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魔兵微微點了點頭，用眼神示意一下，身後的幾個人便拉著小男孩的手向外走，但小男孩卻並不願離開這裡。

「小耀，回去等我，好嗎？」安天闊柔聲問。

「不。」男孩使勁搖著頭，「我要在這裡等你出來。」

「可是，這個地方不安全，你呆在這裡我不放心，不如回家等我。」安天闊看小男孩依舊有點不情願的樣子，又說：「難道你忘了答應我的話？你不是說要聽我的話嗎？」

小男孩終於還是微微點了點頭，用紅紅的眼睛看著安天闊：「爸爸，我會聽你的話。我在家等你回來，不會再讓你為我擔心，我等著你回來教我法術。」

「這才乖。」安天闊輕輕一笑。

身邊的魔兵有些訝異地看著這一切，他們不相信那個平日里孤傲、令人畏懼的安天闊還會有這樣溫和的一面。他們都聽聞安天闊收養了一個孩子，並把這個孩子捧在手心裡疼著，如今一看果然不假。

安天闊見男孩安靜下來，便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幾個魔兵，幾個魔兵便將男孩帶出了牢房。路上，男孩都在不住地回答著安天闊，而安天闊也一直面帶笑意看著他。彷彿，這真的是一場短暫的分離。馬上，他們就又能相見了。

安天闊就那麼一直凝視著前方，直到再也看不見小男孩的身影，他終於還是忍不住哭泣了起來，一瞬間淚流滿面。他這一生自命不凡，日夜心中所念的不過是那高高在上的權力地位。他卻真的不曾想過，當初他收養這孩子，只是想培養一個得力的養子，以供自己任意差遣，但終究付出了真情，將那個孩子當成了自己真正的兒子。每當他望著那雙乾淨純真的眼睛，便再想不起陰謀詭計，只想呵護他平安成長，給他最好的東西。

這一刻，他終於發覺，原來，當一切都走到盡頭的時候，那些所謂的權力地位皆是過往雲煙，他腦海中浮現的只是那張純真無邪的臉龐……

安冷耀望著面前那人泣不成聲的樣子，只覺心中的悲痛無法言喻，但臉上卻是乾乾的，再流不出一滴淚，他覺得自己彷彿是悲傷到了極致，連眼淚都流不出了。他知道，那個小小的男孩再也等不到自己的父親了，今生今世，這是他們最後一次相見。

直到此刻，他都還清楚地記著當年自己在那所房子里等了十天，但十天過後，迎接他的不是父親那高大挺拔的身影，而是一群魔兵，那群人放火燒了整幢房子，他哭著去制止，但最終還是被狠狠扔了出來。那些人並沒有傷他的命，卻讓年僅三歲的自己流離失所。

恍惚之間，安冷耀發覺所有的景象都消失不見了，他只感覺自己像是被困在了迷霧之中，看不到過去和未來，只是停留在原地。

罷了，就這樣吧，他在心裡告訴自己。不要再去面對旁人的冷眼相待，不要再這樣艱難地活著，固執地尋覓安天闊死去的真相，想要復仇。與其要面對各種難關，不如就永遠留在這裡，不去理會外界的一切。

安冷耀慢慢閉上了雙眼，他真的累了。

他的四周被白茫茫的霧氣所包裹，而他閉著雙眼在之中徜徉，心中再沒有了往日壓在裡面厚重的過往與心事，原來，當一個人沒有了一切念想之後是如此輕鬆。

但，真的如此嗎？安冷耀睫毛一顫，他猛地睜開了雙眼。不，他在這世上並非無所留戀，他還有他的朋友。他知道，即便全世界都看他不起，那個男孩也會將自己視為知己。他的腦海里逐漸浮現出越冥的模樣，在那滿天煙火之下，越冥告訴他，只要他願意，他便是他的朋友親人。

人生在世，即使有苦楚，但也有值得珍惜的情誼。為了朋友給予他的幫助與冷暖，他都不能輕易放棄自己的整個人生。

「不，我不要留在這裡！」安冷耀大聲喊了出來，心裡是從未有過的堅定。

幾乎在同一時刻，圍在他四周的白霧像是碎掉的玻璃，飛快地散開了。他眨了眨眼，才發覺，他又回到了山洞裡。

「你很厲害，小小年紀，竟然心中也有抹不掉的東西。」黑衣人站在離他不遠的地方說道。

安冷耀回過神來，並未在意那個人的話，而且急忙蹲下身子，打探著一旁靠石壁坐著的越冥的情況。只見越冥正閉著眼，眉頭緊鎖著，像是看到了什麼痛苦的畫面。

「越冥，越冥！」安冷耀嘗試著拍拍他的肩膀，想將他喚醒。

「別叫了。」黑衣人打斷他，「我布置的幻境只要陷進去，除非靠他自己走出來，所有人都幫不了他。」

安冷耀心中一慌，他急忙問：「如果，如果他走不出來，會怎麼樣？」

黑衣人冷笑一聲，雙手抱在胸前：「走不出來，當然只好一直被困在裡面。你以為人人都像你一樣有運氣能走出來嗎？」

安冷耀聽了黑衣人的話，雖然更加擔心越冥走不出來，但也不想因此放棄幫助越冥。他知道越冥這麼久都沒有醒過來，十有八九是遇到了類似於自己剛剛遇到的情況，被什麼迷住了。他一定要想辦法救自己的朋友。

