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新的開始

第五十八章 新的開始

碎星殘月漸漸隱去,灰暗的雲層深處漸漸泛起紅白色的光。

晴日?雨天?此刻卻是難明。

寒夜的餘韻仍未消散,荒草枯枝上凝結著晶瑩的霜花,泛著猩紅。

「倭人?怎麼死在這兒了?」

說話的是個青衫劍客,氣態沉靜,臉上略顯滄桑之色。他的身旁站著一個公子哥打扮的年輕人,手握一把素白扇面的淚竹扇子,蹲在地上輕輕扇著風。

這個天氣,這個溫度,扇風的目的自然不會是為了納涼,可惜周圍沒有什麼俊俏的小娘在,真真是俏媚眼扮給了瞎子看。尤其是這一地的屍首分離的殘破屍骸,每扇一下扇子總會帶起一陣腥臭血氣,實在讓人噁心。

此處是朝歌城外,距離不過二十里。雖然荒郊野外,但一次死傷如此多人命那也是大事。

年輕公子飛起一腳將一顆礙眼的腦袋踢飛,憤憤道:「這可真是,要死也不死遠點兒,偏死在這天子腳下,到時候差事肯定又得落在咱們頭上。」

「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應有之義。」中年人站起身來皺著眉頭看向年輕公子,似乎想念叨他幾句,但想想他這天生憊懶的性子,還是作罷。

「行了大師兄,知道了知道了,我又沒說要躲。再說師傅都下令把咱們三個叫來京師了,我怎麼也得見他一面不是,見了面還能跑了我的?」年輕公子兩指輕輕捻動將扇面合上,閉目沉吟了一下,開口道:「刀傷,一刀人頭落,若說天下武功能做到的。。。扶桑的洗魂斬,人宗的斷龍刀,不過人宗的功夫大多是當年從江湖上拿來的,這斷龍刀嘛,若有原來的傳承或被誰得了遺篇殘章那就不知道了。」

「也可能是鬼術。」中年人接道:「這裡四十三具屍體,人人皆是一刀致命。若說是一人所為,總有些匪夷所思。但若是鬼舍那幫邪人驅使陰兵鬼奴所為,可能性就要大上許多。不過拋開功法,這喜歡切人腦袋的手段我倒是想起了一個人?」

「紅白黑,白面殺手盧曉月?」年輕的公子舉著扇子蹭了下臉,回想起六扇門與這天下三大殺手的「愛恨情仇」,臉色不無鬱悶:「這幾個倭人手上帶繭,又結夥而行,大概也是有些本事,那個盧曉月武功咱們當年追的時候也研究過,主要是因為背後襲人所以才屢屢得手,真論伸手或者也就後天初期上下,他難道還能一次偷襲這麼多人?」

這麼多人聚在一起還能被偷襲,那可真是一群瞎子,死了也是活該。

「咱們說再多也是瞎猜,萬一這事兒最後不貴咱六扇門管呢?城門差不多也開了,走吧,進城吃點兒好的再說,」年輕公子哈哈一笑,邁步要走,可剛邁兩步又不得不停了下來。

沒辦法,視線中忽有一群人行來,各個身著褐衫,腳蹬皂靴,頭戴圓帽。兩人也是混京城的,這等打扮出處只有一家:東廠!

年輕公子看著這一地死屍,知道對方肯定是有備而來,只是自己倒霉趕上了,不由暗道一聲晦氣。等對方一眾行到近處來,年輕公子擺出笑臉拱手,也不說話,他知道以東廠的作風,上句兒肯定得他們來說。

「好大的膽子,光天化日竟敢殺傷如此多姓名,還不束手就擒!」一個番子抬手就把刀抽了出來,其他幾個番子也趕緊把傢伙撤在手中撐場面。

年輕公子撇撇嘴,才要開口,身後同伴走上前來亮出了牌子:「在下六扇門曹寶山,這位是在下師弟姚寒夢。此處我二人只是適逢其會,還請幾位東廠的朋友不要誤會。」

「六扇門?三捕?」幾個番子不由一愣。

六扇門緝盜天下,抓的都是大奸大惡,伸手了得的凶神惡煞,門中自然都是能人。六扇門總捕頭鐵布衣早已多年不出手,現在風評如何暫不去說,手下三個徒弟,人稱三捕,那可是威名在外,響噹噹的字型大小。

