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時疫

54.時疫

計劃雖然定下,場地之類也都準備好了,但是前路仍然困難重重。

只聽程月兒喃喃道:「我還想教她們刺繡呢。」

劉太妃反駁道:「既然是要入朝為官,自然是要教四書五經的。」

方艷道:「四書五經要學,但是不能只學四書五經。具體的教材另行商議,但是不能學成書獃子。國子監的書獃子還不夠多嗎?」

劉太妃突然想起一個問題,又道:「學生們從哪裡找?」

女塾不同於國子監,招生就是一個大難題。家裡稍微懂點兒詩書禮儀的,都不願意讓女孩子家拋頭露面,隨著方艷嶄露頭角,倒也有些人敢於效仿,但是那仍然只是極少數。

國子監可是從全國招生的,能在裡面讀書的,若非天資過人,就是家世高貴。這女塾要是想辦成國子監,可得好好好好思量思量。

方艷早有定計:「先期招人,不拘身世學識,先招夠兩百人。只是年紀得小,還得聰明。最好等四年後就能出成績。」

劉太妃遲疑道:「四年…這讀書人讀書,都是寒窗十年,四年怕是不夠啊。」

方艷道:「所以得挑聰明的,這第一批人就是得讓天下人知道,女人讀書一樣能出頭。所以這些人必須非常優秀。」

這一宿劉太妃和程月兒都沒睡好。

劉太妃是見到了自己一腔才學終於有了用武之地,徹夜輾轉,為未來定計。

程月兒卻在止不住地為方艷擔心,方艷所做的事兒,樁樁件件都非常人所為,她有些害怕。

方艷在露深夜沉之時,回到寢宮休息,卻睡得十分香甜。

劉建安的案子接近了尾聲,該殺的都殺了,該查的都查了,該警告的也都警告了。本屆科舉也接近尾聲,從她翻閱的卷子來看,頗有幾個很不錯的人才,她心舒氣廣,一覺睡到天明。

小太監上前喚醒了她,聲音細微柔弱,但是卻足夠有穿透力。

她半閉著眼睛讓人給她洗漱,梳頭,換衣。

完全清醒過來的時候,剛好坐上了大殿中的龍椅。

小太監中氣十足地道:「有事啟奏,無事退朝。」

有人奏道:「臣有本要奏。」

是太醫署的人。

「說。」

「陛下,近日京中大風,風寒流行,有疫病之危,當儘早防範。」

方艷的目光從冕旒的十二串白玉珠織成的陰影中看過去:「此時早有定例,為何不依例而行?可是有什麼事要講?」

那太醫署的人恭恭敬敬,語調平穩,說道:「御醫中有聲名廣播者劉素珍,獻上醫書十二卷,專治溫病,請陛下閱覽。」

方艷一聽,笑了:「朕又不通醫術,如何閱覽?既是劉老寫就,想必是一冊足以流傳千古的岐黃聖典,這種時候呈上來,可是專治時疫,恩澤百姓的書么?」

「陛下聖明,臣等請求將此書付梓,傳播於萬方之地,以救百姓於危難。」

方艷點點頭:「既然如此,自去辦理。」

「謝陛下。」

那人退下了。

又一人站出來:「臣有本要奏。」

戶部的。

「講。」

「罪臣劉建安府中財務清點完畢,共有黃金一萬二千兩,白銀一百五十萬兩,字畫書籍共計一千三百零二,房屋宅邸四十所,田地一萬九千七百畝,布匹三萬匹。其中先帝御賜筆墨九件,請陛下定奪。」

從他說到黃金一萬兩千兩時,方艷就忍不住坐直了。

等他報菜名一樣報完了所有查抄的財產,方艷心中已是十分震驚。

要知道本朝一年的軍費也才五百萬兩白銀,劉建安全部身家居然夠養活全國軍隊一整年。

她知道劉建安有錢,沒想到他這麼有錢。

掃視殿中的百官,她大笑道:「劉相身家可著實豐厚。」

倏爾話鋒一轉,她問道:「只是不知這百萬金銀,背後究竟是有多少百姓默默地填了溝壑。」

百官默然不語。

方艷說罷也是意興闌珊,貪腐之事,屢禁不絕,治理的法子也無非是高薪養廉,嚴刑峻法。

劉建安積累如此之多的財富,絕不可能是他一個人聚斂的,背後定然是有一個成體系成規模的派繫上上下下地供養他。

她恨不得頃刻將這上上下下連根拔起,細細思索,卻仍然急不得。

這世上,做任何事,都急不得。

皇座上的片刻沉吟,沉甸甸地壓在台下百官的心上,這片刻之中,連空氣都是沉重的。

片刻之後,從那白玉冕旒之中,傳出了方艷平靜的聲音:「先帝墨寶送往朕的私庫,其餘充入國庫。」

「遵旨。」

旁邊的小太監又叫道:「有事啟奏,無事退朝。」

尖利的聲音刺耳之極,方艷擺擺頭,又聽下一個人站出來:「臣有本要奏。」

這個人是什麼人來著?

