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無法接受命令

幾乎是一瞬間，李信和金允妍便反應過來：這是高文學長。

疾行的列車已經開始穿越原野，四下無聲，只剩下高文的哀嚎聲。抬頭望去，車燈的微光放射，像是拖拽了的長長白影，將紅色的車廂掩蓋在夜幕之下。

「嗚嗚嗚嗚！」弗里斯特號加速行駛，但那白色光影間，竟閃出一隻黑影。

「該死！」李信雙目欲裂，三步並作兩步，輕巧跳上車頂。

「李信！」金允妍在身後喊著，「小心前面！」

那是一隻鴿子，撲騰著翅膀欲飛離弗里斯特號，見著李信，這隻飛鳥著急起來，直直往外，便是要遁入黑暗之中。

飛馳起來的列車上，人因為慣性並不會東倒西歪，兩者同樣的速度帶來相對的靜止，李信盯住飛鴿，全力奔跑起來。

飛鴿的速度越來越快，但李信同樣越來越快。

重重的腳步踏在紅色車皮上，將運行多年的古董踩出凹陷，「咚咚咚」聲響下，甚至能夠看到鑲金的水晶天花板，車內人只能感受到猛然爆炸般的能量，整個火車都在下墜。

飛鴿眼神中瞄到了李信，但它死物一般的智慧中沒有任何情緒。

不對，它在嘲諷。

夏夜上百公里的風速中，颳得人臉如刀割，李信甚至感覺到身邊的空氣變得熾熱起來，毛髮緊緊貼合在身體上，被風壓捏合成流線型。

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面，一個將要逃離，一個勢必逮捕。

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小東西！

但弗里斯特號並不是保持硬幣不倒的中國高鐵，進入彎道地線路讓飛鴿立馬如魚得水，而李信則被強大的慣性定住，不得不花費幾倍的力量保持速度。

他能憑藉的只有自己，從來便是如此。

弗里斯特號不得不減速，否則便有脫軌風險，車輪在鐵軌上劇烈摩擦，火花中，宇宙上最快的光線迸發出來。

光是不是最快的？

但至少遠遠比現在的李信更快。

減速過彎的弗里斯特號，全力奔跑的李信，以及已經飛出車頂的飛鴿，后兩者看起來遙不可及，在這一條構成的斜線面前，他已無力回天。

接著李信做出了一個讓後面咬牙注視的金允妍，目瞪口呆，終生難忘的動作。

他大步跺在車頂的弧形邊緣上，整個人不顧一切地飛躍出去。

獵獵風聲告訴他，這是飛翔的感覺，彷彿置身雲端。

以為逃出生天的鴿子毫無防備，一張大手籠罩在它肥大的身軀上！

「抓住你了！」

李信興奮地在心中吶喊，恨不得向全世界宣布，他無比確信這隻鴿子絕無可能飛走！

但。

手裡空無一物。

他忍不住攤開手掌。

在不可置信的眼光中，飛鴿像是險之又險地擦過了李信的右手，肥大的身軀，從指縫中溜走。

「嗚嗚嗚嗚！」弗里斯特號汽笛聲在曠野中嘶嘯起來，北美洲的勁風，吹打在李信身上。

他掛在火車車窗上，左手倒扣進去，鐵質窗檯被暴力扯出幾十公分，鋼鐵劃破手指。

「李信，你瘋了嗎？！」金允妍的聲音好像現在才傳過來。

「它飛走了，它，飛走了。」李信怔怔望著張開的手掌，悵然若失。

車廂內四人望著懸挂著的李信，四張複雜的面容，緩緩滴落的血液，都將巨大的眾生相畫幅定格在這個少年身上。

高文痛苦的表情帶了些驚懼。

……

「你是白痴嗎？逞強耍帥的混蛋！」

金允妍跳進車廂，給了李信一拳，將他擊倒在地。

恍惚中的安迪試圖扶住李信，粗壯的手臂，風衣上沾染著血液，但李信早已重重跌倒在地。

「你還好嗎，威廉。你剛才……」

「高文學長怎麼了？嗯？」李信狼狽的躺在地上，卻是一直看著高文。深藍色的劣質西服，頓時浸濕地板上鮮紅色的血液，觸目驚心。

「高文……」伊莎貝拉沃特森梨花帶雨，將高文躺在自己胸口。旁邊的妹妹愛迪生默然安慰著。

「你看到了，就是這樣，高文的手臂爆炸了。」愛迪生哀然道。

高文的手臂上，從手掌起，一直到肘部的橈骨，血肉外翻，露出白黃色的骨頭，鮮血淋漓，滴滴答答像是小泉一樣流淌的血液，染紅了一大塊羊毛地毯。

他的面部和胸膛都是爆炸物的殘骸，很多都是來自於自己手臂的骨屑殘渣，釘進軀體血肉。

地面上是一些血污組織物。

李信在現實生活中從來沒有見過這麼驚人的場面，直衝沖在自己面前，他覺得噁心起來，腦海中全是高文的斷臂，骨頭和血液，讓胃腸中一股股翻湧起來。

老天……

高文面色慘白，閉目的樣子像是休克。

高文勞倫斯，他的學長，一個喜歡約炮的花花公子，永遠是英俊小生模樣，風度翩翩的學生會主席，宛若年輕版阿奇柏德，但他現在無力躺在伊麗莎白懷中，隨時可能死亡。

也是自己認識的前幾個朋友。

李信覺得自己腦子發脹，嗡嗡作響，根本無法思考什麼，胸中只有一股憤懣，他雙手拳頭捏合又張開，直至指關節泛白，才用嘶啞得發痛的聲音道：

「誰？是誰幹的？」

安迪大顆大顆的流著汗水，捂住胸口，顫顫巍巍極為難受道：「是我……」他搖著頭，帶著哭腔，「都是我的錯，我不該拿出……，這個東西的。」

「老天，我毀了高文，我原諒不了自己……」

這個高大的瑞典男人像是只無助的小狗，身子癱軟到雙膝跪地，淚水一滴滴落到高文的血液上。

「砰！」李信一隻手抓住高文的風衣，輕易將90公斤體重的他提起，李信只有一米八不到，以下視上，卻像是俯視的眼神，儘力壓抑憤怒：「名字，給我名字，那個主導這一切的人。」

