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胞同心

同胞同心

我們開車去拜訪一位我認識的房屋代理。一路上,我試圖向托尼解釋當地的種種狀況,但徒勞。他以一種自以為謙虛的方式告訴我們說,他可是個精明強幹的談判高手,經常與紐約廣告界那批難惹的傢伙死纏硬斗,料想法國的小官僚或當地的農夫也占不著他的便宜。他的話開始讓我覺得,好像不該介紹這些既沒有汽車行動電話,又沒有私人商業助理的小人物給他認識。房產中介是位女士,她來到辦公室的門口迎接我們。在落座時,她拿出厚厚兩大疊房產資料,資料中還附有照片。她不會講英文,托尼的法文在此時也變得非常有限。既然不能直接溝通,托尼索性當她不存在。目中無人的態度顯得蠻橫無理,更糟的是,他認為對方完全聽不懂,尖酸刻薄的髒話毫無顧忌地脫口而出。在這尷尬難堪的半小時里,我忍受著托尼在翻看檔案時不斷迸出的「操!」「開玩笑!」等輕薄的言語,在其間的間歇處盡量把這些字句婉轉地翻譯成「他對價格感到驚異」之類的廢話。原先,托尼是打算尋覓一座不帶土地的村舍。他太忙,恐怕根本沒空料理庭院。可是翻閱房產資料之際,看得出,他的心態起了變化。想做普羅旺斯鄉紳,必須擁有幾畝莊園,地里種著葡萄藤和橄欖樹。看完資料后,他已經開始煩惱網球場該建在何處了。頗令我失望的是,他竟然對三處房產表示出了濃厚的興趣。「我們今天下午就去看看。」他宣布。並在記事本上寫下,又抬腕看看手錶。我以為這動作意味著他需要借用代售員的電話,打個國際長途呢,卻原來這只是他的腸胃對他發出了某種訊號。「我們殺去飯館吧,」他說:「等兩點鐘再來。」他向房產中介伸出兩根手指頭揮了揮,她微笑點頭表示明白。我們終於走出了這扇門,好讓那位可憐的女士自行安撫她受驚的心靈。用餐時,我告訴托尼,下午我不陪他去看房子了。他表示驚訝,想不出我會有什麼更重要的事需要處理。但他隨即叫來第二瓶酒,然後對我說,鈔票是國際語言,相信沒有我也不會有困難。不幸的是,賬單送來時他才知道,不論是他的美國運通金卡,或是還來不及換成現鈔的旅行支票,飯館老闆都不感興趣。最後,還是由我付了賬,並對有關「國際語言」這一話題發表了一些個人看法。托尼顯然並沒有被我的小幽默所感染,終於流露出了一絲身在他鄉而又「語言」不通的鬱悶。我走了,既慶幸解脫,又有些不安。與這樣的粗人相處當然不愉快,可他畢竟是我的同胞,身在異國,你會覺得自己對他多少負有一點責任。第二天,我打電話向那位房產中介表達了歉意。「別放在心上,」她說:「巴黎人也好不到哪裡去。至少我聽不懂他都講了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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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羅旺斯的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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