三捕中大師兄曹寶山,人送外號金鐵百鍊,一雙手也不知練得什麼功夫,至陽至剛,融金鍛鐵;二師兄玉扇君姚寒夢,一身輕功暗器出神入化,百發百中絕非虛談;三師姐黃千凝精研劍術,背後三把異形之劍殺人無數,因喜穿黃衣,人送綽號黃衣人屠。

這三人名義上都算是鐵布衣的門下弟子,不過他們三個都是帶藝入門,各有各的緣由,真正從鐵布衣身上學的東西卻是不多,鐵布衣的一身功夫真要說傳,那還是要說他的兒子——鐵飛鷹,也就是三捕名份上的小師弟了。

「牌子嘛。。。是真的,但人可不一定。」領頭的番子順口道。

這一眾番子其實只是東廠底層的,對眼前這兩人只聞其名,不識其人。今天跑到這兒來純粹是因為奉了上命所來查探的。江湖仇殺這事兒一天不知有多少,東廠的職務可不在於此,最多也就是出來大概看看,記一下回去歸個檔也就是了。

姚寒夢往日是個笑臉,但其實心思冷漠,沒什麼耐心。本以為自己好說好商量,曹寶山又亮了身份,對方几個底下辦事兒的怎麼也該給個面子,不想竟還遭懷疑,頓時冷冷一笑:「朋友是說我們是假的嘍?」

姚寒夢話音一落,人瞬間在原地消失。為首的番子反應快,一愣過後抽刀在手,只覺手上一麻,刀已脫手。身前曹寶山探手,抓在凌空刀刃上,不見血流,只是明晃晃的刀身眨眼間變的熾紅,化作鐵水落地,留下一片焦土。

一切不過幾息之間,姚寒夢的聲音再度響起,卻是從番子們的身後:「幾位朋友,六扇門和東廠井水不犯河水,都是給皇上給朝廷辦事兒的,互相給個面子日後好相見。真較起真兒來,上邊兒如何是上邊兒的事兒,但此時此地,腦袋總還是自己的吧?」

話語間殺氣凜然,番子們只覺得頭皮發麻,脖子上更是涼颼颼的。

為首的番子心裡也暗暗叫苦:「自己是受了上命過來查探,可查探什麼卻沒細說。自己趕來看到的就是兩個人站在一地屍體里,自稱六扇門三捕(番子並不認識曹寶山亮的牌子,只是習慣性的耍橫抬杠)。他本想著再問幾個問題確認下對方的身份,沒想到話沒說完人家就翻臉了。這下可好,東廠的臉丟了,回去領一頓板子不說,指不定小命兒也搭進去了。」

領頭的番子正自為難,忽有一個聲音幽幽傳來:「姚兄也是人物,何必為難下邊兒這幫辦事兒的。正如姚兄所說,互相給個面子豈不更好?」說話間,一道身影由遠及近卻是一個年輕男子。人常道男兒當七尺。這年輕人瘦瘦小小,最多六尺冒零,與姚寒夢對面而立卻得微微仰頭。仰頭看人多顯弱勢,只是這小個子臉上卻自有一股狠戾的傲氣,竟是不落半點下風。

「四檔頭!」幾個番子見了他也跟見了親爹一樣,長出一口氣,算是有了主心骨了。

曹寶山皺眉,姚寒夢冷哼一聲,臉色更冷。東廠第四檔頭「黑心鬼」陸小川,為人陰狠險惡,口中說的客氣話,說不定哪裡就得下套。

「怎麼?看二位的臉色這是心中有氣咽不下?那卻好辦。」陸小川哈哈一笑,轉頭看向一眾番子:「叫你們辦事就好好辦事,平白惹了六扇門的兩位兄弟,既然人家容不得你們,那便死吧!」

陸小川一掌拍向那領頭的番子,看似輕描淡寫,實則用了十成的力道。這一掌落到了實處那是肯定要命的了。

轟!

