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南的吃(2)
雲南人能吃辣,絲毫不遜色於四川、湖南、江西。在阿佤山寨,幾乎家家火炕上都掛著一串串干涮辣。涮辣是阿佤山土特產,拇指般大小,形狀呈不規則的橢圓,比內地的辣椒要厲害多了,堪稱辣椒中的辣椒。之所以叫涮辣,在於只需在菜湯中涮一番,菜湯就其辣無比。據傳說(可能有點誇張):佤族人房樑上呆一根線,系著一顆涮辣,在下面支起火鍋,涮一下,趕緊把線收上去,下頓飯還可以接著涮。不知可以重複使用多少次?假如真這麼刺激,涮辣該評為辣椒之王了。滄源縣長招待我吃了牛肉酸菜。這種酸菜跟東北的不同,是阿佤人特製的干酸菜。據當地人介紹做法:先砍一筒兩尺長的龍竹洗凈晾乾,將青菜裝入壓緊塞滿,加一定量的米湯,再用烘過的芭蕉葉封好竹筒口,置於火塘邊加熱,幾天腌酸后即可啟封,用竹篾紮成捆晒乾即成。它散發著北方酸菜所沒有的一股竹香味。牛肉酸菜,則是將曬得七成乾的牛肉乾巴同一把小豆、一把旱穀米煮爛,倒入用溫水泡散並切碎的酸菜,煮至湯汁呈粘稠狀,添加辣椒、花椒、薑絲、三叉葉、五茄葉等佐料,還要煉半勺牛油,把一塊燒紅的鹽巴放入勺內,迅速倒入鍋中攪拌均勻,撒上蔥花、薄荷,即可出鍋。牛肉酸菜促使我多喝了兩杯苞谷酒。至於烹飪辦法,則是我跟主人借了桿筆,根據他的口述記錄下來的。不是為了提供給你模仿(沒有當地的原材料,很難仿製),純粹覺得好玩。在阿佤山,做什麼菜都跟釀酒似的,需要下好大功夫的。其實在整個雲南都如此。雲南菜,彷彿是各個民族色香味的大比拼,怎麼都滲透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神秘感。下面該說說西雙版納了。那是我經常夢遊的地方。我一開始就說過,雲南的吃,題目太大。不說別的,光是西雙版納的吃,就夠寫一本書了。西雙版納有傣、漢、哈尼、拉祜、布朗、彝、基諾、瑤、佤、白、回、壯等十多種民族,飲食文化豐富多采。弄懂了西雙版納的吃,差不多就能弄懂雲南的吃。西雙版納是傣族自治州。傣族的吃,在其中又是很重要的。傣族人吃飯,簡單時太簡單,講究時又能很講究。先說簡單的。傣族與糯米結有不解之緣。去地里幹活或去林中打獵,通常用芭蕉葉包一團熱糯米飯,裡面再塞點辣椒、烤肉、腌菜之類,就功德圓滿。往懷裡一揣,走到哪兒餓了,打開來,芭蕉的香味已浸透到糯米里。這有點像日本的飯糰,加了生魚片、醬油的壽司呀什麼的。況且連碗筷都用不著,攜帶方便。出行時比啃麵包,啃饅頭強多了。若有條件的話,還可以做竹筒飯。一定要用當地的香竹(細得跟旗杆似的),因其內壁有一層奇香無比的竹膜。將盛米的竹筒(一端用芭蕉葉塞堵)在火灰堆里烤熟后,撕開薄薄的竹片,發現乳白色竹膜已粘在米飯上。即使沒有菜,香竹飯吃起來也不覺得寡淡。當地人將其當點心。在西雙版納幾天,州長岩庄請我品嘗各種傣家風味菜。吃得我暈頭轉向:那些烤、蒸、剁、腌、煮、炸的菜肴,要麼我記住了菜名卻猜不出做法,要麼打聽到做法又混淆了菜名。岩庄告訴我:傣族風味菜肴,可以酸、辣、香、脆四字來概括。他知道我來採風,偏重於飲食習俗,就送了本《西雙版納風情奇趣錄》(征鵬、楊勝能著),供我日後寫作時參考。今天寫西雙版納的吃,這本書可幫上大忙了。我在北京重讀,彷彿又去西雙版納吃了一遍。那種種滋味,再上心頭。謹查閱一下給我印象最深刻的幾道菜肴。南瓜花肉餡:將五花豬肉去皮洗凈、剁碎、再把肉跟南瓜花剁在一塊,拌入切好的蔥、蒜、鹽等配料。肉餡分成若干份,每份塞進一朵南瓜花里包好,用竹片夾住放在火炭上烘烤。將滾燙豬油淋在烤熟的南瓜花上,等油滴干以後,肉餡呈深黃色,切開食用。這倒是一種食花的辦法。雲南花多,光是看而不能吃,多浪費呀。應該有視覺、嗅覺、味覺的多重享受。葉包蒸豬肉:將豬肉剔皮剁碎,並將香茅草結成一個小疙瘩,和切好的蔥、蒜、青辣椒一起放入肉盆中,撒上花椒粉與鹽,調勻,然後按一兩一份分成若干份,用芭蕉葉包好,放入蒸屜蒸熟。形狀像棕子,肉軟酥香,花椒味也很能「壓陣」。粽包蒸腦花:把豬腦花劃成小塊,將豬舌頭剁細,與切好的蔥、姜、大芫荽、野花椒、蒜、青辣椒、鹽拌勻,分成若干份,每份放一片香茅草葉(結成小疙瘩),用芭蕉葉包好裝入甑子里蒸熟。異常軟嫩。腌牛腳筋:將黃牛頭、腳用開水一燙,刮毛後放到火塘上燒透,放入大盆里用水泡,再用小刀刮洗乾淨,切成小塊放入大鐵鍋煮爛。將煮爛的牛頭牛腳放涼,剔掉骨頭,切成條狀放入大盆,用淘米水浸泡數小時后撈出,再用冷水淘洗乾淨,濾干。將紅辣椒切碎,姜、蒜舂碎,加鹽,連同野花椒葉一起拌攏,裝入瓦罐密封。半月後即可食用。呈乳黃色,清涼爽口,適合下酒。還有夾心香茅草烤魚、蒸筍肉、馬鹿肉剁生、酸豬腳、酸筍雞肉、酸筍煮魚、煎荷花蛋蛹等等,就不一一例舉了。到傣家竹樓做客,主人會邀請你用叫做「南泌」的醬下飯,可分為螃蟹醬、番茄醬、魚醬、辣椒醬、竹筍醬、蔬菜醬、花生醬等多種。我尤愛叫做「南泌布」的螃蟹醬,用糯米飯蘸著吃,既鮮又辣,額頭自然滲出細小的熱汗。相當於給胃洗一回桑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