「李信，你冷靜一點，安迪現在狀況也不太好。」

金允妍超乎尋常的冷靜，她不停地拍著李信的背部，然後皺眉出神了一剎那，接著更加冷漠：「不要衝動，李信。」

「這裡面還有很多疑點，李……」

「我不知道，唔……」安迪斷斷續續道，「我真的不知道，光腦就那樣突然爆炸了，沒有任何徵兆……我們，我們反應過來的時候，安迪的手已經……」

「光腦，這該死的光腦！」李信大力扭曲著光腦，但是這種材料強度極佳，始終沒有變化。

「為什麼取不下來？為什麼會取不下來？！」李信開始用手臂撞擊著車廂，猛力之下，將之撞出一個凹槽出來。

「艹！！」

「你們呢？你們都取不下來嗎？」他回過頭看著眾人。

沒有令人意外的答案。

「這是納米級別的技術，威廉，學院的生物和電子人員共同研發的，一旦使用，就會根據血液綁定使用者，從此不能輕易摘除。」

「只能夠通過學院內的裝備部應更高的許可權和裝備解鎖打開。」

「這他媽都是什麼狗屁規定？」李信惱火的很，忍不住罵道。

「這是實驗產品，保密級別非常高，我們不得不出此下策，事實上，我也參與了研發工作。」

怎麼會有人想到設計這種腦殘規定？但李信不想再刺激安迪。

安迪的臉上似是欲言又止。

「ok，告訴我，你還有什麼更壞的消息。」李信沉聲道。

「為了保密，確保敵人不會得到成果複製，這裡面裝有高性能炸藥……」

「這就是高文學長不僅手臂炸飛，整個上半身都收到了爆炸傷害的原因嗎？」

「是的……」

「果然是高性能炸藥，該死！」李信下意識又看了看死人一樣的高文學長，便快速移開目光。

「我無意打斷你們的談話，但是我們必須先做一些正確的事情。」金允妍在身後冷聲道。

扶住高文的沃特森姐妹抬頭看她，神色之中有些茫然。

「我們必須馬上治療高文，他恐怕撐不了多久，快。」她深吸一口氣，像是在忍耐著什麼，「你們應該有學院的電話吧，弗里斯特不是很厲害嗎？馬上派醫療人員和直升機來救援！」

「我知道現在的時間已經過晚，但弗里斯特很可能有別的辦法救治瀕死的高文，學院總是擅長創造奇迹，所以你們為什麼不聯繫學院？」

她的話顯然點醒了幾人。

「弗里斯特是世界上最好的學院……小島家比不上……」李信突然想到了小島凜的話，紅著眼睛。

如果小島家都可以在中國出動直升機。那在美國的弗里斯特，不可能沒有這些資源。

「唔……」安迪慌亂地用無線電聯繫著。據說老生的耳朵裡面，都配有一個地黃丸大小的耳塞，執行任務的時候，大可向學院裝備部免費領取，數次下來，總有剩餘的未損壞的設備，還在堅持。

他的表情像是遇見難題，不斷嘗試溝通著。

「hello？hello？」

安迪嘗試著變換頻率，但他很快意識到，不論是他的無線電，還是車廂中另外幾人的無線電，都不能工作。

耳機裡面只有沙啞的滋滋聲。

