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越冥漸漸張開雙臂,彷彿要沉溺在夜的無限黑暗中。
這時,他的整個身子都逐漸發出幽藍的光芒。
君諾塵眼眸一緊,越冥竟想以死來換取最後的力量——法禁術。但凡在魔界擁有一定修為的人,均可以以自身的性命引出體內最大限度的力量,這股力量一出,威力難以估量。
安冷耀在一旁看著越冥,看著那個昔日驕傲的少年如今竟選擇以死換取最後的希望,心裡十分複雜。他努力剋制住自己想要衝上去制止他的衝動,拚命在心裡一遍遍告訴自己那人是殺父仇人之子,不能心軟,才勉強壓制住衝動。
越冥感覺得到,他體內的力量在迅速消失,意識在逐漸變得模糊,但他並不畏懼死亡,反而是從未有過的輕鬆之感。母親,我或許馬上可以見到你了。他相信魔影與葉謙會在他之後儘力去守住魔界,君諾塵不會得勝。邪惡從來沒有辦法戰勝正義。
君諾塵雖法力深厚,但他卻從未真正遇到過法禁術,這樣不懼死亡而願用此法的人,他還是第一次遇到。可早在古籍中,對於法禁術的解釋,他已全銘記於心中。此法的力量難以估量,的確,若有人連死都不怕,那麼他所有的力量已是無人能敵。
不行,他絕不能讓越冥使用此法。
君諾塵騰空而起,單手飛快結成一個法印,向越冥射去,越冥瞬間被籠在一片光輝之中。
如今越冥的身上已布滿匯聚起的能量,君諾塵右臂穴道被封,僅憑單手,抵擋起來不覺有些吃力。原本的勝敗之分,已轉變了順序。
千算萬算,到底漏掉了越冥的無畏之心,難道,他要敗了嗎?
正當君諾塵覺得要支持不住之時,一支魔箭飛快向越冥飛來,越冥一個側身企圖躲過,卻還是稍晚了片刻,利箭擦著他的頭而過,他的頭頂出現了一條深深的傷口,鮮血直流。
「咚」的一聲,越冥倒在地上,暈厥了過去。他身上本來已蓄力而發的法禁之術也因這突如其來的傷口而消退下去。
「大哥。」夏墨軒從紛亂的爭鬥中穿梭而來,他的手裡拿著一把弓箭,「您怎麼樣?」
君諾塵搖了搖頭,回答:「多虧了你剛才這一箭,否則,縱是我也難以抵擋他的法禁術。」
「大哥沒事便好。眼下越冥落敗,這場戰鬥勝負已分。」夏墨軒說著,看了看周圍殘餘的魔兵還在拼力抵抗,但他們早已落了下風。
君諾塵冷冷勾起唇角,他羽扇輕揮,無數金光四散而開,向士兵們飛去。幾乎只是一瞬間,無數人在頃刻間被奪了性命,倒在地上。
夏墨軒見四周屍體密布,不禁眉頭微皺,剛剛大哥的一擊,雖除掉了所有的魔兵,卻也殺掉了許多屬於他們的人。
「大哥,何必如此?我們只需除掉越冥的人,為什麼連我們的人也……」夏墨軒微微一頓,沒有再說下去。
君諾塵輕輕一笑:「若按你所言,便不能速戰速決,反倒夜長夢多。」他從來不在乎他人的性命,只要能達成他的目的,多殺些人,又有何妨。
他慢慢走近越冥,那個在戰場上英勇無畏的男孩,轉眼間已氣息奄奄地倒在地上。
只要殺了越冥,他就已除掉一個天大的禍患。
君諾塵抬起右臂,手心間隱隱有白光閃現。
「等等!」安冷耀知道君諾塵想要除掉越冥,急忙開口叫道。
君諾塵嘴角泛起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他慢慢放下手臂。從剛剛戰鬥到現在,他都在想著安冷耀究竟能做到何種地步,他真能眼睜睜看著越冥失了性命嗎?在君諾塵打算把安冷耀歸為旗下之前,他必須確認這個人是否真的甘於聽任於自己,否則,不能幫到自己的人就無需存留在世上。
「見到昔日好友要葬身在你面前,終於還是不忍嗎?」君諾塵問。
安冷耀握緊手中的劍,試圖平復心中的情緒:「我並非是為了他,我是在為殿下作打算。」
「哦?」君諾塵看向他,「那我倒想要聽聽你的理由是否合理。」
「越冥眼下已是手無縛雞之力,對我們再構不成什麼太大的威脅,可如果殺了他,在魔界勢必會引起一場風波。」安冷耀分析道,「他畢竟是魔王,雖然已敗在您手下,但您若此時上位,不免會被有心之人扣上叛逆奪位的罪名,反倒對我們不利。因此不如我們先留下他,讓他聽任於我們,這樣何嘗不能把大權握在手。」
君諾塵聽后,悠悠一笑,溫聲說:「難為小耀這麼為我著想。不過,現在放眼魔界,我還畏懼什麼呢?那些不願聽命於我、議論我的人,我大可把他們殺了,何需為此而放棄唾手可得的權位?而且越冥的性子如何,你與他相處多年還不了解?只怕未來他非但不能為我所用,反倒想把我拖下水。這是買賣,可太不划算了。」
