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葉謙點點頭,上前幾步,與越冥並肩:「事出當日,有人看到是林楚莫引領安冷耀去魔后住處的,但他並未停留,只是將人帶到那裡便走了。至於其他事情,究竟發生了什麼,我問了守門的士兵,大家都說不知。」
越冥聽后,冷笑一聲:「這已經足夠了。」他現在想起那天的事情,不禁責怪自己的情緒用事。那日的事,令他喪失了原有的冷靜,他忘記為人處事最重要的一條原則——別被表相所迷惑。當時,他情急之下,見到安冷耀手中的刀刃竟一時間迷了心智,認為音千落的死是那人所為。可現在,當他冷靜下來之後,才發覺這一切並非看上去那麼簡單。
那日之後,越冥令魔影檢查音千落的屍身,發現她右肩外有一個非常深的傷口,想必是被刀刃所傷。越冥與當日從安冷耀手中掉落的刀一對比,幾乎可以斷定那把刀是傷她的利器。可奇怪的是,越冥發現音千落右肩處的傷口雖傷得很深,但血流得卻不多,這種傷口讓他想起了魔界最為出色的殺人之術。
其實,真正聰明且有一定功力的人,在殺人時往往不願將死者弄得太難看,最好是令人發覺不了那人是如何被殺害的,這樣知道的線索越少那人便越加安全。越冥見那刀刃異常小巧,不禁記起他曾在古卷上看到若有足夠強大的內力,再配上細小的刀刃,令其深埋在對方體內,便可一擊將人殺死,而且這種傷連傷口都難以令人發覺。因為極快的速度與深厚的內力會令刀刃深插在對方體內,在一定程度上保護了他的皮膚不被損壞,因此不會流血,難以察覺。
音千落的傷口大半符合了他所推斷的情況。如果安冷耀真的是殺他母親的兇手,他的確有能力做到這一點,可他實在沒有必要再把刀刃拔出,這樣不僅浪費時間還會暴露傷口。
而且當時在與安冷耀對峙結束后,他令人馬上將音千落進行安葬,那時媽媽的屍身異常僵硬。
一般情況下,屍僵會在死後1-3小時內開始出現,4-11小時擴延到全身,12-24小時才會發展到頂峰。但若按照安冷耀殺人的時間推算,音千落不可能這麼快便會發生全身屍僵的狀況。那麼,如此一來,只能說明一種情況,安冷耀不是兇手。在他來找音千落之前,她便已死了。
「我錯怪他了。」越冥輕聲說,聲音里有難以掩飾的自責。他此刻想起當日之景,只覺得一身冷汗。若到那最後一刻,沒有一陣光芒出現救走了安冷耀,他不敢想像眼下又會是什麼樣子。
畢竟那時,他真的動了殺意。
葉謙也忍不住一聲嘆息:「這一切都是我的責任,我終究是大意了。」想他一生驕傲,對任何人與事都有萬全把握。對於安冷耀,他更是認為在他的教導下,那個孩子不會重走安天闊的錯路。他也真的以為,所謂前塵,自當不必在意計較。但最終,音千落最害怕的一切終於還是都發生了。
然而,令他更為痛心的便是君諾塵,那個本應是風度翩翩、溫暖如風的男子,那個他一手帶到大的孩子,竟會做出這樣的事。
「是我錯看了那個人。」葉謙悠悠說道,語氣里除了悲憤,更多的是無盡的失望。
「不,葉長老,這不怪您。」越冥說著,眼裡有寒光閃過,「是他偽裝得太好,我們都被他騙了,怎麼能單怪您?」
當日安冷耀有許多話,他都聽不明白,如今靜下心來,才明白了一切。原來,君諾塵憑藉著自己交於他的令牌迷惑了安冷耀,以為自己把音千落傷害致死的責任加在了他身上。再加上已身中魔咒,更讓安冷耀堅定地認為是自己不信任他才作出如此的舉動。君諾塵的目的,就是要他們二人仇恨相對。
若是如此,那麼音千落的死也是君諾塵算計中的一環,而且是最大的一環。至於林楚莫,也應是被他收買了,難怪他今日以來安分了不少,一改往日狂傲張揚的個性,想必是伺機而動。
如果是這樣……越冥一驚,那麼在音千落的晚宴上,那個琪悠,安冷耀的入魔,音千落因此而受了重傷,這一切,會不會也是君諾塵的安排?還有再之前父親祭典上,那失火一事本已查出了眉目,但念初的死又讓一切陷入僵局……這一連串的事,看似毫無關聯,卻一點點把他們在不覺間逼到了角落……
他若是想得不錯,那麼君諾塵真是一個可怕的敵手。竟然能做這樣一個局,帶他們一點點深入。更重要的是,在這一次又一次的動蕩之中,他又能將自己置於一個永遠不會引起別人懷疑的位置。
然而,他這麼做,只是為了權力嗎?究竟是什麼讓他有了這樣的念頭?
