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愛情=豬腦？(3)

……看著茉莉走了出去，我猶豫了片刻，終於跟風楊他們打了個招呼，追了出去。我看見茉莉站在一棵樹下發獃，叫住了她。她回頭，見是我，苦澀的微笑。我說：「茉莉，我們去江邊走走吧！」她說：「好，先去停車場取車。」我們在附近一個大廈的地下停車場取出了茉莉的車，那是一輛白色的Polo，駕著車直奔江邊。長江邊，夜風柔柔，我說：「茉莉，說說吧，你現在究竟怎麼樣了，你頹廢得也太快了一點兒吧？雖然說偶像背叛了你，戲弄了你，可至少你還有你老公呀？還有你那個可愛的小女兒呀？怎麼在你身上就一點兒生氣也感覺不到了呢？」茉莉的嘴角動了動，算是微笑了一下。我知道這個微笑是因為我提到了她的女兒，然後她的神情黯淡了下來，她說：「我跟他之間，已經徹底的完蛋了，也許很快就會去辦離婚手續。」「怎麼了？」我很吃驚，我迅速地回憶起4年前的國慶節她的那一場風光無限的婚禮，當時那個傢伙顯得幸福極了，傻瓜都可以看得出來他很愛茉莉。怎麼如今他們之間就已經到了這樣的田地了呢？難道這世上果真並沒有什麼東西是可以永恆的嗎？「是那個傢伙不懂得珍惜你嗎？」我追問道，「我知道，像他那樣的人十個有九個都是花花公子。」茉莉搖了搖頭，輕輕地說：「不關他的事，是我不好。」短暫的停頓之後，茉莉開始了她的訴說。她說：「有一天，他喝醉了酒，突然就問了我一個問題。他說，茉莉，你蠻喜歡張國榮的，不知道你喜歡他究竟到了什麼樣的程度，現在我就來考考你，如果有那麼一個機會，張國榮跟你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你……會獻身給他，和他發生一夜情嗎？」我一下子就明白了這是怎麼回事，因為我知道茉莉會怎麼回答。從那個傢伙問出了這個問題開始，一場悲劇便再也無法挽回。果然，茉莉說：「我只猶豫了一下子，就跟他說，會，我一定會的。」我嘆息道：「笨蛋，你就不會騙騙他嗎？」茉莉說：「我也知道這麼做不好，可是，我不想騙他，更不願意欺騙我自己。」我還能說什麼呢？我只能沉默。茉莉說：「當時他的臉色就有點兒不對，想了想，他又問了我第二個問題。他說：如果有一天張國榮突然心血來潮的愛上了你，向你求婚，你會放棄我跟他走嗎？你選我，還是選他？」聽到這裡，雖然我已經預料得到茉莉給出的答案是什麼，但卻依然不自禁地感到有些緊張。我知道茉莉與她的丈夫那時正在進行著一場暗戰，那一刻，最**已經來臨。茉莉說：「這一次我猶豫了很久很久，但是，最後我終於還是給了他一個他最不願意接受的答案，我只說了一個字——『他』。」茉莉的情緒激動了起來，臉上泛起了嫣紅之色。我搖頭苦笑道：「他居然會這樣問你，而你居然會這樣的回答他，你們倆竟誰更傻一點呢？茉莉啊茉莉，你這麼做的代價未免也太大了吧？人與人之間，有時候是需要一點善意的謊言的。」茉莉說：「可是，我真的不願意背叛自己的心。小龍，你應該懂得這種感情的，是吧？」是的，我當然是懂得這種感情的，我知道，茉莉的心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屬於張國榮了，就正如我自己的心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經屬於她了。Longlongago!「然後呢？」我問。「他跑掉了，」茉莉說，「像一頭受傷的野獸那樣跑掉了。到外面去喝了一夜的酒，而我，在家裡哭了一夜。」我能了解那個男人的痛苦。像他那麼卓而不群的驕傲的人，是絕對難以去承受這樣的巨大打擊的。他的妻子早已經背叛了他，多年的恩愛只是一場虛幻一場空，其實，他從來就沒有真正地征服自己的枕邊人，從來就沒有真正地得到過她的心。