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溫柔
凌香寒剛剛說完,寂塵就出現在了她剛剛所望著的方向,一臉平靜地看著她,就像是昨日在林間遇上她的時候一般,短短的十多個時辰,他便已經三次撞見她殺人了,手段利落,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這般心狠之人此時卻一臉笑意地望著自己,詢問著午飯在何處。
「跟我來。」他淡淡地說了一句便轉身進了林子里,凌香寒聳了聳肩跟了上去,昨日下了雪,山裡有些冷,凌香寒呼了一口熱氣在掌心暖了暖自己的臉。
走了一段路,寂塵就帶著她來到了一條溪邊,因為是活水,所以並沒有結冰,凌香寒蹲下來摸了摸,水冷得刺骨,骨頭都凍得疼了起來。
聽到身邊傳來的水聲,凌香寒轉過頭來就看到寂塵已經下了水,他手中拿著不知道什麼時候砍來的一隻木叉,一手下去,提上來的瞬間水花四濺,凌香寒的臉上都被打濕了,她看著他木叉上一條肥美的魚兒,愣了愣。
寂塵從水中走了出來,原本白皙的腳因為凍狠了有些泛紅,他穿上了鞋子,很快就點起了一堆火,下過雨又下過雪,乾枯的樹枝不大好找,但是他還是不知道從哪裡撿來了一堆。
火苗很快就燒了起來,寂塵將火堆架起來,眨眼間就將那條魚的魚鱗處理乾淨了,架在火上烤著。
「不冷嗎?」凌香寒看著他凍得發紅的手,忍不住問了句。
寂塵看了她一眼,沒有作聲,只不過下一秒,他的身體就僵硬在了原地,凌香寒抓著他的手搓了搓。
他的手真的很冷,冰冷得就像是剛剛溪里的水一般,他的皮膚很好,凌香寒搓著他的手,但是還是那麼的冷。
她湊上去,朝著他冰冷的指尖哈著熱氣,寂塵看著她的動作,抿了抿唇,終究還是說不出什麼話來,他是想要拒絕的,對於他來說,冷就冷會兒吧,又不會出什麼大事,也就任它去了,但是此時此刻,感受到指尖的溫暖,寂塵突然不想拒絕了。
「天這麼冷還下水,你武功那麼高,就站在岸上叉魚不就行了。」她忍不住說了一句,語氣里還帶著幾分鄙夷,這和尚怎麼就這麼一根筋呢!但是她的語氣中也帶上了一絲絲的柔軟,她知道寂塵之前是因為懷疑她,不,或許現在還在懷疑著她,但是自從進入長生殿之後,他是唯一一個對她這麼好的人。
「沒事。」他淡淡地回應了一句,有些不大自在。
他剛剛說完,凌香寒就直接抓著他的手貼在了她的臉上,她的臉上很是溫熱,雖然凍得手心發紅,他僵硬地感受著她的溫度,很暖,掌心的觸感真的很好。
看著她因為冰冷而皺了皺眉頭的眼睛,他突然忍不住勾唇笑了笑,凌香寒正好捕捉到了這個瞬間。
「小和尚,沒想到你笑起來還真是好看啊。」她笑眯眯地說了一句,剛剛說完,她就看到了寂塵的臉色變得有些尷尬,她心情大好。
「多謝司樂大人,現在已經不冷了。」他縮了縮手,看著別處說道。
凌香寒也感受到了,放開了他的手,寂塵將雙手收回到了袖子里,捏了捏,又鬆了松,指尖似乎還帶著剛剛的觸感,甩都甩不掉的感覺。
「那個……」凌香寒說了一聲,寂塵這才回神看著她。
「魚要糊了。」凌香寒指了指烤著的魚,忍不住說道,雖然脆皮的魚確實好吃,但是燒焦了吃一口炭的感覺就算了。
寂塵這才將魚翻了一個面,火燒起來之後就越燒越旺,燒得魚皮吱吱作響,魚香味也越來越濃,不知他用什麼將魚身斜著劃了幾道口子,烤過之後,口子都裂開了,能夠看到白嫩的魚肉。
他撒了一些香料,聞起來更加地鮮香了。
沒有過多長時間就烤好了,他直接將木叉拔起來遞到了她的面前。
「一人一半。」這一回,凌香寒比上次大方多了,寂塵也沒有拒絕。
一口咬下去,凌香寒的臉上便露出了幸福的神色,果真是美味啊,比起宮裡那小池子里養的鯉魚味美多了。
「寂塵小和尚,你是京官嗎?」凌香寒突然詢問道。
寂塵動作一僵,隨後又放鬆了幾分,他答:「怎麼?」
「你何時回去,帶我一同上京唄?我不識路。」她將魚骨丟到一旁,對著寂塵說道。
