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魔影由於一路跑來，有些氣喘，再加之經過一夜戰鬥，他也存幾分憔悴。原本清秀的面容，變得蒼白無力。
「魔王他……」魔影的聲音有些顫抖，「他……」
葉謙見他吞吞吐吐，不由得心中一驚，莫非越冥……不會，他不會有事！
「我一直在遠處窺伺戰況，我看見魔王身負重傷，最後萬不得已想以法禁術作為取勝的機會……但他在混亂中被利箭射傷，倒在地上，被君諾塵帶走了。我，我現在也不清楚他的情況究竟如何。但我想，魔王不會有事的，一定會平安無事的！」
葉謙後退了一步，閉上了雙眼，若是越冥落入君諾塵手中，一定是凶多吉少。魔影雖然用幾句話便把情況向他說清，但他明白，昨晚的戰鬥一定很激烈，否則越冥不會用法禁術，這分明是抱著必死的決心！
「葉長老，我擔心君諾塵馬上便要大舉進攻到我們這裡，現在該怎麼辦？還有魔王，他……」
葉謙睜開雙眼，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心情平緩了不少，他不能自亂陣角。如今越冥生死未卜，魔界未來如何就交付在他一人身上。
「我們先不要驚慌，我想經過昨夜的一番戰鬥，君諾塵應該也是大傷元氣，不會馬上進攻到這裡。幸好我們還有兵力，這幾天，你把這些魔兵集結在一起，以防不時之需。」葉謙冷靜說道。
「好，我明白了。」魔影畢竟也是從小跟在越冥身邊的人，自然有應對危險的臨危不懼的能力，此刻，他已恢復了平日里沉著的樣子。
葉謙望向窗外，明明已是天際初明，但他卻仍感覺自己深陷在無盡的黑暗中。魔界，要變天了……
越冥受傷之後，一連昏迷幾日。因為夏墨軒的一箭射傷了頭部，導致他幾次差點因頭部的傷口惡化而失了性命，幸虧君諾塵手下的魔醫醫術精湛才將他救回。
其實，這麼些年，君諾塵在魔界暗地裡積攢了不少實力。他甚至以自身修為建下一個結界，在結界里建立了屬於自己的王朝。他為人謹慎，做事滴水不漏，再加之八面玲瓏的手段，收服了許多人歸順於他。但凡尚有利用價值的，他都會善待，反之，自然另當別論。
此時，君諾塵正坐在房間內，他現在所住的房子，相較於魔界那個簡樸的木屋，不知又奢華了多少。在這裡，他才是至高無上的王者，享受最為尊貴的待遇。
「墨軒，這幾日，我便要去鬼界。這裡的事先交予你。」君諾塵對身旁的少年說。
夏墨軒點點頭，開口：「大哥的心愿總算要達成了，相信諾小姐見到這一切也會為您開心的。」
「但願吧。」君諾塵輕嘆一聲回答。記憶里的姐姐，永遠是那樣溫和善良。他原本也應該是如此，可現在，他早已在黑暗裡越陷越深，他真的不知這樣的自己是否會被姐姐所接受。
「大哥……」夏墨軒輕聲喚道，數十年來，沒有人比他更明白君諾塵的執著與為此所付出的努力。
「墨軒，不瞞你說，這幾日我時常夢到她。在夢裡，我看到她滿含笑意地站在我面前，可當我一點點走向她時，她卻驚恐地搖著頭，說我不是她的弟弟。她說，她的弟弟是那個純真可愛的男孩，而不是眼前這個不擇手段的君諾塵……」君諾塵說到此處，原本溫朗的聲音里滿是痛苦。
在數不清的日夜裡，他唯一的心愿就是復活自己的姐姐，直至此刻，這個念頭也依然強烈。只是，他現在卻開始害怕，害怕自己的摯親之人會因他如今的模樣而不認他。
在很久很久之前，他其實也是一個不諧世事的孩童。那個時候，他與所有的同齡人一樣，有著外向的性格，會依偎在姐姐懷裡撒嬌。可是，直到君諾依死去的那個夜晚，見到她冰冷的屍體那一刻，他原本明亮絢麗的世界瞬間變得黯淡無光。那個時候，他開始厭惡自己的無能，沒有辦法保護自己的親人。可是，也正是在那一刻，他在心裡對自己立下約定，總有一天，他要變成強者，讓人們敬畏他，讓曾經那些傷害過他的人們永遠不得超生。
然而，要成為真正的強者就必然要付出許多代價，就必須要學會無情。情誼，實在是這世上最大的牽絆，有多少人為了感情而放棄一切。所以，他開始學著冷漠，學著偽裝自己。在外人眼中，他是溫暖如風的少年，但只有他明白，每當他戴著那副溫文爾雅的面具之時，心裡都在冷笑。