這是怎樣的一種痛苦？茉莉說：「當時那麼說其實我一點兒都沒有後悔，這麼些年以來我實在是太愛張國榮了，為了他無論付出什麼都值得。可是，忽然就聽說了張國榮竟然是個同性戀，而且他還親口承認了，你說這是不是太荒謬了？這個打擊實在是太大了，幾乎是一下子就把我打垮了。你想想，我把她當成一個最偉大，是完美的男人去愛，去崇拜，為他付出了這那麼多，痴心不改，而他自己竟然根本就沒有把自己當成是一個男人，這是多麼可笑，多麼悲哀的事情啊！一個夢已經快20年了，怎麼一下子就破了呢？」茉莉沉浸在一種深深的哀傷之中。她說：「前兩年看《霸王別姬》心裡邊就有點納悶，不明白他怎麼能把那一個女人氣十足的角色演得如此傳神。記得電影里那個叫那坤的戲園子老闆曾經這麼說過張國榮演的虞姬，說她是『人戲不分，雌雄同在』。我真的沒有想到有朝一日這句電影里的對白竟然也可以用來形容他本人。」我只能靜靜地傾聽著茉莉的訴說，我絕於完全明白了茉莉為什麼會衰老得那麼快，只因為她已經徹底地失掉了自己的精神支柱。茉莉繼續說道：「其實，我這一輩子也真的是很慘的，愛上一個人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尤其當這份感情是一種難以實現的單相思的時候。還記得當年你第一次請我吃火鍋的時候嗎？那時你問我，我的生命里還缺什麼？當時我告訴你我缺『感動』。其實標準答案並不是這個，我真正最缺的，是『張國榮的愛情』！」我已經啞口無言了。我愛她，視她為偶像，而她卻愛上了張國榮，以張國榮為偶像。我們都陷入了一場痛苦的單相思，這是怎樣的一個怪圈啊！有些感情，一開始就註定了會萬劫不復，永不超生。可是，我們卻偏偏都陷入了這樣的一種可怕的感情里。茉莉說：「這幾年來一天天的年紀就大了，人也越來越憔悴，越來越出老了。我突然感到了一種害怕，終於明白了古人為什麼會說英雄美人最怕白頭，最怕青春易逝，我知道現在的自己再也不是當年那個風光無限的我了。如果說人生如戲的話，我青春的那一場戲早已經謝幕了，戲中的男男女女早已各自作了鳥獸散，各有各的際遇。再也沒有許許多多的熱血男孩圍繞在左右，用那種狂熱來印證我的美麗。大幕早已經落下了，所有的演員都已經退場了，連觀眾都統統走光了。只有我這個女主角，曾經無比美麗的女主角，卻還不肯走下舞台。真的，我好希望青春能重來一次，希望這齣戲能永不散場，因為，我生命中真正的男主角還沒有來得及出場呢。可是，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不再是燈火燦爛，觀者如潮，不再有掌聲如雷，笑顏如花，青春的火焰已經熄滅了。如果說陣有一個劇場的話，可能連這劇場都已經陳舊得快要變成廢墟了，有誰會來陪著我這個人老珠黃的女人演一出獨角戲呢？」茉莉的悲傷已經達到了極致，她的眼裡已有瑩瑩淚光。我的心刺痛。「可是，」茉莉哭訴道，「不管單相思有多痛苦，不管青春流逝，紅顏凋零有多殘忍，至少，我的心裡還有那麼一個夢想，還有那麼一份小小的希望啊！可是，他只那麼輕輕一番話就印證了那個可怕的消息。就那麼一下子，夢想也好，希望也好，就什麼都沒有了，統統沒有了。」茉莉早已經是泣不成聲。而我，眥睚欲裂。也許，人生本就是如此的可笑，如此的瘋顛，如此的無可奈何。我輕輕地握著茉莉的手，想安慰她卻又不知說什麼好。真希望上帝能賜我以力量讓她快樂。好久好久以後，茉莉的情感狂潮終於過去，她又恢復了平靜，深吸一口舒爽芬芳的空氣，望著我，如劫重生。我微笑看著她。她的目光好像在我的眼神里尋找著什麼東西，忽然，她笑了，她好像找到了她要找的東西。這一刻，她竟然奇迹般的恢復了幾分生氣，彷彿又有幾分當年的那個茉莉的影子，這一刻的她美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