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斷因果

第五十九章 斷因果

劉芝麻自幼入宮,直到執掌東廠以前一直都輾轉於深宮大院,所以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也算是天子門生。

就好像城裡人看不起鄉下人,做官的看不起老百姓一樣,劉芝麻的出身和地位也讓他骨子裡帶上了一份自傲與卑微。

他對皇室成員卑微,而對於其他所有的存在都自傲,自傲中帶著一絲鄙夷。

什麼漕幫,什麼二爺,下九流的存在,就好像乞丐中的霸主不也還是乞丐?合該讓自己揉圓搓扁,予取予求。

可如今的事態發展,倒讓自己有些不明白了。

萬從心將徐千山帶到了皇帝的面前,雖然身份尚且存疑,但劉芝麻看的出,隆武帝是信了的。於是對於接下來的發展,劉芝麻覺得,無外乎就是立太子,傳大位,父子天倫,舔犢情深那一套文章。當然,中間還會有許多波折,但萬變不離其宗。

只是自己後來得到的消息,萬從心帶著徐千山出了皇宮,隨後空手回了巡天館。

人呢?!

憑著東廠遍布京城的一千四百六十七名密探,劉芝麻終於還是在這太白樓找到了徐千山的下落,只不過該如何應對,他又疑惑了起來。

毫無疑問,此時的事,接下來的發展,隆武帝心中必然是有了安排的。自己妄插一手,會不會適得其反,惹怒天顏?

可若是就這麼撒手不管,作壁上觀。。。

「哪有這麼便宜。」劉芝麻蹲在房樑上暗自苦笑搖頭。

天子家奴也是奴,做奴的無時無刻不得揣摩上意,可以錯,但不能不做,否則也就沒有留下的必要了。更何況,從龍之功,如何能舍?

想到此處,劉芝麻從房樑上飄然而下。

「誰!」

「什麼人!」

周遭無數刀劍指來,劉芝麻自然不懼,只是眼神玩味的落在了身前唯二不驚的兩人身上,一個是憑欄而坐,自斟自飲的二爺,另一個則是站在他身後侍衛的一個面容古板的老人家。

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

這事兒說來艱難,但其實誰都能做到,只要那人提前知道泰山要崩。

劉芝麻一身先天修為,行這隱秘之事,以天下為計,能發現他行藏的人不會超過雙手之數。眼前這老人是誰?

劉芝麻細細在腦海中搜索一番年紀修為有可能對的上的,一時沒有答案,那邊二爺開口,卻不起身:「劉公公大駕,小二有失遠迎,還請恕罪。」

「大駕,咱家的駕算的什麼大駕,哪當得上你漕幫二爺的遠迎?坐迎便好了。」劉芝麻皮笑肉不笑,狠狠地盯了一眼那老者,徑直坐到了桌旁,目光也投了下去。

「劉公公恕罪,非是小二不知禮數,只是此間事大,唯有小心盯著,不敢有片刻分神。」

「哼。」劉芝麻冷哼一聲,目光也投了下去。一個是徐千山,他自然認識,旁邊的那一個。。。劉芝麻自然是不認識的。不過憑著他的修為境界卻能看出,這是一個女子,武修的練家子,而且已經是後天境中期,以這等年紀算,稱得上一個少年天才。只不過。。。女子陰身如何承載了如此深厚的至陽真氣?

難道她也如自己一般是個陰陽人?

