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尋求本領域最好的導師的指導(1)
大三我上了本科階段最重要的幾門課,也比較多地接觸了幾位老師。第一門課是潘維老師的「外國政治制度比較」。潘老師在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拿的是「世界政治」專業的博士學位,早年也曾在陳翰笙先生門下讀過研究生。潘老師給我們講課,首先就講陳翰笙那一代人的學術追求,要我們明白一百多年來中國的知識分子到底都做了些什麼,又為什麼做這些。在很長一段時間,伯克利的政治學系都在全美排第一,於是潘老師對西方比較政治學理論的掌握十分出色,講課的時候放得很開,一個人在講台上來回走動,講各種各樣的笑話,而對於各家各派的學說他都要進行批評,真是很狂的樣子。當時他還做了一篇很有名的文章叫《法治與未來中國政體》,主要是批評知識界的「民主迷信」,而我們讀了以後覺得很不服氣,不僅上課的時候站起來質疑他的觀點,而且還寫了一篇商榷文章,實際上就想說他的文章太偏頗。後來我才逐漸意識到他那篇文章的可貴之處,同時也後悔發表了商榷的文章——並不是說我覺得老師不能批評,我愛我師但我更愛真理,跟老師辯難是好事情,但我開始明白,要想找出人家的漏洞太容易了,難的是建設一個新的東西出來。你有時間去批評人家,倒不如好好琢磨自己能建設什麼。張五常曾經講了一段話,他說,「我的《佃農理論》發表以後,很多美國的大學學報都有批評我的內容,數之不盡,很多時候,我都不回應。現在過了三十多年,我的文章還在,而那些批評我的文章早就沒有人能記得了。我告訴你,歷史上從來沒有批評或者是回應,能夠在學術上做到成功的,從來沒有過的。」他這個話是有道理的,所以我現在給自己立了一個規矩,商榷、批評性質的文章一律不寫。這一門課聽下來,我感覺自己收穫很大,儘管心裡還是不服氣,但是你要想找他的錯誤,首先就必須去讀他讀過的那些書,必須很仔細地去想有關的問題。照他的話說,你要不努力讀書,就只有被他牽著走了。第二門課是許振洲老師的《西方政治思想史》,許老師在法國念過博士,因此很有一些名士的風度。他講西方的政治思想,但總是拿中國的事情來印證;他說話也特別注意精鍊,因為「話多傷神」。話講得越少,就可能越精闢,往往一個已經有定論的事情,他也能發人所未發地講出新的意思來。我們上他的課,先從《雅典政制》讀起,最後到福山的《歷史的終結》,確實也讀到了很多有趣的思想。第三門課叫做《翻譯理論與實踐》,但是上課的唐士其老師一上來就讓我們讀《政治學》的英譯本,半期考試是翻譯《聯邦黨人文集》的一篇,期末則要翻柏克的一封信。他上課的時候,先把材料發下來,讓大家看一會,然後每個人都站起來翻一段,翻完一段他再講一段,翻不出來的同學就很尷尬。可能是他這樣要求比較嚴格,同時大三下學期大家都忙著考外語找工作去了,所以堅持上這個課的人不多。而我意識到這個課能使我有機會去熟悉經典,所以一直上得很認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