刑部的?

那人的臉晃晃悠悠,似乎分成了三個,看不清楚,聲音也是模糊不清的,似乎是從極遙遠的地方傳來。

「深秋已至,正是行刑之時,今年的處刑名單——」

他又說了什麼,方艷一點都沒有聽清。

撐住額頭,方艷低聲道:「丞相以為如何?」

馮恩里應聲道:「當準。」

「准。」

情況不對,方艷使勁兒掐一下鼻樑,道:「今天就到這裡吧。」

今日的朝議才剛剛進行了不到四分之一。

馮恩里愕然抬頭望向前方的龍椅,看見方艷撐著腦袋似乎有些不對勁兒的樣子,應聲道:「是。」

旁邊的太監高聲叫道:「退朝——」

吵死了。

方艷悶悶地想。

明明這聲音平日是聽慣了的。

扶著旁邊的太監站起身,一陣暈眩。

果然是生病了。

方艷想。

回到寢宮,急忙傳召太醫,然而在太醫到達之前,方艷就窩在被子里沉沉地昏睡過去。

再睜開眼,就看見程月兒流著淚坐在她旁邊。

「我兒醒了。」她激動道。

方艷往外看去,床邊擠滿了人。

最近的就是程月兒,往外就是劉素珍,此時正從不知什麼地方收回一根長長的銀針放回他的布包里。

劉太妃方世平方世安等人也都在,甚至再往外一瞥,她還看到了楊天驕。

「我——」

聲音極為沙啞。

「生病了?」

而且低弱。

程月兒將耳朵湊到她嘴邊,細細聽來,道:「你從前殿回來就睡過去了,可不就是病了?好在劉素珍就在太醫院,給你扎了針,餵了葯,很快就醒過來了。」

方艷咂咂嘴,果然口腔中瀰漫著一股子中藥味兒。

劉素珍慢悠悠道:「陛下昨日受了風寒,邪氣入體,才突發此病。只是陛下身體一向康健,本不至於如此孱弱,想必和前些日子受了創傷沒有好生休養逃不開干係。」

「母后,扶我起來。」她低低道。

程月兒往她腰后墊上枕頭,扶著她坐起身。

方艷並不是諱疾忌醫的主兒,她還想長命百歲呢。

「那我什麼時候能好?」

劉素珍卷好了手中的針囊,道:「這病來得快,去得也快,不要勞心耗力,休養兩天,便十分好了,只是以後還是得勤練導引之術。陛下登基以來,怕是沒有再練過五禽戲之類了。」

他說得篤定,方艷也只好乖乖承認:「國事繁忙,確實疏於鍛煉身體。」

她又補充一句:「以後不會了。」

程月兒離她極近,抱著她的肩:「確實是兩天就好么?」

她已經問了許多遍,劉素珍耐心地重複道:「是的。」

方艷身體一向十分健康,像今天這樣猝然倒下是從來都沒有過的,劉素珍剛被叫來的時候,也嚇了一跳,她的體溫燙得和火爐一樣。

也無怪太后如此憂心。

劉素珍又道:「想來是近些日子時疫流行,陛下所受的箭傷又剛剛痊癒,身體正虛,一朝不小心受了寒,邪氣就爆發了。不用太過擔心,好生休養便是。」

方艷摸摸腦袋,還有些熱。

「謝過劉老了。對了,劉老什麼時候寫得書,今□□議太醫署稟告我,說要全國發行。」

劉素珍仍然是慢悠悠地口氣:「早就開始寫了,只是一直以來幾易其稿,總覺得不盡完善。這些天天氣反常,時疫太盛,坐診時見了好幾個同陛下今日一樣的病例,城中不少醫生束手無策,這才想起來交給太醫署出版。」

方艷腦子比今天上朝時清醒了不少,頓時抓住了重點:「像這樣的病例還有很多?」

劉素珍道:「不多,而且已經控制住了。」

「那就好。」方艷暈暈乎乎道。

程月兒知道她在擔心什麼,道:「這點兒事還用不著你操心,快別管了,好生休息才是。」

方艷胡亂點頭道:「嗯嗯,一定聽母后的話。」

程月兒擦擦眼淚,勉力綻開一個笑容,道:「平日要你聽我的話,可不容易呢。」

方艷和床邊的幾人都打了招呼,又喝了口水,又沉沉睡去。

睡前腦海中猛然冒出了一個閃念,世安的太傅也是染了時疫回去休息了嗎?也不知好了沒有。

下一瞬,她就陷入了深沉的睡眠。

楊天驕站在遠遠的外圍,看不清她的狀況,只是憂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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篡位登基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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