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我們來這並不是想做什麼不利神界的事情,只是想來尋靈芝。」越冥解釋道。他希望能消除這個人對他們的戒備。
「靈芝?既然要找靈芝,那麼必是要到異度空間,而一般人是不會知道這條路的。你們大概對這裡地形還有幾分了解。魔界沒膽量單單派兩個小孩子來,看來你們二人身份並不一般,你們究竟是誰?」黑衣人語氣凌厲。
「我們……」越冥怔了怔,他有些猶豫是否該如實說出自己的身份。
在一旁沉默多時的安冷耀見此情況,開口:「我們的身份不值一提,不過是魔界中的普通人。」他見此人神秘莫測,而且在剛剛的交手顯示他的功力也不低。縱使自己與越冥的法術在同齡人中再傑出,他們也只是個半大的孩子,能力始終有限。若是再戰,他們二人根本不可能勝過他。況且,神魔本就處於對立,這人又對他們有所懷疑,他自己的身份暴露了倒是沒什麼,但越冥的身份實在特殊,最好還是不要輕易透露。
黑衣人看著安冷耀,忽然冷哼一聲:「你年紀雖小,心思卻縝密,但你以為什麼都不說,我就一無所有了嗎?」
他說著,又將目光轉向越冥:「六界之中越軒的名聲如雷貫耳,想必他的兒子也不可小覷。你如今為了魔界的安危而來到神界尋找靈芝,正以體現出你的勇氣。只是不知你們二人是否可以成功完成任務呢。」
越冥安冷耀聽見這一番話,同時露出驚訝的表情。他們明明什麼也沒有多說,但面前這個人又是怎麼知道的?
「因為我會讀心,這六界中的任何一人都過不掉我的讀心術。所以,在你們心中所有隱藏的事情,我都知道。」黑衣人說。
越冥像是想到了什麼,急忙問:「你就是『神之幻隱』嗎?」他曾聽自己的母親音千落告訴過他,神界中有兩種人所擁有的潛力最為奇幻莫測,一種是「血祭」,這種人的鮮血擁有無窮的能量。還有一種就是「神之幻隱」,這類人擁有與生俱來的讀心能力和直覺人心的本領。
黑衣人微微一笑:「知道得倒不少。那麼,你們認為,今天遇上了我,還有可能通過這裡嗎?」
「我知道你法力高強,憑我自己的本事根本不會是你的對手。但是,為了魔界,我不會退縮。除非你殺了我,否則,我說什麼也不會放棄。」越冥毫無懼色。
「我也不會放棄。」安冷耀眼裡閃著倔強的光芒,他要和越冥共同進退。
黑衣人微微一愣,他從沒看見過這樣的兩個孩子,即使身處困境,卻也不言放棄,沒有畏懼。或許因為他自幼便善於讀心,所以無論是人或是神魔的本性,他都看得無比透徹。無論有著怎樣的權利地位,到頭來,他們的本性都是貪生怕死。只是,這兩個孩子卻令他有了不一樣的體會。
他想了想,說:「憑我的法力,殺你們的確易如反手。只是,若非萬不得已,我也不願動殺意。既然你們知道我的身份,想必也知道我除了讀心術之外還擁有的一種法術吧。」
「是營造幻境。」安冷耀淡聲說。
黑衣人點點頭:「對,但其實卻也不完全如此。它們雖是虛幻的畫面,但往往都是人心底處最真實不願或害怕面對的場景。而這些場景,都是曾發生過的,或是在未來自會發生的。如果你們兩個人可以成功破解我所布下的幻境,我就讓你們走,怎樣?」
「好,到時你可不要食言。」越冥答道。
「我不食言,但能否通過,就要看你們的本事了。」黑衣人說著,周身散發出淡淡的白光。接著那些白光環繞在兩個男孩四周,瞬間將他們包圍。
安冷耀感覺自己像是躺在棉花之上,渾身都是軟綿綿的感覺。他眼前的白光越來越刺眼,他忍不住閉上了眼睛。不久之後,他感覺光芒已散,於是緩緩張開了眼睛。
此刻的他,正處在一幅華麗的房子外面。這座房子風格頗有歐式建築的味道,乳白色的牆上泛著淡淡白光,房子四周被一個美麗的花園所包圍。
這個地方,他再熟悉不過了。他四歲之前的所有記憶都發生在這間房屋之中。那時,他有愛自己的父親,雖然他明白眼前這個男人並非他的親生父親,但那個人所給予他的愛卻是那樣真摯。
不要以為小孩子的記憶是短暫的,在安天闊離世的無數個月夜中,安冷耀無數次夢到昔日的場景。夢裡的自己是那樣快樂幸福,受盡父親的寵溺。人最怕的,不是沒有得到過親人之間的呵護關心,而是怕當你還沉醉於這份溫暖之中時,忽然失去了。轉眼變成了寄人籬下,嘗盡冷暖的人。每每午夜夢回,安冷耀都再難入睡,常常一個人坐在窗邊,在月光下望著外面的茫茫夜色,直到天明。
而這些,他都沒有告訴過任何人,也包括越冥。有些痛苦,即使說了,也不會有絲毫的改變。
他看著這些似曾相識的景物,眼眶裡一陣泛酸。但他眨了眨眼睛,最終還是沒有落下一滴眼睛。
