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七章
鴻昌茶樓里,林德安已經說到,捕頭錢三木收到血書後前往調查,調查過程中陰差陽錯認識了自稱江湖百曉生的年輕公子殷無涯。兩人不打不相識,竟成為了至交好友,一同調查那樁塵封多年的江湖奇案。只是在調查過程中,錢三木發現殷無涯似乎隱瞞著什麼東西。
林德安一拍醒木,開口道:
「……錢、殷二人追著那神秘黑衣人到了一處墳地,便失去了對方的蹤跡,此時天色已晚,兩人四處看去,只見幾棵乾枯虯曲的老樹,幾隻老鴰被生人驚動,桀桀叫著盤旋在空中。兩人一路向前,總算見到了些許燈火,不由得加快了步子,走到近前,方才見那燈火根本不是人家,而是一處義莊。」
「就在兩人猶疑之際,忽然聽見不知何處傳來的一陣銀鈴聲。」
隨著林德安話音落下,台上樂師搖晃了一下鈴鐺。
眾人聽得入神,冷不丁地聽見鈴聲,就如兩位主人公一般被嚇了一跳,有那等膽小的更是被嚇得叫出聲來,反應過來,才滿臉通紅地掩面而去。
台下發生的事情並沒有影響到林德安,他泰然自若地順著接下來的情節說下去。
這兩人雖然聽見了銀鈴聲,卻仗著藝高人膽大,就在這義莊住了下來。到了後半夜,假寐的錢三木忽然聽見了女人的哭聲,睜開眼睛卻發現殷無涯不知何時不見了。他循著哭聲出了義莊,便看見墳地鬼火瑩瑩,一個無頭的白影從他面前飄過,到了墳地上空卻突然消失不見。
錢三木心中發麻,慢慢地退回了義莊,他警惕四周,好不容易放下心,卻聽見一旁的窗戶被拉動的聲音,他扭頭看去,正對上一張詭異的人臉,他拔劍刺去,才發現這只是一個不知何時被放在那裡的紙人。
風吹動門窗,發出嗚咽之聲,就在錢三木全神貫注之時,忽然聽見身後傳來破空聲,隨著他與來人交手幾回合,才認出對方身份,正是先前消失不見的殷無涯。
隨著林德安的講述,一旁的樂師拉響二胡,樂聲哀怨悲涼,讓人彷彿置身於陰風慘慘的義莊之中。更別提,還有幕後的百戲,用高超的口技模擬故事中所有的聲音。
茶客們從未經受過這樣的刺激,一個個被嚇得臉色煞白,全身發抖。有人先前還嘲諷那個嚇得尖叫的人,如今去恨不得自己也同他一起逃了出去。
待到林德安醒木一敲,樂聲上揚,那百戲發出清脆的鳥叫聲。
上半段結束,夥計笑容滿面,重新上來添茶,眾人才彷彿重回人間。茶客們鬆了口氣,將提著的心落了下來,四下相望,卻都是大汗淋漓的模樣。
待到恐懼過後,這般新奇的體驗反倒讓人回味起來,一時之間這大廳中議論紛紛,倒是更熱鬧了幾分。
而樓上雅間卻是一片靜悄悄的。
關奕傑搓了一把身上的雞皮疙瘩,略帶埋怨地看著對面的蕭澤:「表哥,這麼嚇人的東西,你居然能聽得津津有味,真不愧是武安侯的兒子!」
蕭澤翻了個白眼,拿出扇子搖了搖:「那是我膽大,跟我爹有什麼關係!」又嫌棄地瞥了他一眼,「你這老鼠膽子,以後可別說是我兄弟。」
「在家裡祖父嫌棄我就算了,出來還得被你嫌棄。」關奕傑一臉控訴地看著他,「本想帶你出來好好玩玩的,結果這幾日光泡在茶館裡頭了,我光喝水都喝了幾斤了。你說你哪有一點京城小霸王的名頭,要知道你在這兒這麼乖,京城裡那些人不得下巴都嚇掉了!」
蕭澤合起扇子敲了一下他的頭:「多嘴!」
「你說姑父要知道你如今這般安分,是不是馬上就要接你回京了?」
蕭澤冷哼一聲:「我爹要知道了,估計巴不得就把我給留這了。」
「這……不至於吧……」關奕傑結結巴巴道。
蕭澤眉目間流露出煩躁的情緒,徑自站起來:「行了,你不就想去玩嗎?」
關奕傑一喜:「表哥的意思是……」
「等我聽完這下半場。」
「……」
-
錢、殷二人離開義莊,打聽得知,這裡正是十五年前那樁江湖奇案的發生地——紅葉山莊。
