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里的一絲暖意

深冬里的一絲暖意

日子一天天過去,卻一點也沒有冰融雪化的跡象。不過,農夫們已經駕駛著拖拉機把路面清出兩條黑色的軌跡,汽車可以在兩側雪堆之間單線行駛。我因此有緣見識到法國人開車的習性和風範――極有耐心,甚至可以說是固執,與他們參加賽車時的那份勇往直前和毫不畏懼的雄風相去十萬八千里。我是在村外的馬路上目睹了這種景況:一輛車沿著路中央的清晰軌跡小心行駛,另一輛車這時從對面開來,兩車鼻子對鼻子停住,互不相讓,誰也不肯冒陷入積雪之險讓到路旁。司機們只是隔著擋風玻璃互相瞪視,默默期待第三輛車開到自己身後,形成數量上的優勢,勢單力孤的對方便不得不退後,讓路給多數者先行。我旁觀了一陣,便自顧自輕踩油門,往曼尼古希先生珍藏著暖氣片的家駛去。他在貯藏室的屋門口迎接我,羊毛軟帽拉下來遮住耳朵,圍巾直纏到下巴上,戴著厚厚的手套、足蹬長靴,一副用個人絕緣法的科學手段力抗寒潮的模樣。在他稱讚了我家的管道,我也對他的笛子絕技表示仰慕之後,他引我進屋,檢閱整齊排列的各式管狀物,和堆放在牆角、用途不明的各種器械。曼尼古希宛如一台活動式錄放機,滔滔不絕地講述每一個機種的功能和熱能,這些大大超乎我理解能力之外的東西。我只得如聞梵音,諾諾不已。不知過了多久,天使梵唱終告結束。「好,就是這樣啦。」曼尼古希說完,期待地看著我,好像全世界的中央供暖系統已經全部擺在面前任我挑選。而他則相信我已掌握了全部資料,抉擇必然明智無比。我無言以對,只好問他自己家裡裝的是哪一種。「啊,」他拍打著前額,故作欽佩地說:「這可真是個聰明的問題。賣肉的自己吃哪一種肉呢?」留下這個懸而未決的問題,他徑自帶我到隔壁他的住家。真的很暖和,甚至有點令人昏昏欲睡。曼尼古希三下五除二地脫去兩三層衣物,誇張地抹著額頭,同時把帽子上翻,露出耳朵。他走過去,拍拍暖氣頂部:「摸摸看,鑄鐵的喲,可不是他們現在用的那種廢料。還有鍋爐——你一定要看看鍋爐。不過請注意,」他忽然停頓下來,用他那隻演說家的手指戳戳我,說道:「這可不是法國貨。只有德國人和比利時人才真正會造鍋爐。」我們進入鍋爐室,那上了點年紀的機器正靠著牆邊噴雲吐霧,氣勢不凡,引得我不禁由衷地稱讚了一番。「有了它,就算外面溫度降到零下6℃,室內也總能夠保持在21℃。」說到這兒,他故意推開屋門,放進一點點零下6℃的空氣。這位天才演說家非常善於因地制宜地運用各種實物範例來表達自己的理論和思想,好像站在他面前的是個愚不可及的孩子(不過談到鉛管啦、暖氣啦什麼的,他對我採取這種方式倒還真是對症下藥)。見過了鍋爐,下面該回屋去見見曼尼古希夫人了。她是個個頭矮小的女人,說話聲很大,但很動聽。她問我要不要來點藥草茶、杏仁餅乾,還是一杯葡萄酒?我其實真正想要的,是觀看曼尼古希先生戴著軟呢帽吹笛子。可是,看來這事兒得改天再說。我今天需要考慮的問題還真不少呢。告辭出門,我抬頭望向屋頂,竟然發現那使用中的太陽能暖氣板也已經被凍得結結實實。不禁突生一個念頭:應該還是裝鑄鐵暖氣更保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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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羅旺斯的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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