忽然間,房門被推開,只見一個直挺高大的男人抱著一個小男孩走了出來。安冷耀一驚,急忙閃身想找一個地方躲起來,但他這時才發現自己的身體是透明的,別人根本不可能看到自己,他這才放下心來。
男人抱著小男孩坐到了花園裡的鞦韆上,將男孩從懷中放到了座位上。
「爸爸,我想要學習法術。」小男孩用清脆的童音說。
男人微微一怔,隨即笑著看著男孩問:「為什麼?小耀難道不怕辛苦嗎?學習法術可是一件很辛苦的事呢。」
男孩搖了搖頭,倔強地說:「不,我不怕。我常聽照顧我的侍從說爸爸的法術很厲害,在魔界沒有什麼人可以勝過你,我也想成為這樣的人。」
男人摸了摸小男孩的頭髮,開口:「有這種上進心當然好,但是你現在才三歲,等你再大一點我親自教你,好不好?」
「不要。」小男孩忽然生氣地躲開了父親放在自己頭上的手,「爸爸不是總說,魔與人的年齡劃分不同,人類三歲的時候還很弱小無力,但魔界的人三歲已經算是可以有擔當的男孩了。可如今爸爸這麼說,不是在置疑我的能力嗎?」
男人聽著這番話,忍俊不禁。他想了想,對自己的兒子說:「好,我答應你便是。這樣好不好,爸爸這幾天要處理一些事,等再過十天,十天之後我親自教你法術,好嗎?」
男孩這才滿意地笑了笑,抱緊了父親的胳膊,開心地說:「爸爸對我最好了。」
男人也不禁淺淺一笑,將男孩抱在懷中,這幸福溫馨的畫面彷彿定格於此,千年萬年都不會改變。
安冷耀凝視著眼前的景色,良久,才覺察到臉上冰冷一片。他摸了摸自己濕潤的臉頰,心裡滿是憂傷。他望著畫面中的小男孩,那人就是三歲時的自己。旁邊那個男人就是他的養父安天闊。
安冷耀想,當年的那個自己在得到父親的承諾之後根本不會想到,那份約定根本不會被兌現,因為十天之後,他與自己的親人便已天人永隔。
突然之間,畫面一轉,安冷耀置身於一座牢房中,他的耳邊充斥著哭泣的聲音。
「爸爸,你為什麼會被關在這裡,我要救你出來。」小小的安冷耀站在牢房門外,哭著說。
安天闊站在牢房中,身形之中隱約透著些許疲憊憔悴,但他的那雙眼睛依舊閃爍著孤傲不肯妥協的光芒,可只有他看向門外那個小男孩時,所有的光芒都化成了父親的柔情。
「小耀,爸爸做了一件事情失敗了,才被關到了這裡。」安天闊將手從門的縫隙處伸出擦了擦小男孩的淚水,「小耀,對不起,原諒爸爸不能教你法術了。」他說著,眼神之中也變得濕潤了。
「為什麼不能教了?爸爸還是可以再出來的,對不對?」小男孩問,他不相信自己會再見不到父親,「失敗的事情可以還有機會再去做一次。爸爸不是告訴過我,只要堅持下去,總是會成功的。」
「小耀,你不懂,並非所有的事情都有退路,有機會重來。」安天闊輕聲說著。此時此刻,他的眼裡心裡都只有這個孩子,他不放心他,捨不得離開他。
小男孩聽了父親的話,有些似懂非懂,但他顧不得其他,急忙問:「爸爸,你還是可以從這個恐怖的地方出來的,是不是?」
男人聽了這句話,身體有些微微顫抖,他用手抱住自己的孩子,像是在剋制著情感。過了一會兒,他才把手移開,說:「對,我馬上就會出來的。但在我不在的這幾天,你要學會照顧自己,從今以後,你要學會自己一個人面對所有事,不依靠平日里照看你的人,也不依靠爸爸,對嗎?」
「不,我要爸爸照顧。」小男孩的心裡忽然有一種莫名的恐懼,爸爸為什麼要這樣叮囑他?爸爸不是還會回來的嗎?
「小耀,人生在世,本就沒有人可以在你身邊一輩子。人活著,終究是要靠自己的。」安天闊說著,語話之間卻已微微夾雜著顫抖。
「不,爸爸會在我身邊一輩子的,你以前說過,會在我身邊一輩子的!」安冷耀哭喊著。
「安冷耀,你要聽我的話,學著自己面對一切,明白嗎?否則,你不聽我的,我會生氣,會不再理你。」安天闊擺出一副嚴肅的樣子。
小男孩這才停止了哭喊,他一邊自己匆忙擦著眼淚,一邊說:「好,我聽你的。你不要生我的氣,不要不理我。」
「對,這才是那個聽話的小耀。」安天闊透過縫隙,用手拍了拍他的頭,心中的悲痛卻是無以復加,他怎麼會生他的氣,會不理他呢?
忽然,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傳來,五六個魔兵出現在安天闊的牢房外。
「安大人,時間到了。您的兒子我們要帶走了。」領頭的魔兵說。
安天闊閉上雙眼,抿緊了乾澀的嘴唇,終於還是到了這一刻。
「你們帶走吧。另外,替我謝謝越軒。」他睜開眼說,他感謝那個男人還是給了自己一個再見安冷耀一面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