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耀，收手吧，這是最後的機會。」越冥看著面前的少年。

安冷耀冷哼一聲：「我的答案剛剛就已經告訴過你。」

說話之間，安冷耀右手很快就射出一道藍光向越冥的胸口處打去。他倒想看看越冥究竟能忍到幾時。

越冥縱身一躍，想要避開攻擊，但安冷耀這一攻擊速度實在太快，那道藍光狠狠打在了越冥的左肩。雖然他剛剛左手被劍割傷，但因體內有魔界的血脈，這種體質易於傷口的癒合，所以他的血已在不覺間止住了。但這次的一擊，不僅傷了他的肩膀，也讓他原先的傷口再度裂開。

這一刻，越冥看著昔日好友冰冷的面容才真正意識到，這個人是真的想取他的性命。

終於還是無法避免走到這一步。他緩緩將劍尖指向夜空，與此同時，一個白色的光球從劍身發出，飛向無盡的夜空，而後，忽然地炸開，一時間亮如白晝。

這時，周圍響起無數人的腳步聲。不到片刻，成百上千的魔兵已來到越冥面前。

「君諾塵，你以為自己一直勝券在握？我早做下了準備。」越冥說，「憑著手裡的一塊令牌，以為自己就真的可以號令整個魔界了嗎？」

君諾塵笑著拍了拍手，說道：「沒有想到這林子的四周竟然布了這麼多的魔兵，我竟毫無察覺，想必你的布置確實巧妙。但是你難道沒有聽過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嗎？」

越冥心下一驚，莫非這人早已料到此景，另做了安排？

「你往四周看看，到底是你圍了我，還是我的人困住了你？」君諾塵手搖羽扇說著。

越冥四下一看，這才發覺，原來不知在何時，叢林里早已滿是魔弓手，這些人必定是君諾塵的，他們手持魔弓，正對著自己和魔兵。

「怎麼會？」越冥縱是心思周全，也難以料想到君諾塵竟早已看透了自己的計策。魔界的兵力布置從來都只有他一人清楚，怎麼這人竟也會知曉，提前做了防衛？

「越冥，饒是你思慮周全，也終是難勝於我。」君諾塵負手而立，夜色之中，隱隱有種令人不敢小覷的氣勢。

「不過呢，我這人一向不喜爭鬥。如果你予我所需，我馬上便可以阻止即將到來的戰鬥，也免得你手下的士兵白白送死。」君諾塵低聲說著，彷彿他真的是一個善解人意之人。

越冥雙手緊握，他低下頭，這一戰的結果如何，他心裡自是清楚。這四周儘是弓箭手，那些人在武器上便已是佔了先機，更何況君諾塵早有準備，現在開戰，確如這人所言，讓自己的人白白送死。

但是，縱然走到這一步，他依舊不會退縮。他從小在母親的教導下成長，不敢說自己有什麼過人之能，但絕不會忍辱求生。他不放棄，也不能放棄，哪怕只有一分希望，也要與君諾塵一決高下。只是，可惜了這些忠心的魔兵……

想到此處，越冥轉身面向士兵們：「今日這一戰，事關魔界安危，卻也十分兇險。為魔界，我不會也沒有理由退縮。我身為魔王，沒能守護好這片土地，將大家置身於危難之中，是我的過失。」他說著，向手下的魔兵深深鞠了一躬。

眾人見此，原本礙於局勢險惡還有些慌亂，但見他們的王者依舊毫無畏懼，也不由得漸漸平靜下來。再加之越冥的一番話，瞬間點燃了大家的鬥志。為魔界，為正義而戰，又有何懼？

「誓死守護魔界，誓死追隨魔王！」士兵們一同喊道，他們有力的呼聲一直穿破天際，穿透了眼前無盡的黑暗。

越冥再未多言，但他微微泛紅的眼角，這一切都不言而喻。

安冷耀與越冥已誓不兩立，但見此情此景，卻也微微動容。

君諾塵有些驚訝，他實在不能明白，明明現在是他的人將這些人團團圍住，明明是他佔了上風，這群人死到臨頭，卻還這樣氣勢洶洶。他沉浮於世多年，自以為對所謂的人性了如指掌，無論神魔還是人，說到底都是有貪慾的。求生，是每個人的本能。可他們卻這樣毫無畏懼。不過，沒有關係，即使他們再英勇不懼死亡，一切也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今天，他就讓這群人統統葬身在此。

他不再多想，將右手舉到空中，重重一揮。頓時，所有圍在四周的弓箭手都開始放魔箭。無數只泛著藍光的利箭從四面八方向越冥等人射去，一時間它們的光芒將整個世界都映照得一片光亮，但這冰冷的藍光，只會令人望而生畏。

