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一石二鳥
沐安雙眼直直地瞪向白花花的天花板,他的雙手雙腳被綁在床頭,就像精神病院中具有暴力傾向的病人一樣,被嚴守防範著。
那群食言的傢伙,沒有如約把他放走,他們說自己是至今唯一一個被活死人咬傷,卻沒有受感染的人類,他們便以「研究」為由,把他帶到這個監察室。
現在的他滿腦子都是迷團,他想要知道那個跟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到底是誰﹑這個鬼地方又是什麼......當然了,他更想要知道的是,他什麼時侯可以離開。
想到這一點,不久前的記憶又如顆顆巨石壓向沐安的胸口......他彷彿看見方婷獨自在車站踽踽獨行的模樣。
就在數天前,他總算從醫生的口中得知方婷的病情。
至於方婷,在親眼目睹被附身的沐安超人般的戰鬥力后,卻輕易地被沐安的一句「你只是在做夢」搪塞過去。
她的雙目炯炯,分明有所懷疑,卻沒有追問下去,一個真正聰明的人,總知道在什麼時侯適當的糊塗一回。
對於行將就木的方婷而言,時間最為珍貴,這些無謂的執著是最不必要的。
沐安卻沒有學著她一樣裝糊塗,而是直接了當地問道:「還有什麼想要完成的心愿嗎?」
方婷就像說玩笑話一般答道:「不要隨便答應幫病人完成心愿啊,不然我兩腿一伸以後,你就沒有反悔的機會了。」
她百無禁忌的態度讓沐安的臉一下子就拉長了。
方婷察覺到沐安的不對勁,又笑笑說道:「其實這樣也不錯,人本來就有一死,只是大部分人不知道自己的死期,所以活著的時侯,總是想著為以後打算,為那些沒有看見的將來努力,忘記了自己原來的模樣,忘了自己真正喜歡的人和事,唯獨死前才知道什麼才是對自己而言,最重要的。」
因為不知死期,所以人們才營營役役的活著。
「而現在,我可以在最後的時光,真正為自己而活。能夠提早知道死期的人,總比一無所知地死去,要幸福一些。」方婷的嘴角上揚著,只是悄悄地紅了眼眶。
大概她早已消化了這個不幸的消息,所有的歇斯底里都成為了過期反應,現在剩下的只有自我開解。
「那麼對現在的你而言,最重要的是什麼呢?」沐安又問。
方婷望向窗外,眼睛閃了又閃,非要把自己眼中含著的淚包都吞回肚子去,才似笑非笑地說:「我很久沒有回家了......我想要回家。」
沐安聽罷,轉了轉眼珠,便順著她的話說:「回家的話,兩手空空多不好呢?起碼也得帶個男朋友回去啊——正好,我最近有空。」
有人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也許真正的原因在於當一個人半邊腳踏進了墳墓,便不會浪費呼吸說廢話,所以方婷沒有較真地問沐安他們什麼時侯成為了男女朋友,只是含笑狀似默認。
這相約回家的旅程就這樣倉促即興地定下來了。
可惜的是,被強行帶走的他沒能如約出現在火車站,甚至都沒有來得及跟方婷解釋一句。
世間萬物皆有定時,生有時,死有時;悲慟有時,跳舞有時;花開有時,凋零有時。這個道理沐安不是不明白,他不能接受的是未曾花開,已經枯萎。
偏偏是這個時侯......偏偏......
想到種種天意弄人時,沐安的眼睛不知不覺酸澀起來,他只好閉上眼,卻被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驚得猛地睜開眼皮。
一隻戴上了白手套的手用力地蓋上了他的嘴巴,把他的氣息都幾乎堵上了。
這個忽然出現在室內的不速之客俯近了他的耳邊,只說:「別出聲,我現在要放你走。我解開你以後,拿著通行證往右邊一直走就行了,你會經過三道門,最後一道門直接通往外界,有多快跑多快。」
霎時,沐安身上所有的束縛都被解開。
沐安禁不住打量眼前的人,這是一張難以準確形容的少女的面容,單看面相是娟秀的,只是雙目卻冷傲異常,就像看進了一雙用精密零件製成的人工玻璃眼球一樣,美而不具備靈魂,直教人寒徹心底。
他不知道自己應否相信眼前的人,下意識便問:「你為什麼要幫我?」
「幫你?」少女將眼睛一翻,似乎為他強加自己身上的善行感到可笑似的,又不耐煩地催促道:「再說廢話就真的來不及了,走吧。」
沐安自知錯過了這次機會,不知何年何月才會離開這裡,也不知道繼續留在這裡,自己會變成實驗室的活體解剖物還是被注入奇怪疫苗的白老鼠。
他不再猶豫,拾起少女留給他的通行證,按照她的話,一直往右走,他和任何一個逃命的人一樣,走得堅決,頭也不回。
那少女冷靜地步出房外,浮起了一抹詭異的笑容,皮相下藏著的是陸雙雙炙熱的復仇之魂。
她給沐安的通行證,是劉東的。
她早就在電腦做了手腳,關掉了這一帶的監控系統。
她知道假如沐安的身體被深入研究,所有人早晚會發現他是個半人半類人的奇異物種,而這張和季安一模一樣的臉孔勢必連帶把季安的秘密曝光。
冒險放走沐安是迫不得已的,不過順帶栽贓劉東,她倒是樂意至極。
如此一來,即使沒有足夠動機證明劉東私下放走沐安,他也必定會因為疏忽保守通行證一事受到處分。
陸雙雙若無其事地穿過走廊,進入電腦室,屏幕上滿滿的都是同一個女孩,在沐安看來是方婷,在季安看來卻是封婷的臉。
這是不久前從沐安的腦中抽出的記憶,局裡的人想要以沐安的記憶為線索,找出不受感染的方法,便把他的記憶拷貝到電腦中。
只見坐在電腦前的季安聚精匯神地翻看沐安腦中的記憶,若有所思地低吟著什麼。
陸雙雙不免為季安的認真感到可笑。
這個傻小子還不明白,沐安的所有記憶對於人類而言,都亳無意意義,他之所以不受感染,不過因為他不是個純種人類。
不過,季安又怎麼可能知道這一點呢?他連自己的身份都懵然不知。陛雙雙又望向屏幕中那張無害的少女的臉,嘴角一撇,含著冷眼的嘲弄和蒼涼——他能知道什麼呢?他還像人類一樣,深深的陷入他自以為的愛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