劉芝麻不由得為自己荒唐的念頭啞然失笑。再細看,這女子當是受了重傷,一身真氣已是狂亂,若無高手以內力調和,或者奇門靈藥加以醫治,只怕活不過三天。

「能把一個後天中境的高手打到如此傷而不死的境地,漕幫的實力確實讓咱家佩服。」劉芝麻斟酌著詞句,故作輕描淡寫的試探道。

「殺一個高手或許簡單些,但打傷卻要難了許多,尤其她本身還是一個精於殺道的高手。」二爺低聲回道:「折了兩個後天中境,傷了一個,前前後後十多條人命就扔進去了。」

「好魄力!好大手筆!」劉芝麻輕輕撫掌三聲,又道:「廢了這麼大的周折,卻將其放在。。。身邊,就不怕出什麼意外?」人多眼雜,出於種種顧忌,劉芝麻不敢用「太子」稱呼,只含糊帶過。

「所以才要盯著嘛。」二爺笑道:「本來只有唐老一人小二心中還有些忐忑,如今又有劉公公坐鎮,當真是萬無一失了。」

「唐?」聽到這個姓氏,劉芝麻皺眉瞟了一眼那老侍衛,腦子裡似乎過了幾個影子:「那他此時命在旦夕,若是死了,不是白費功夫?」

「值得賭一把。」

「那女子是誰?」

「杜桃枝。」

「那個殺手?」

「確切的說,是天門掌教的私生女。」

「值得。」

前一刻仍是艷陽高照,但只是盞茶至此,不知何處的烏雲便已遮蔽天日,雷聲滾滾。

街上行人四散而去,轉眼為之一空,只余那牆根下的那一對男女。

雨水落下幾滴,受這幾點涼意刺激,徐千山眼皮微動,隨後醒轉過來。腦子裡針扎一樣的疼,眼神迷茫,卻不知身在何處。

「我。。。」呢喃的困惑還未出口,身旁一個低低的聲音伴著漸漸喧囂的風雨傳入了耳中。

「受人之託,忠人之事。先前一路未得時機,便以為已是錯過,老天爺卻將你又送到了我的面前。」

「轟!」

一道驚雷劃破密布的積雲,天地間一片慘白。

無聲無息的一掌在這電光起時出手,在雷聲落時停在了少年的心口處。

乾坤磨

昔年魔教鎮教寶典《化魔經》上所記載的絕強魔功,全名《乾坤磨動陰陽倒亂玉鼎求真功》,世人只知與其對敵者皆渾身炸裂,死無全屍,如同被投入磨盤中碾碎,所以便只取其前三字稱其為乾坤磨。

「賊子!」

「爾敢!」

劉芝麻目呲欲裂,整個人如怒龍出海,又似怨魂鬼魅般向此處激射而出。

腳下的太白樓在這一踏之下轟然崩塌。

二爺身旁的唐老也似錯愕了一瞬,但緊接著便雙掌橫推,沛然掌力鋪天蓋地的打向那目光凝實處的少女。

輕脆的一聲響指,時空為之凝滯。

「這。。。也在你的算計之中?」太白樓頂,二人憑虛而立,問話的是一個身著白裘,手拄節杖的垂垂老者。

「不急,還少一個人,等他來了再說。」莫問依舊一襲青袍布衣,好整以暇,完全看不出一點兒急迫的樣子。

他確實不急,因為整個朝歌城的時間在此時被偷去了。劉芝麻的身形定在半空,指尖的銀針閃爍著寒芒。路上行人做出匆匆的樣子,但卻一動也不能動。甚至是這太白樓的崩塌,石頭磚瓦都不能落到地上。

天地間,只有這風雨依舊。

「啊,來了。」莫問微微一笑,面前出現了第二個能動的人——萬從心。

「原來你也摻了一腳,就不怕你那大雪山變成大血山?」萬從心無視了眼前的莫問,盯著那白裘老人道。

「若是沒有黃金血脈,十萬大巫和十萬玩物也沒什麼區別,死一個少一個,早晚的事兒而已。」白裘老人呵呵笑道:「萬兄若是想要,自取便是,我絕不阻攔。」

「你說他是你烏桓的黃金血脈?」萬從心面色驚詫。

「或許是,或許不是。他不說,我也不知道了。」白裘老者指指莫問,攤了攤手。

萬從心和這白裘老者同時看向莫問,等待他的答案。

「設局布子,最怕的便是棋子跳轉騰挪,不聽支使。」莫問搖搖頭,開口說道:「人身三魂七魄乃是天數,也是極限。這小子不知死活,仗著我的秘法強行收納了元辰神煞作了第八魄,肉身崩壞不過早晚之事,只是得了生生造化丹方才將禍患暫時壓了下去。在老夫的局中,這樣一顆棋子倒還能用,可你不知魂魄密事,不知死活的遮掩天機,擅自自己的惡屍度進了他的身上。這下子除非大羅神仙降世,否則不出三天他就得爆體而亡。」