雙掌相對,一聲炸響過後,陸小川抖了抖手:「哎呀哎呀,姚兄這是何必,我本要取他性命與你賠禮,怎麼反倒還傷了你。」

「我沒事。」姚寒夢橫臂攔住便要出手的曹寶山,喘息片刻,臉色雖然不好,但其實只是內息雜亂,陸小川的掌力雖陰狠,可他退了三步將掌力散去,並沒有受什麼傷。

裡子是這樣,可這幫番子眼裡的情形可就大不一樣了。傳揚出去,這場面就是六扇門的這兩位咄咄逼人要取他們性命不成,還被四檔頭一掌打傷。

長出一口氣,姚寒夢想了想,扯著嘴角指著這一地的死屍笑道:「最好這事兒別歸到我們六扇門。」

看著兩人走遠,身旁那領頭的番子怯懦的上來開口:「檔。。檔頭。」

「啪!」陸小川一個耳光狠狠打在番子的臉上,三顆大牙帶著血落在地上:「這點兒差事都辦不好,廢物!」

「檔頭饒命,屬下知罪。」番子們跪在地上磕頭不止。

陸小川眯著眼,啐了一口在地上:「就算是老子乾的,你能怎麼!」

這一地倭人的死其實並不是陸小川乾的,但與東廠勾勾拐拐的還真能扯上點兒關係,不然他堂堂東廠四大檔頭之一,怎麼會如此恰巧來到此地?

朝歌城朝陽門的城門樓下,姚寒夢陰著臉接過曹寶山遞來的紙包,打開來裡邊是熱騰騰的白麵包子。

「不錯,味道還沒變。」曹寶山一邊嚼著包子,一邊看著姚寒夢,見他一個包子下了肚,臉色終於沒那麼難看了,才開口道:「別太往心裡去了,咱們和東廠不對付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兒了,更何況你也沒受什麼傷。」

「傷?我身上沒傷,這兒可傷大了!」姚寒夢拍拍自己的臉:「行走江湖最重的就是面子,我玉扇君被他黑心鬼一掌打退三步,傳出去以後還怎麼混?!」

「其實細想想可能是咱們理虧。」曹寶山緩緩道:「那伙扶桑人。。。我剛剛想起來,今年似乎又到了納貢的年歲了吧?成群結隊的扶桑人本就不多見,又在這京城左近一齊被殺,這夥人不會就是扶桑國的使臣吧?」

「不。。。不能吧?」姚寒夢想了想,搖搖頭:「那破地方每回貢的都是些個破爛,劫他們?為了錢還是為了色?截殺鄰國使臣,這事兒可是要捅破天的。」

「既然把東廠攪了進去,錢與色自然就都不是目的了。」曹寶山將最後一個包子放進口中:「還是先和師傅商量才是。」

「走吧。」姚寒夢胃口小,三個大包子委實是難為他了,手裡還剩下一個沒動,本著不浪費的精神四下撒摸了一圈兒。最後目光落到了靠著街牆癱坐的乞丐身上。

不,應該不是乞丐,精氣神不像,更像是一個落魄的江湖人,頭髮雖然凌亂,臉上也滿是滋泥,但細看其膚質似乎有些細嫩,歲數應該不會太大。頭髮散亂著分不清男女,淪落到這步田地,稱其一聲江湖人應該算是貼切。

「那就給他吧?」姚寒夢如此想著,便走了過去:「喂,嘗嘗,味道還不錯。」

「你想殺誰?」

「嗯?」姚寒夢左右看看,最後低頭,確認這聲音確實是眼前這古怪的江湖人發出的:「哈?」

這江湖人沒有說話,依然低著頭,更沒有接他的包子。

姚寒夢心情本來也不甚好,此刻自覺遇到了個神經病,糟蹋了自己的一番好心,便隨手把包子仍在了地上,留下一句:「愛吃不吃。」便與曹寶山走了。

街對面的茶樓上,二爺看著兩人離去的背影,長出了一口氣,放下心來。

「二爺?」

「嗯。」二爺點點頭。

不久之後,五六個壯漢抬著一個麻袋走到了那江湖人的旁邊,隨後將麻袋放下,也不說什麼。一個蹲在地上解麻袋,剩下的圍成一個半圈遮蔽行人的視線。眨眼的功夫,幾人又離去了,此地除了那江湖人,旁邊便又多了一個年輕人,破衣爛衫,蓬頭垢面,看起來倒是個十成十的叫花子。

一個落魄的江湖人,一個叫花子,地上一個包子。在這寒意已有些濃重的清晨,朝歌城的街頭,背靠著一面老牆,構成了一幅有些蒼白的畫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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