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故鄉英倫的聲音
春天到來的第一個信息,既沒有展現在鮮花盛開的枝頭,也並非來自馬索家屋檐下的老鼠,而是來自英國。抑鬱的一月過去了,倫敦的人們開始研究度假計劃,你想像不到會有那麼多人把普羅旺斯列入計劃之中。電話聲愈來愈常在我們剛坐下來進晚餐時響起——打電話的人漫不經心地忽略了法國與英國之間的時差。話筒內經常會傳來一個個似曾相識的人語調輕快的詢問。有人甚至還問到我們是不是已經開始游泳了。我的回答儘可能地含糊其辭。因為如果據實告訴對方我們正坐在冰天雪地之間,聆聽寒風從廚房的窗洞呼嘯而入,而屋外臨時搭建的三夾板牆隨時有傾覆的危險,則無疑便會破壞了他們的幻想。我們一致認為,這樣做是不道德的。電話內容大多有著固定的模式,很快就變得可以預測了。首先,對方會問,復活節或勞動節(或其他任何對方心目中的理想日子)我們在不在家。這一點確定之後,接下來便是我們已經聽怕了的句子:「我們正考慮那時候來玩……」句尾留下一段空白,滿懷希望地停在那兒,等待任何一個微小而友善的回答。這些人在我們居留英國的那麼些年裡,從來沒有想到過去看我們,現在卻忽然表現出對我們的極端熱情,這很難讓人覺得是一種榮寵。然而,我們卻不知如何應付――對享受陽光之後還要求免費食宿的這些厚臉皮的傢伙,一般的社交推辭令是不管用的。「你們那星期恰好另有客人?沒關係,我們延後一周來。」「你家有好多建築工人在施工?不要緊,反正我們白天都待在游泳池裡。」「什麼?你們在游泳池裡養了食人魚,車道上挖了大坑,坦克車都掉得進去?你現在吃全素,一點葷都不沾?你怕你家的狗身上帶有狂犬病毒?都沒有關係,我們不介意!」不管我們製造什麼樣的障礙,對方都會找到相應的理由加以克服。真可謂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們把有人要來騷擾的事告訴較早遷來此地的人們。原來他們個個都已身經百戰,說,遷來的第一個夏天,總是猶如生活在地獄一般。那以後,你就學會了拒絕。否則,你會發現自己從三月的復活節直到九月,彷彿經營著一家小旅館,只是絕無利潤可言。說得有理,現實卻令人無可奈何。這一點,更讓人沮喪。我們只有神經緊張地等候一次次電話鈴的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