「但是……」安冷耀還想再說些什麼。
「我知道你怎麼想的。」君諾塵打斷他,「你是聰明人,大概也能看到我的心思。既然明白,又何需再多言?」
安冷耀動了動唇,卻再未說出一句話。他既然做出了選擇,即便眼前這人是在利用他,對他下魔咒,心裡陷害他,但他也必須聽命於他。只因君諾塵的確是唯一能夠幫到他的人,為此,他只能把一切不忍都放在心裡。他與越冥,註定成仇。
君諾塵見安冷耀不再多言,淺淺一笑,安冷耀大概還未想到,他又救了自己一命。先前他與越冥只約在木屋外見面,他故意將自己所做的一切不加掩飾地說出來,為的就是讓屋內的安冷耀聽到。他想,偽裝終究不是長久之計,他雖現在借著溫暖兄長的形象迷惑安冷耀一時,但這個少年也終究有一天會明白一切,與其那時二人兵戎相見,不如現在就讓他看清一切,作出選擇,到底與自己為敵還是為友。為了試探安冷耀,他故意在越冥最初與自己戰鬥時不避開攻擊,就是想要看看安冷耀是否會幫他。如果此人幫他,他便達成目的。否則,但凡安冷耀有一絲懷疑,他會馬上殺了他。那時,安冷耀最終幫了他,已是救了自己一命。再加上現在安冷耀可以狠下心放下與越冥的友情,又是保住了一命。
「大哥,我覺得安冷耀說得不無道理。」夏墨軒忽然開口。
「你們兩人看來是一條心。」君諾塵淡聲說,他看了看夏墨軒,「說說你的想法。」
「我們雖已制服越冥,但葉謙那邊,也是一大障礙。如果貿然殺了他,只怕他不會善罷甘休。他在魔界德高望重,聲名不低君主,並未好應付之人。但是若能夠控制越冥,他說不定願意為此聽命於我們。這樣,也能免於一切戰鬥。」夏墨軒解釋道。更何況,他知道是葉謙一手把君諾塵帶大。只怕在大哥心裡,也不願與自己的恩師大動干戈吧?
君諾塵思索片刻,點點頭:「好,我暫且留越冥一命。他就先交給你,切記不可大意。」
「是。」夏墨軒回答。
安冷耀握劍的手鬆了松,他忽然有了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但他終是不願追究這種感覺從何而來。越冥,這就當是我還了你一個人情吧。從此以後,我們兩清。
漫長的黑夜終於隨著天邊的第一道曙光降臨而消散,整個天空在漸漸泛起橙紅的暖光。
天際,初白……
葉謙一整夜都沒有睡。直至天邊霞光閃現,他才意識到,原來新的一天已經開始了。日子一天天彷彿都是同樣的面孔,雖然時間已然流過。
他沒有同越冥一同去找君諾塵,他明白越冥心裡的打算。若是到了退無可退之際,魔界總要有最後一道防線。而自己,便是魔界最後的盾牌。
這一夜,他覺得過得很漫長,也知道已有無數的生命消失了,他擔心越冥,不知那裡的情況如何。他也第一次責怪自己的大意。葉謙一生驕傲,年少時便已是武功顯赫。隨著歲月的流逝,他雖再不復昔日的年少輕狂,可是歲月卻帶給了他沉穩與冷靜。憑著這份從容與波瀾不驚,他成為魔界德高望重的長老。
他一直以為除去自己的功績不說,他這一生最為得意的是栽培出了兩個法術卓越的少年。
安冷耀命運坎坷,本是叛徒之子,曾受盡冷眼,卻依然倔強不肯認輸,苦練法術。他與越冥肝膽相照,但奈何恩怨糾葛,過往的一切終讓他們二人相背而行。葉謙以為,他有能力化解前生的恩怨,將安冷耀引上正路,但他終是高估了自己的能力。
君諾塵亦是命運多桀,年幼之時,親眼見到自己的親姐姐被殺卻無能為力。葉謙記得第一次見到他,就是在君諾塵的姐姐君諾依的屍首旁。他親眼所見君諾塵痛苦絕望的神情,那種悲傷,無法言喻。葉謙見他可憐,便把他帶到身邊,教他法術,培育他就像待自己的孩子一般。
當然,君諾塵也從未讓他失望。少時的痛苦經歷並未令他從此活在悲傷里,反倒成為他前行的動力,隨著他漸漸長大,性情也越發沉穩溫和,處事淡然從容。
直至此刻,在葉謙心中,他都無法相信,那樣一個溫潤如玉的人,會是如此陰謀詭計。
說到底,這兩個自己費盡心力栽培的孩子,他從來都未真正了解,那種認知,只是自己的自以為是。
想到這裡,葉謙不禁一聲輕嘆。
「葉長老!」忽然間有一個人影跑來。
「魔影!」葉謙在看清來人長相后,急忙迎上前去,「情況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