「fuxk！」安迪怒罵一聲，圍著車廂轉圈起來，他像是一籌莫展。

「光腦可不可以用作通訊？見鬼，不要告訴我這個東西無法聯繫到學校。」

李信突然意識到，任何能夠聯絡網際網路的東西，自然能夠發出訊息，這是信息社會。

他低頭試圖喚出光腦，但是這東西就是不聽命令，現在連投影都做不到。

「你們的光腦呢？金允妍，你之前還在看電視劇，韓國的！現在還有網嗎？」

金允妍點點頭，又搖搖頭——她連看都沒看。

「光腦有一個功能是可以進行簡單的電子壓制的，李信，你不要太過失望，雖然這個壓制功能極為簡陋。」

「我們之所以無線電失靈，很可能是光腦的原因。」

「什麼叫做很可能？你告訴我——弗里斯特的光腦竟然用來壓制自己的通訊？！這也太搞笑了，難道裝備部的人是一群白痴嗎？」李信氣的三魂升天，恨不得抓過裝備部那一群未識面之人，挨個排隊槍斃。

「這的確顯得尤為嘲諷。」金允妍冷著臉，說起風涼話。

安迪手中的光腦彈出來，「我們的通訊工具都被壓制了，因為光腦的許可權更高，可是……」

「可是什麼？」李信爬過來，盯著安迪手臂上的光腦熒幕。

「可是光腦已經被人控制許可權了，我們每個人的光腦，這種新型的實驗室產物……啊，」安迪哽咽著，表情極為懊惱，「缺陷很大，我……我不該把這東西帶出來的，一切都是我的錯。」

他又開始哭泣到不能自已，這個像熊一樣的男人。

到底是怎麼了？李信開始覺得一切有些不對起來。

「無法接受命令，已被更高許可權控制。」

光腦上，冷漠的顯示著這一句話。

「什麼叫做無法接受命令？怎麼會無法接受命令？」李信不可置信的望著安迪。

「就是被黑客之類的人物控制了更高的許可權，而光腦本身的主人已經無法下達命令，也就是說，這東西現在和廢物無疑，或者更糟糕。」

「因為它不僅之前被用來壓制無線電通訊，現在自己也不能傳遞訊息。」

金允妍的光腦同樣彈起，示意李信注意觀看。

她的光腦上，是同樣的一句話。

「我猜，我們每個人的光腦都被控制住了，你覺得呢？安迪學長。」

「嗯，這一切……都是我的問題。」安迪低著頭懊惱，他雙手掩面，甚至不敢直視眾人。

「怎麼會這樣……」李信看著自己手臂上的光腦，欲哭無淚，自己早就該發現的，之前莫名其妙變換電視，也許就是光腦被人操控的預兆。

「我一直都在研究光腦的操作系統……也不算一直，實際上我很快就發現這個東西存在問題，並試圖取得底層許可權，但是無功而返……這個東西的邏輯存在很大漏洞，很難想象，這麼酷的作品，在有些方面卻像是下三濫的隨意糊弄。」

「不過，」金允妍用手指堵住李信的嘴巴，「如學長們所說，光腦是一個具有缺陷的產物，如此便能夠理解了。」

「只是……一個試驗品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