「你既然千方百計地想要從衛崢手下逃脫,為何又要上京。」他平靜地詢問道。
「自由啊。」她將雙手伸到火苗旁烤著,時不時像是玩樂一般地從火焰中掃過,似乎並不怕灼傷,越是冷就越想要朝著溫暖的地兒不斷靠近。
寂塵沒有搭言,沉默了許久。
凌香寒權當他是默認了,她又問:「你是誰家的官兒啊?怎麼是個和尚?聽聞大梁國師是個遁入空門的人,你莫不是他座下的弟子,如今看來你來這宓城也不足為奇了。」
凌香寒說完,寂塵突然不知曉應當如何回答她的話了,她的敏感度一直很高,思緒也很活泛,給她一點線索就能知曉很多事情,只是可惜,這一回,似乎猜錯了那麼一點。
「你是來調查趙驍的吧,沒想到這國師也沒有我想的那般無能嘛。」攤了攤手,她有些無奈地說道。
「國師聰穎過人,能力自然是不會差到哪裡去。」他難得地補上了一句。
「呵呵,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是特意在給他說好話,你師父你不護著誰護著。」凌香寒笑了笑,回應道。
這一回,寂塵不再多說話了,她怎麼想便由著她吧。
「我不是你想的那種欽差大臣。」火堆的火苗已經漸漸地小了起來,他掏了掏,從布袋裡掏出了一隻小小的手爐來,打開爐蓋,他將那些已經沒有明火的熱炭放在了手爐中,蓋上蓋子,他遞到了凌香寒的手中。
「沒想到你還有這樣的東西,謝了。」她接了過來,銅做的暖爐,花紋繁複好看,剛剛拿到手裡就能感受到其中的熱度,果然是暖手。
「不過我也有要事前往帝京,可以領你一段路。」他又道。
凌香寒點了點頭,算是答應了,反正這一路閑著也是閑著,如同她之前說的那般,離了寂塵,哪裡去找這麼老實的小和尚照顧她啊!
懷疑就懷疑吧,難不成他的懷疑還能讓她少了一塊肉不成。
寂塵在前面走著,凌香寒在他後頭跟著,雪又下了起來,本就厚實的血越發地厚了起來,快要齊小腿肚子了,可是要翻過這座山,兩人才能到達下一個城鎮買上一匹馬來。
因為下雪,天色陰得格外厲害,寂塵本想著兩人的腳程快,一定可以趕在天黑前下山的,只是沒想到他還是高估了自己。
山洞內,凌香寒蹲在火堆旁,腦袋擱在膝蓋上想要打盹,但是冷得厲害。
「小和尚,靠我近些,我冷不過。」她喚了一聲,寂塵沒有動。
突然,凌香寒感受到額上突然一涼,寂塵的掌心擱在了她的額頭上,接著又搭在了她的脈搏上,凌香寒其實是有些想要拒絕的,但是腦子有些昏沉,迷迷糊糊的,動作不及他來得快。
「你感染風寒了。」他放下她的手,神色並無異樣地說道。
凌香寒這才長長地吐了一口氣,似乎放鬆了一些,但是很快又無奈地苦笑了一聲。
她不是個身嬌體弱的人,在長生殿訓練的時候,在雪地里站上一天一夜的時候也不是沒有。但是還是抵不過這水土不服,長時間的跋涉已經讓她的身體疲憊不堪,昨日逃脫的時候又凍了大半個晚上,這大梁又是一會兒雨一會兒雪的,果真不太適應。
「我有點暈,先躺會。」她說完就將自己的腦袋用手撐著,蜷縮著打起盹兒來了,睡一覺就好了,以往都是這般。
寂塵撥弄著火堆,時不時地轉頭看著蜷縮在火堆旁的人,過了一會兒,他神色不明地嘆了一聲,靠近了她的身邊。
剛剛靠過去,凌香寒就醒了,一臉警惕地看著他,意識朦朧,看到他這張臉之後這才收起了滿身的殺氣說了句:「是你啊。」
說完她就靠了過來,將她的頭放在了他的肩膀上,手總算沒有那麼麻了,她又挪了挪找了個舒服的位置再次閉上了眼睛。
寂塵感受到了肩頭的重力,他用來撥動柴火的木枝被火苗燒斷了,他乾脆丟開來了,伸了伸手,將她攬在了懷中,動作很是輕柔,她的身上真的很冷,寒氣重得很,他將她之前塞在他布袋裡的衣裳拿了出來,蓋在了她的身上。
她的頭擱在他的胸前,挪了挪,呼吸有些病態的沉重,溫熱透過衣衫傳入了他的心口,那一瞬間的顫動不知道究竟為何,彷彿有什麼呼之欲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