轉眼間，在大量魔箭的攻擊下，已有不少魔兵被射殺，但餘下的人依舊鬥志昂揚，他們穿梭在箭雨里，朝著潛在樹叢里的敵方進攻。那些敵人也未曾討到便宜，也有不少被魔兵刺傷。

越冥用手中的劍打下了一支又一支的利箭，他抬眼看去，只見君諾塵唇染笑意，彷彿認定了自己才是真正的贏家。但是，不到最後，又有誰會真正知曉結果呢？

越冥在箭雨中穿行，來到君諾塵面前：「你認定我會輸嗎？不到最後一刻，我決不會放棄。」

「這麼自信嗎？」君諾塵搖了搖手中的羽扇，「好，讓我看看你到底有多大的能力。」

說著，二人交起了手。君諾塵出手又快又准，越冥早就已在之前的比試中見識過，但現在，這人竟又比之前迅速了許多。越冥心裡暗暗一驚，眼前的人究竟有多麼深厚的修為？

安冷耀並未參戰，只是在一旁看著，他重傷未愈，不會是越冥的對手。更何況君諾塵功力精湛，勝券在握，他自己又何必去再費什麼心力？

高手間的過招，除了比武功，其次就是耐力。君諾塵功力深不可測，越冥從小苦練法術，一開始還可抵擋住進攻，但漸漸的，時間一久，他有些力不從心，可對方的出手速度依然只快不慢。

君諾塵自然也看出了這一點，他借著越冥出劍的間隙，一掌打在他的胸口。

越冥到底沒有擋住這一擊，但他不慌不忙，借著君諾塵手打到他胸口時，也用自己的手按住了君諾塵的手臂。他飛快在手間凝聚真氣，企圖以此封住君諾塵臂處的穴道。

「你以為制住我很容易嗎？」君諾塵反問道。

與此同時，越冥感覺到君諾塵的手臂處也有著一股力量在與自己對抗。他皺了皺眉，努力匯聚起體力的力量向君諾塵發去。他俊秀的臉頰不斷有汗珠滑過，但他卻仿若不知。

「還不放棄嗎？」君諾塵一邊發力一邊問越冥。

越冥沒有回答，只是他的動作代表了一切。耳邊還回蕩著兵器交接在一起的聲響，周圍不斷有人死去。這些人，有的是敵人，有的卻是壯烈犧牲的魔兵。為了這些人的付出，他無論如何也要支持下去。

越冥倔強地仰起蒼白的臉頰，堅定地說：「守護魔界是我一生的執念，今生今世，永不言棄！」他現在明明已是狼狽不堪，可當他說著這番話時，眉眼間的王者之風依舊如故。

君諾塵一怔，他發覺越冥如今的模樣竟與自己當年如出一轍。他心中一動，過往的畫面漸漸浮現在眼前：

「起死回生是六界的禁術，是逆天之舉。它要付出的代價，是任何人都難以承受的。生死之事，本就屬天地間的自然規律，又何需如此執著？」

「我要救她，不計代價，不計後果，這是我一生唯一的執念。」幼時的君諾塵堅定說著。

「你現在不過是一個小孩，既無能力，也無權位，如何救得了她？更何況，那樣大的代價，任誰都承受不住，不如放棄。」

「今生今世，永不言棄。我會再回來，那個時候，我會用自己的力量帶她走。」君諾塵承諾說。他會強大起來，會不惜一切代價讓她復活。那一天，終究會來的。所以，他不會放棄……

越冥發覺君諾塵有些失神，這正是擊敗他的好機會！

想到這裡，越冥撐著最後的幾分力氣，掌間的真氣終於衝破了對方的束縛，成功封住了君諾塵臂處的穴道。君諾塵只覺得胳膊一麻，想做防備卻為時已晚，自己的右臂瞬間失去了知覺。

君諾塵隨之飛快的擋下了越冥隨之而來的另一擊，他向後退了幾步，暗暗責怪自己剛剛的失神。右臂一時間難以馬上恢復，等於折損了三分之一的戰鬥力。他原以為自己經歷了這麼多年的歷煉，早已心如止水，縱然有難以捨棄的東西，也能從容地對待，不會失了分寸。但此刻想起那個記憶里最為摯親的人，仍然會觸動他的心。

他終究不是個冷若冰霜的無情之人。

君諾塵突然哈哈一笑，對越冥說：「我本已勝券在握，但剛剛卻被你搶佔了先機。魔王果然有幾分手段啊。你眼下封住了我的右臂，我的法力也損失了許多。但僅憑餘下的功力，對付你並不成問題。先機畢竟不是勝算。」

雖然出了點他沒有意料到的意外，但這並不妨礙他對整盤棋的掌控。越冥早已是落網之魚，法力已在剛剛的爭鬥中失了大半，怎麼會是自己的對手？

越冥看著面前的君諾塵，又看了看四周，映入眼帘的儘是屍體。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也會走到今天這一步，四面楚歌，幾乎已到絕境之地。這麼多人，這麼多條命，彷彿是頃刻間隨風而散。

「雖然已是窮途末路，但仍然為手下的這些士兵們的傾盡全力、英勇赴死的決心而驕傲！」越冥閉上雙眼，仰起頭，彷彿已下了什麼決心。這麼多的人，這麼多的英勇正義之人都已把他們的命奉獻給了這片土地，那他，還有什麼理由不把自己的性命作為最後的賭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