夏墨軒動了動唇，卻也不知還能說些什麼。他從小就在君諾塵身邊，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在外人眼中風度翩翩的男子都不過是虛無的表面。他的大哥有手段，有城府，深藏不露，這樣的一個人彷彿不會懼怕世間的一切。然而，只有那個人除外……
君諾塵一向懂得收斂自己的情緒，人生在世，難免有情難自製的時候，可他絕不會因自己的一時感傷而誤了大事。
「近日安冷耀那裡如何？」君諾塵緩聲問。
「他很安份，整日在自己的住處。」夏墨軒回答。
「是嗎？」君諾塵一笑，走到窗邊，「但他似乎安靜過頭了。我想重用的人怎麼能如此默默無聞？墨軒，這幾天你傳我的命令告訴大家，他從此便是我君諾塵的左護使。」
「是，我會馬上對外宣布。」
「你今日倒是回答得爽快，之前對於他，你明明是百般顧忌。」君諾塵抿唇輕笑，「可現在，他算是和你這個右護使平起平坐，墨軒倒是沒有半分芥蒂呢。」
夏墨軒彎了彎唇，說：「大哥已對他多番試探，我怎麼還會心存顧忌？如果他對大哥有利，那麼即使他在我位子之上，我也絕無不滿。」他這一番話說得誠心，沒有半分虛假之意。
君諾塵怎會不了解夏墨軒的性格，他剛剛所言，無非是想與這個少年開個玩笑，但這個人卻如此真誠地道出自己的心聲。
這麼多年以來，他為救姐姐，為了讓自己變得強大，成為一個真正的強者，不知捨棄了多少東西，付出了多少。然而，在這條沒有盡頭的道路上，始終有一個人跟在他身後，從無二心。
「眨眼間已經這麼多年過去了。」君諾塵低聲說，接著他將目光轉向夏墨軒，「你可還記得我們是如何相識的？」
夏墨軒一怔，隨即輕聲回答：「怎麼能忘記。」
他想，今生今世，他都不會忘記。因為如果不是君諾塵在那個雪夜救下他，他早已不會存活在這世上。救命之恩，他怎麼會忘記？
一時間，思緒翻飛，過往歲月中的記憶凝結成一個個畫面，緩緩展開……
那年，君諾塵正值年少，雖然仍有青澀，可他的神情之中已具有著幾分沉穩，再加之他天賦異稟，小小年紀已在魔界中有了不小的威名，人人見到他都要尊稱為「殿下」。那葉謙更是看重這個孩子，將他視為自己最為得意的門徒培養。每個人見到他，都要誇獎他的功力和更超出同齡人沉靜溫和的性子。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這些，都不過是外在的偽裝，他的內心早已是一片灰暗。除了自己的姐姐君諾依，無人再能觸及他的內心。
那是一個雪夜，寒風呼嘯，雪花紛飛。無數的白雪從夜空之中墜落，地面上早已布滿了厚厚的雪花。魔界很少會下這麼大的雪，路上沒有一個人，一片靜寂。
君諾塵剛剛從練功房裡出來，便看到外面雪花連綿，寒風呼呼作響。這裡離他的住處尚有一段距離，他也不得不頂風冒雪走回去。不過，但凡內功深厚的人，即使身處寒冷之境，因著內力的保護，也不會覺得有多麼嚴寒，縱是行走在雪夜裡，也不會受分毫影響。那個時候，他在內功方面早已有了一定的水平，風雪之寒，於他仿若無物。
他其實很喜歡現在的環境，四周除了風雪之外，就只有他一個人。他喜歡這種獨自一人的感覺，平日里的眾星拱月，早已令他心生厭煩。
忽然間，不遠處傳來幾個人的怒罵與一個孩子的哭喊聲，在這樣的狂風暴雪間，聲音時斷時續。
君諾塵見到離他十幾米的地方有幾個人正圍在一對母子身旁。那個母親死死護著懷中的孩童，對他們哀求著什麼。
「現在你說什麼都沒有用，你是他的妻子，他死後，之前所欠下的債，自然該你還。」為首的男子說。
「麻煩你們再通融幾天好不好，我家境貧寒，一時之間真的拿不出這麼多錢。」被圍困在中間的女人哀求著。怪就怪在她的命運不好，與一個賭博成癮的丈夫在一起生活。
男子想了想，忽然打量起躲在女人懷中的孩童，他冷冷一笑：「今天你無論如何都要給我一個交代，夏海欠下我那麼多的債務，我不可能再等下去。如果你今天交不出錢，那麼……就用你的孩子來償還。最近魔界事情很多，我倒正缺一個苦力呢。」說著，他眼神微微示意，手下的人便要向那個孩童走去。
「媽媽……」孩童緊抓住母親的衣角，恐懼的叫出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