「三天和此時又有什麼區別不成?」萬從心伸手指向那空中四散的血肉殘塊。

面對萬從心的質問,莫問沒有回答,而是接著說道:「人之身魂,一而二,二而一。一具肉身沒了,但魂魄總還是在的,只消再為其準備一具肉身還魂,那這人也就算是活過來了。」

「不對吧?」白裘老人猶豫了一下,疑惑道:「就算換一具肉身,算上萬兄的惡屍,依然還是三魂九魄。」

「是十魄。」萬從心陰沉著臉:「這小子還得了十惡神煞。」

「對,是十魄。」莫問點點頭:「所以需要一具特別的肉身才行。」

「如何特別?」萬從心和白裘老者異口同聲。

「肉身我已經準備好了,就不需你二人過問了。」莫問擺擺手:「要你二人來卻是有別的事。」頓了頓,莫問接著道:「那個孩子是隆武帝十八年來的心結,如今失而復得,又得而復失,恐怕他是承受不住的。天子一怒,伏屍百萬,流血漂櫓。上天有好生之德,我心中著實不忍。」

白裘老者和萬從心對視一眼,不由笑出了聲,笑聲中儘是嘲諷:「你這禍亂天下的逆天之人還好意思說好生之德?」

「你當年將西域樓蘭十萬生靈獻祭祖巫,還好意思笑我?」莫問看看白裘老者,又看向萬從心:「燕不過山你不顧身份,親自下場肉搏,殺了三萬烏桓,也有臉笑我?」

三個雙手沾滿鮮血的活人屠自然不會將這些話說出口,但這一時想起彼此過往,難免有些尷尬。

「咳。」莫問輕咳一聲,說道:「總而言之,眼下之事單憑我一人也是力有不逮,卻需你二人助我抹去此間因果。」

白裘老者點點頭:「那顆天眼?」

「自然還你。」莫問從懷中掏出一顆赤紅色的珠子拋了過去,白裘老者接過,不再說話。

萬從心心中思緒百轉,沒有立時回復。

之前在東海之上他見到莫問,自知不是其對手,便想捨去自己的惡屍將莫問與徐千山的因果斬斷,沒曾想層層算計卻又走進了莫問的局中。

如今隆武帝見到並確信徐千山便是自己的骨肉,若是此時自己再告訴他人死了。。。

正如莫問所言,一個發瘋的皇帝會造成什麼樣的禍患那當真是不可估量。

「騎虎難下,騎虎難下啊。。。」萬從心嘆了一聲。

「天地大鎖我最多還能維持一炷香的功夫,時候過了,你便是想答應也沒機會了。」莫問冷笑一聲:「也別向你吃了多大的虧一樣,如今你的惡屍既然已經寄在了那小子的魂魄之中,他與你便脫不了干係。有他在,這棋局之中你也就成了執子之人,還有什麼不甘心?」

「你準備的那具所謂特別的肉身,到底是什麼?」萬從心問道。

他突然想通了一個關節:徐千山此時身上已經有了元辰和十惡兩大神煞,這等際遇亘古以來未曾聽聞。若說莫問與這沒有關係他是肯定不信的。順此往下想,說不定接下來莫問還會為他招來另外六個神煞也未可知。

如此算來,最後說不得便要造就一個三魂十六魄的存在,人的身體肯定是不成的。

莫問沉吟了一下,笑道:「天生地養,似人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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