安冷耀努力想有什麼方法。若是按照黑衣人的意思，就是說走入幻境裡面的人已經失去了感知外界的能力，所以任憑自己怎麼呼喚越冥，都不可能令他醒來。

安冷耀忽然看見越冥衣服口袋裡微微發著光芒的金幣，他把那枚金幣拿出來放到手心處，心中一動，明白了什麼。既然越冥感應不到外界的一切，那麼他可以想辦法在幻境里提示他走出來。這枚金幣越冥一直放在身上，所以幻境里的越冥身上一定有這枚金幣。如果他將自己的真氣輸到這枚金幣上，那麼這枚金幣的能量定會大增，可以讓越冥感受到它的力量同時也助他走出幻境。

既然想出了辦法，他不敢再耽擱時間，急忙坐在地上，凝神釋放出自己的真氣注入到金幣中。

「你瘋了？」黑衣人有些詫異不解，「真氣可是習武之人護體的本源，你這麼做，難道不怕對自己造成傷害嗎？」他倒是從未見過這樣一個人，不僅自己破了他布下的幻境，也要不惜一切救同伴。

「我不怕。」安冷耀低聲回答，繼續將自己的真氣釋放。能支撐著他走出來的，本就是越冥的友情。這份友情，不僅讓他破解了困境，還一直陪著他走過那些原本孤寂的歲月。

黑衣人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是當他看著安冷耀因耗費大量真氣而愈見蒼白的臉龐之後，他的心一顫，不禁想起多年以前，似乎也曾有過這樣一個人，在危難來臨之時，不惜犧牲了自己來保護他。

「好了，你不要再費力了。」黑衣人攔住了安冷耀，「我撤去幻境就是了。」

說著，他伸出右手，手心間飛出點點藍光，那藍光飛到越冥周圍后，又飛快消失不見了。隨著光芒的消失，越冥終於睜開了雙眼。

「越冥，你沒事吧？」安冷耀小心地扶著越冥起身。

越冥原本迷茫的眼神一點點聚集起來，他這才看清了面前的安冷耀。

「安冷耀，你沒變就好。」越冥輕聲說。

「嗯？」安冷耀有些沒有明白那句話的含意，「什麼變不變的？」

「沒什麼。」越冥搖了搖頭。他不想告訴安冷耀剛才自己看到的畫面，他不相信未來的他們會是那樣。

越冥見安冷耀仍是面帶疑惑的樣子，急忙轉移了話題，對一邊的黑衣人說：「喂，謝謝你了。若你不幫我，恐怕我真的要永遠住在裡面了。」

「不必謝我。我只是看你的好朋友實在為你耗費了太多的能量，有點於心不忍而已。」黑衣人仍是用冷淡的語調回復。

越冥這才注意到安冷耀面色慘白，很是虛弱的樣子。

「耀，你……」越冥感動得不知說什麼好，怪不得他在幻境里感到了一股力量，他原來以為是黑衣人幫他，沒想到那股真氣是安冷耀的。

「我沒事。」安冷耀毫不在乎地笑了笑，「你沒事就好。」他雖這樣說著，卻感覺自己的頭陣陣發暈，身子微微一晃，差點跌倒。

「耀！」越冥忙扶住了他。

「讓他坐下來，調整一下氣息，否則容易入魔。」黑衣人說著，讓安冷耀坐在地上，向他的胸口處輸入了幾分真氣。安冷耀凝神將這真氣打通到幾個穴位，不覺舒服了許多。

「謝謝。」安冷耀雖不知黑衣人為什麼剛開始一副對他們充滿敵意的樣子，而後卻幫助越冥破了幻境又為自己療傷，但他還是對他道了一句謝。

「不要謝我，想要完全恢復至少還要五天時間。他現在不宜四處奔走，應好好靜養。」黑衣人說。

越冥一聽，心裡充滿了歉意，「都是我害了你。」

安冷耀搖搖頭：「不，是我自願的，與你無關。我現在擔心的並不是自己的身體，而是尋找靈芝之事。我們不宜再耽擱了，要儘快上路。」

「我剛差點忘了這事，但你現在耗費了這麼多能量，怎麼可能再上路呢？」越冥擔憂地問。

「不，我可以撐住。」安冷耀說著就要起身。

「你不要命了嗎？」黑衣人攔住他，「你年紀本就尚小，在流失了這麼多的真氣后更應注意調理身體，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對，安冷耀，我不能再讓你去冒險。」越冥急著說。

黑衣人轉過頭，看向越冥：「如果你願意信我，就讓你的朋友留在這裡休息，我會照顧他。等你從異度空間拿完靈芝后再回來與他會合。」

越冥不得不承認這是一個不錯的辦法。剛剛的種種跡象都證明這個黑衣人武功不差，但是，此人真的值得他們相信嗎？

「相不相信我是你們自己的事，如果你想讓你的朋友好好活著，把他留在這裡是最聰明的辦法。我要是有心害你們，你們一百條命給我都不夠。」黑衣人讀出越冥所想。

越冥因心事被看穿，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好吧，你說的有理，就這麼辦。」

「越冥……」安冷耀仍有點不放心。

「耀，你相信我的能力嗎？你相信我可以順利從異度空間拿回靈芝嗎？」越冥認真地問他。

安冷耀點點頭：「我並非不信你，但我怕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