「如今,你的令牌在他手上。眼下的情況實在對我們不利。」葉謙嚴肅道。他從來沒有想過,那個他從小看到大的男子有一天會走到這一步,難道這才是最真實的他嗎?自己這麼多年竟是從未發覺。
越冥冷冷地彎了彎唇:「無妨,單憑一塊牌子,他還沒有資格頂替我的位子。只要我在這裡一日,他便休想有機會代替我。」
「但只怕他早有安排,我們現在的境遇實在不利。」葉謙說。
越冥沉思片刻,道:「他不過仗著自己的偽裝搶佔了先機,但那又如何?先機並非是最後的勝利,真正的較量現在才開始。不過,在這一切正式開始前,我要先去找他。我同他之間,還有一筆帳要算。」
「君諾塵為人城府極深,你親自前去恐有危險。不如,讓我去問個清楚。」葉謙道,「我畢竟看著他長大,對他還是有些了解。」
「不,葉長老。」越冥轉身注視著面前的老人,「您不必擔心我。我知道他法術高強,可我魔王的稱號也不是白來的,對於他,我心裡有數。他若想殺我,早就下手了,何需繞這樣大的一圈,布下這麼多的迷局。這一回,我要親自去見他。」
越冥頓了頓,又低聲說:「還有安冷耀。如果我猜得不錯,他應該在君諾塵那裡。」
「越冥……」葉謙不禁失聲叫道。最近發生的事實在太多了,音千落的死,君諾塵的二心,讓他還沒有機會對越冥詳細說明當年的因果。不過,以這個少年的心思,即使他不多說,這人也已明白一切了吧。
越冥深吸了一口氣,仰頭望向頭頂的藍天:「我終究是沒能信他,他現在大概也是對我恨之入骨。也難怪,算下來,還是我虧欠他的更多。」
前塵終不能如夢而散,當過往種種捲土重來,他不知那些恩恩怨怨會將他們推往何處,只是希望以往歲月的餘溫能引領他們走出這片無盡的黑暗……
清晨,幾縷陽光順著一扇窗戶斜斜地射進一間古樸典雅的小木屋裡。這間屋子並不算大,卻顯得十分整潔。屋子最裡面有一張床,床上躺著一個少年。他面容清俊,稜角分明的臉上透著幾分虛弱。他纖長的睫毛輕輕顫了顫,隨後睜開了雙眼。
「你醒了。」一個聲音傳來。
少年聽到這個聲音微微一怔,隨即用戒備的目光看著床邊那個陌生的人。那人見他眼裡的疑惑,不禁微微一笑:「你不必緊張,這裡是諾塵殿下的住處,我叫夏墨軒,是他讓我來照顧你的。你昏迷了五日,身體還很虛弱,先不要亂動。」
夏墨軒從一邊的桌子上倒了一杯熱茶遞給他:「殿下把你救來的時候,你傷的很重,多虧他幾日為你輸送真氣才保住你的生命。」
少年飲了一口茶水,原本乾澀的喉嚨得到了一絲滋潤,他輕聲開口:「謝謝。」
這時,房門發出細微的響聲,一個白衣男子走過來。夏墨軒見他進來,叫了聲「大哥」。
「小耀,你現在覺得怎麼樣,有沒有哪裡難受?」男子溫聲詢問。
安冷耀搖了搖頭,有些無力地笑了笑:「現在感覺好多了。諾塵哥,謝謝你救我。」他想起自己當日看著越冥手中對他舉起的劍,他以為自己真的活不了了。後來一股金光出現,覆蓋了他的全身,而後他便失去意識。
君諾塵點點頭,又對夏墨軒說:「他剛剛醒來,不便吃太過油膩的東西,你去為他準備些清淡的菜肴。」
「是。」夏墨軒答道,隨即走出了屋子。
安冷耀見夏墨軒出去后,將目光轉向君諾塵:「諾塵哥,我聽墨軒說你為救我耗費了不少功力,我非常感動。但是……你實在沒有必要救我,我當日本就已做好了死去的準備。」
「小耀……」
「諾塵哥,對於我的身份,你也一直是清楚的。所以那麼多次,你向我提及父親,卻欲言又止。你們都知道我的身份,卻沒有一個人願意告訴我,直至我發現真相……我相交十年的朋友,是我仇人的兒子,我想恨他,卻又幾度狠不下心。到頭來,我被下魔咒又被人誣陷,我愧對父親也感覺無力再為他報仇……既然如此,我活在這個世上也沒有什麼意義了。」安冷耀說這番話時,只覺得自己好累。他本是最為執著堅韌的人,可現在,在經歷了這麼多后,他感覺自己再沒有了曾經的信念。
君諾塵走向他,坐到床邊:「每個人的人生大概都會有這樣的一段經歷,你或許會悲傷消沉,或許會希望破滅,失去一直以來所追尋的方向……但這只是暫時的。小耀,人生在世,本就不可能一帆風順。我們誰都不免深陷黑暗,對生活失去希望,可是只要在心裡找回信念,那麼所有的困境都會迎刃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