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嫁給千萬富翁(下)
直平一連跑了四個周末。有一回居然從黑色長風衣下面掏出一支玫瑰來,大若碗口,殷若血珠,與市面上那些偽玫瑰截然不同。錦繡還是第一次見到美麗得這樣金貴的花兒,她的驚喜沖亮了她的眼睛,她的亮眼睛沖亮了他的,他輕輕攬過她,在她額前一吻。錦繡的閉上眼睛原本出於下意識,可是等了半天沒有下文,張開眼睛,他正彷彿饒有意趣含笑望著她,恨得她牙根發癢,然而只得若無其事俯身去嗅那噴薄的香。
接下來他人在義大利。第七個周末他剛剛萬里飛行回來,自然不便長途駕車,只撥給她一個電話,絮絮一些米蘭風光。現在是第八個周末了。
直平的聲息微帶沙啞,錦繡覺得這是理所應當男人的聲音:「錦繡?我想你。」
錦繡的心忽然彷彿飛起了粉塵細緻的金沙,嘗一嘗,是甜的:「你在哪裡?」她知道問也白問,他自然在她樓下。
直平頓一下:「我在上海,最近公司事多。可我真的很想你——你飛過來,一切費用歸我。」
直平的語調依舊平和,可是不知怎麼就鹽水樣煞了錦繡的心,她的聲音柔和執著:「直平,這點錢我付得起。可我今天要加班。」
憑什麼要給他招之即來揮之即去?自來相見不如懷念。何況怎樣驚心動魄的思念,真正實現起來,也不過是一男一女運用凡俗的身體語言。
與一班狐朋去吃泰國菜,又去藏酷斗酒,回來已是凌晨2時。一進家門錦繡就知道完了,先前那數個小時的瘋鬧在這一刻的寂靜面前是那樣不堪一擊。抱頭良久,她終於為自己找到一個抄起電話的理由:36計之「男人有時也喜歡女人說她愛他」。
但是……他的電話關機,居然!他素來是24小時開機的!錦繡的心忽地就直墜下去,而腹腔內忽喇喇刺痛著迎合上來。想也沒想她就去撥直平的宅電——一個鑽石王老五的深夜秘窠,倘或回應的是一個女聲又是如何呢?
電話鈴一聲一聲脆響,錦繡的心也一點一點凍成冰坨,萬劫不復的冰坨。末了的盲音使她驚醒,她快速按下另一串數字,電話里傳來衛卉粘稠的睡音:「錦繡?出什麼事了?」
錦繡鎮定一下,一個女人,對得不到男人愛這回事要學會保密:「沒什麼,睡不著,想和你聊聊。」
那邊衛卉輕笑起來:「騙鬼去吧!怎麼,和你的准金龜婿鬧翻了?」
錦繡吸一口氣,聲音大得自己都嚇了一跳,抹抹臉,手就濕了。
衛卉嘆氣:「玩來玩去把自己玩進去了?這是人世間最悲慘的事故。」
整個周末錦繡都沒有開機。她坐在電腦前不停上網,追著人喋喋不休問:「一個女人愛上一個男人怎麼辦?」
沒有人理她,人們都互相在對方下半身找樂。許久才有人回答:「那你就去告訴他啊。」
錦繡撈到救命稻草般接著問:「如果他不愛她呢?」
對方很慢地打出一行字:「朋友,人活著不是為了自取其辱。」
錦繡醍醐灌頂,密不透氣的傷心忽然就有了一線光明的罅隙,她無限虔誠地說:「你真睿智,可以告訴我你的電話嗎?」
對方猶豫了一下:「對不起,媽媽不讓。」
錦繡揉揉眼睛,媽媽?卻見屏幕上緩緩滾出一行字:「媽媽說,等我10歲以後就可以了。」
錦繡哧一聲樂了,轉身跌在床上,整個身子直向無邊黑暗沉下去。
錦繡做了太多的夢,夢裡的情景她記不清了,可是每一個場景都有直平。夢外的她切切叮嚀夢裡的自己:不要這樣,不要啊!幾近聲嘶力竭,可是夢裡的她置若罔聞,守著一架電話機在那裡痴等,眼見青絲轉為白髮,錦繡急得大叫,就在這時,電話居然響起來。
錦繡也不知是夢中還是夢外的自己拿起話筒,裡面就傳來直平焦灼嘶啞的聲音:「錦繡,是你嗎?你的手機關機,電話佔線,我兩天一夜找不到你……不,你聽我說,我發現我完了,我關了手機跑到同里去,一直想忘掉你,可是小河裡、拱橋邊、烏蓬船上處處都是你,我愛上你了!我不管你是真是假,我要娶你——你聽見了嗎?」
錦繡迷迷糊糊用力抬手掐自己,哦一聲叫出來,好痛!
「哪裡就讓你撞見這樣大運?」衛卉笑吟吟為錦繡拉好婚紗長長的拖裾,「我就不服氣——我哪裡就不如你了不成?」
錦繡也笑——近來她很不爭氣地總在笑:「你怎麼不說他運氣好?世上漂亮女子很多,聰明女子也很多,可蘇錦繡只有一個哦!」
衛卉推她:「成功者自可以有千百條理由——告訴我實話,如何嫁給千萬富翁?」
錦繡側頭想一想,語聲幽幽:「愛他,並且讓他愛你。」
「愛他什麼呢?」
他說話的語氣,笑起來微皺的鼻頭,生氣的時候,悲傷的時候,剋制的時候——當然,還有他的錢。這一點錦繡沒有說,因為她不大能夠確定。
「錦繡,」月光下,花叢中,直平為她戴上訂婚戒指,「現在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什麼?」錦繡無限甜蜜地仰望他,她當然會是他傾心竭力的好太太,當然。
「我會把公司10%的股份划給你。」直平望著她的眼睛,融融月光下錦繡的心都要化了!他接下去說,「然後,親愛的,我們就去財產公證處。」
錦繡的愕然只在唇邊耽滯了一秒鐘就消逝得無影無蹤,她將身子傾向直平,低低地柔柔地說:「好。」
烏鴉鴉望不到頭的寶馬香車迤儷了大半條衡山路,婚禮進行曲響起來了,尊貴靚麗如卡通人物的新郎新娘就要入席。這一天途經這裡的女孩子都禁不住叫起來:「我也要嫁千萬富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