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姑娘是可以嫁給王子的(下)
深圳3天,珠海2天,肇慶1天,我玩兒得像個孩子。終於不必「行走翩然而不浮,顧盼有度而不滯」了——那是我自接受滕家騏第一次約會起為自己卡下的死令,如若違犯,格殺勿論。我在鼎湖山充滿負離子的綠油油的空氣里尖叫,大笑,飛奔,跌倒……給一雙有力手臂拉起:「傻姑娘,你前生沒有笑過嗎?」
我愣了一下,這個鏡頭,我好像在哪裡見過——但我立刻醒悟過來,看住眼前這個渾身上下充滿彈力的大男生:「以後記住叫姐姐。」手機響,我看一眼,叫起來,「我先生來電話!」藉機走開。
我感到有一束目光凝注在我的身後。
離開的前一天,有人在我的房間門口擺了一盆純白的百合——是一盆,不是一束。是在一篇隨筆里寫過的,極不喜歡那種沒有了根,給豢養在清水裡的截枝花;還說,最喜歡的花是百合,而且一定是要白色的——是誰,這樣默默地記在了心底?驀然回首,長長走廊杳無人影,只有百合那泠泠的清芬,在我的鼻尖若隱若現。
但是在登機前一刻,我還是將那盆開得正盛的百合轉送了一位地勤小姐。滕家騏一定不喜歡他的太太這樣小女人氣地數千里迢迢捧一盆並不昂貴的花回來,雖然也許他並不會追問原由。
滕家騏的司機早已在機場守候。當我袖手一徑走向亮鋥鋥的林肯時,不是不喜歡那種後背落滿歆羨眼珠的感覺。
但是當我再次聽見那個充滿張力的好聽聲音時,心下還是忍不住起了佻皮的漣漪:「小弟,你還好嗎?」
那邊頓了一下:「我們同歲的。」
我忽然語塞。聽得那邊幽幽開口:「還喜歡那盆白色百合?」我的心不知怎麼咕咚一聲,裡面有什麼不當心傾倒了一下。
哦我是喜歡的。
我聽見自己小心翼翼的平靜的聲音:「原來那盆花是你送的,謝謝。」
那邊靜了片刻,呵嗒一聲,沒了聲息。
5天5次聽見那個聲音。我的回應自始至終清平如水,可是忽然覺得,這間涉嫌空蕩的大屋子一下子滿了許多,我走在裡面安和篤定,無端就笑出來。
第6天,我自外邊上瑜珈課回來,整個人凝了一凝:客廳里,大理石樓梯平台上,酒吧間……還有卧室,滿坑滿谷,一天一地的白色,盆栽,百合。我覺得冷,問一名保姆:「先生回來了?」
保姆疑惑地看著我:「他沒有回來,但是送花的人說,這些漂亮的花兒都是他送給太太的。太太你真有福氣!」
我愣怔片刻,忽然笑了。好的,既然每一個人都認為我有福氣,那麼我何堪辜負?
在一盆白色百合與一百盆白色百合——或者再加上加長林肯——之間,你選擇哪一個?
第二日,滕家騏在家吃晚飯,忽然看見我手裡的電話:「你換了新手機?」
「是的。」我說,「我更喜歡這種夜空藍的顏色——呆會兒我給你的電話輸進我的新號碼。」
騰家騏彷彿有些驚訝:「換一部電話而已,沒有必要連號碼一併換掉吧?」
我噘起嘴巴:「人家喜歡。」
滕家騏笑了:「隨便你。」他說,「真拿你沒辦法。」
現在我已經5個月沒有寫什麼像樣的東西了,因為我已經27周歲,產科教授說再不生小孩就會錯過最佳生育年齡;他還說,迄今沒有確鑿證據證明電腦對人體,特別是孕婦沒有輻射污染。
現在我的任務就是悶吃悶睡之餘,在花園裡散散步,聽和看產科教授為我指定的品位優雅的音樂,書籍。滕家騏沒有應酬一定早早回家陪我,他說孕婦要保持好的心情。他給我講讀大學時的糗事,我笑得仰面朝天,連帶著保姆也在一旁掩嘴偷樂。他忽然停下來,深深看住我:「一一,你果然溫柔聰明。」
除了產後必須的迅速恢復體形,以及之後我將儘快出版的一到數本書——我可不是那些賴以修指甲打發時光的闊太太,我要始終保有自己的一爿天空——至少目前,我真沒有什麼心事。
所以我說,灰姑娘是可以嫁給王子的,一點沒有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