我覺得自己是在做夢,我爸好端端的怎麼會變成植物人呢?
醫生說:「你先去交五萬,這是第一次治療費用,之後的手術加起來大概要三十萬。」
三十萬,這對於我家來說無疑是個天文數字。
我媽的眼淚立刻就止不住了,跪在醫生面前哭天喊地的求他。
周圍來來往往的任都往我們這裡看,醫生臉上寫滿了尷尬。我趕緊將我媽從地上拉起,給醫生道歉:「對不起,我媽情緒有些激動,我這就去交錢。」
醫生點點頭,走回手術室。
前期是治療的五萬塊我還是有的,我老公這些年來在錢方面沒有虧待過我,所以我即使不工作,手頭上也有一些積蓄。
大廳里排隊交錢的人有些長,我站在人群里忽然感覺有人在看我,回過頭,就看見張宇站在不遠處盯著我看。
我趕緊轉頭假裝沒看見他,我臉上的淤青還在,我不想鼻青臉腫地出現在他面前。
沒想到他還是走了過來,向我打招呼:「好久不見,這次來又是因為什麼事?」
他死死盯著我臉上的淤青,那眼神似乎想要刨根問底。他從聰明讓我擔憂,我不想讓他知道我近況,尤其是在他有了女朋友之後。
我擺出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姿態說:「私事。」
他點點頭,扔下一句「如果需要可以找我幫忙」就轉身離開了。不知道他是出於什麼心態幫我,也許是好感,也許僅僅是憐憫,不過對於我來說已經不需要了。
交完錢回到手術室外,就看見我媽滿臉笑容地拿著電話,不住地點頭。我心裡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我衝上去一把把電話搶過來,掛掉。
我媽不悅地瞪了我一眼,滿臉埋怨地對我說:「你這孩子搶我電話幹什麼?剛剛我打電話給大志,人家在電話那頭一邊道歉,一邊還說要給你爸治病的錢勒!」
我媽的話讓我頭皮發麻,我無法想象她在看見我遍體鱗傷之後,為什麼還想著要打電話給張大志?
我難以置信地望著她,聲音忍不住帶著哭腔,我說:「媽,張大志把我弄成這樣,你怎麼還能給他打電話呢?這樣我還怎麼和他離婚?」
「離婚?誰說你們要離婚?」我媽臉上的笑容沒了,指著我罵:「你要是和他離婚了,你爸怎麼辦?你這個沒良心的,難道要看著你爸變成植物人嗎?」
我拉著我媽的手趕緊解釋:「媽,我不是這個意思媽。錢的事情我可以找朋友想辦法借,寧靖清揚她們一定可以幫我湊的。」
我媽憤怒地喘著粗氣,沖我吼:「借她們的錢不要還嗎?你又沒有工作,我們拿命還嗎?大志說了立馬拿錢給我們,你怎麼這麼傻?」
沒錯,張大志的錢的確不用還,但他會要我命的!
「我說了不準就是不準,媽,你是要逼死我嗎?」
我的頭都要炸了,偏偏我媽就喜歡占這種便宜,從小都是這樣,別的孩子放學搭公交車,她為了省錢,從學校到家我都是靠兩條腿走。
現在是三十萬,如果在張大志拿錢之前我還沒有籌到,我媽肯定不會聽我的話。
怎麼辦?
我蹲在地上一籌莫展的時候,從不遠處傳來了我最不想聽見的聲音。
「媽,陳沫,爸現在怎麼樣了?」
聽見我老公的聲音,我全身都在抖,我站起來,對他說:「這裡不需要你假仁假義,你拿著你的錢滾吧!」
我媽看見老公手中厚厚的紙袋,眼睛都直了。一巴掌打在我手上讓我閉嘴,笑嘻嘻地走向我老公,親切地把他拉到自己身邊坐下。
「大志啊,你別聽她亂說,都是被慣壞的,打兩下又不會少兩塊肉!」
我老公在我媽面前特別能裝孫子,他立馬擺出一臉愧疚之色,對我說:「陳沫我錯了,下次我再也不動手了,你就原諒我這一次,別讓爸媽擔心了。嗯?」
我站在原地默不作聲,我渾身都在發抖!他說的每一個字都能讓我心臟的血液逆流,我想不到世界上為什麼有這麼不要臉的人!
大概是看我沒有說話,我老公不再自討沒趣,將手中的錢交到我媽的手上,體貼地說:「媽這三十萬你先拿著,陳沫的爸爸就是我的爸爸,要是不夠你儘管開口。」
我媽看著手中沉甸甸的錢,笑得已經合不攏嘴了,連連點頭,「好的好的,這裡我先守著,你和陳沫先回去吧!」
的確,三十萬不是一個小數目,沒有幾個窮人能夠經得起這三十萬的誘惑。但我不解的是,我爸在裡面性命垂危,我媽竟然抱著這三十萬還笑得出來,更何況這三十萬,是犧牲她親生女兒換來的。
自己生命中最親的兩個人在我媽心目中竟然還不及她手中的三十萬!
老公看著我媽見錢眼開的樣子,趁著她沒看見,毫不避諱地面前表現出鄙夷的模樣,像看乞丐一樣看我媽。
面對他無聲的挑釁,我再一次失控。
我把我媽手中的錢搶過來,全部從紙袋裡拿出來,一疊疊朝著我老公扔過去,我朝他罵,罵他陰陽人不得好死,我讓他帶著這些錢滾。我像是一個發了瘋的人,根本不顧周圍人異樣的眼神。
最後制止我瘋狂的是我媽一個耳光,我停下來愣愣地看著她,看到她眼中的淚光,我問:「媽,你怎麼了?」
沒有任何預料,我媽又給了我一個巴掌,夾帶著她滿腔怒火把我抽得生疼。
「滾,我沒你這個孽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