當年紅葉山莊上下八十一口一夜之間被屠戮殆盡,震驚整個江湖。但就在眾江湖豪傑齊聚紅葉山莊,欲查清這樁案子的時候,那八十一具屍體竟然在眾人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從那以後,這地方便廢棄了,成了一處亂葬崗,那紅葉山莊便也成為了義莊。
兩人意識到那神秘黑衣人是故意帶他們來這個地方的,故此,兩人又原路返回。卻不妨在義莊調查的當晚,又一次遭遇離奇事件。
兩人這次有了防備,合作之下抓到了裝神弄鬼的元兇,竟是一夥盜墓賊,而從這伙盜墓賊口中,他們卻意外得到了一些有用的線索。
隨著醒木落下,聽者如夢初醒,叫好聲與打賞聲更甚從前。
而一直站在角落裡的蘇清漪動了動酸麻的腿腳,暗暗地點了點頭。
這在說書的過程中加入背景音樂和口技的想法是蘇清漪提的點子,因著時間有些緊張,所以只在兩段高|潮戲份時使用,如今從群眾反應來看,效果還是不錯的。
她抬頭裝作不經意看了一眼雅間的窗戶,這幾天她也不是沒有打聽過,也嘗試著去關府附近轉悠過,除了差點被人當做宵小,她連御醫或者關老爺子的面都沒有見到,便是有百般武藝,又如何使得出?
而比起那住在重重院牆之後深居簡出的關老爺子,這位成天在外頭亂晃的武安小侯爺反倒更好接近一些,恰好他又喜歡聽書,只要能想辦法跟這位小侯爺搭上線,就能通過他見到御醫。
想法很好,但想要實踐,難度還是不小的。
蘇清漪迫不得已只能讓林德安幫忙,也因此欠他一個人情,反倒更加不好說簽訂契約的事情了。
果然,在夥計收完賞錢之後,林德安並未離去,而是拱拱手道:「多謝諸位捧場厚愛,林某感激不盡,有心回報,卻又怕壞了規矩,故此林某有一個想法,咱們不如同殷先生一樣來一場雅賭。」
所謂雅賭,自古有之,宋代女詞人李清照便與丈夫趙明誠常玩一種叫「翻書賭茶」的遊戲。雙方就古書上一句話或者一件事,在哪本書的哪一卷哪一頁哪一行,進行出題,贏者飲茶。
在故事中,錢三木初見殷無涯,他就與十幾名士子進行雅賭。
殷無涯博聞強記,過目即誦,即便對手有十幾人,他依然侃侃而談,毫不示弱。將所有士子都辯倒之後,他仰頭喝下一壺酒,持劍迎風而舞,隨後飄然而去。
這一段算是《鏡中美人》最被人津津樂道的段落。
人性中本就有賭性,只是對於文人來說,在賭場那種三教九流混雜的地方賭一些金銀阿堵物,實在是有失身份,這就有了「雅賭」一詞。而故事中的殷無涯既有士子的風流又有俠客的瀟洒,如何不叫人追捧,至少這股雅賭的風氣已經在年輕士子中流行起來。
林德安此時提出這樣一個想法,頓時就讓在場的人都興奮起來,連原本要離開的蕭澤也停住了步子,聽林德安細說。
林德安示意眾人安靜,這才道:「在林某今日所說的故事中有三個謎題,這十日之中,諸位盡可以將答案送至茶樓,十日後,林某公布答案,但凡三題都能答中者,之後,林某每旬都會單獨為他提前說下一話的故事。」
場中一片嘩然。
一名穿著錦袍的男子一撫掌:「題雅緻,賭注也雅緻。有意思,有意思。」
林德安看向他,拱手道:「趙公子大才,區區小題定然難不倒您。在下是班門弄斧了。」
趙明江笑了笑,面上卻沒有露出絲毫得色。他出自姜岐趙家,並不是臨江人,但他自幼對話本十分痴迷,聽聞了《鏡中美人》的名氣之後,不遠千里趕到了臨江,一住就是幾個月。
有了趙明江帶頭,眾人自然也紛紛響應。
蕭澤站在樓梯口,慢慢地皺起了眉頭。
關奕傑小心翼翼地看著他:「表哥,你也想參與?」
「有何不可?」
「可你……」不是最不喜歡看書了嗎?
關奕傑在蕭澤的瞪視下,脖子一縮,將剩下的話咽了下去。
「誰說我討厭看書了,我只是不愛看那些酸腐寫的玩意罷了。」蕭澤摸了摸下巴,「其實,我倒是有個辦法……」
關奕傑看著他將目光投到了自己身上,忽然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