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豐收的季節
福斯坦告訴我們,他認為收穫食用葡萄的時機已經成熟了,現在萬事具備,就等安莉修好卡車馬上就開始動手。安莉是這個家的機械能手,每年九月,她都要想辦法讓那輛採摘葡萄的老爺車儘可能地多幹些兒活。那台老爺車現年已經30多歲了(實際年齡福斯坦已經記不太清了),車頭突起、車身塌陷、兩側已經沒有了車門和擋板、輪胎更是早已磨得失去了紋理。照理說,它多年以前就該退休了,但是誰也沒有提起買新車的事。況且,家裡不是有現成的機械能手嗎,為什麼還要花錢買新車,再送到外面的修車廠去修理呢?由於卡車每年只會派上幾星期的用場,每次出動時,福斯坦都會格外小心翼翼地開著它繞道穿過屋后的鄉間小道,免得遇上那些多管閑事的小警察,糾纏不清,什麼煞車失靈啦、保險過期啦等等。安莉的手段的確高明,老爺車在一天清晨終於喘著粗氣發動了。福斯坦開著它蹣跚地走過來時,我發現車上載滿著裝葡萄用的木製托盤,托盤的深度恰可以讓葡萄淺淺地鋪上一層。福斯坦、安莉和他們的女兒將托盤沿著整齊的葡萄架均勻地分配排開之後,便手持剪刀,開始了今年的第一次採摘工作。這是一份既耗時間又辛苦的工作。因為作為水果的食用葡萄,其外觀與滋味幾乎同等重要。採下的每一串葡萄都要再經過仔細的檢查,凡是有傷痕的、起皺摺的,都要掐掉。葡萄串長得很低,有時竟然觸碰到地面,而有的又被層層葉子遮蓋,為採摘者製造著重重困難。由於必須不斷地蹲下、剪枝、站起、審核,再掐掉壞的,包裝好的,採摘的進度每小時只有幾十公尺。酷熱的天氣從上下兩個方向夾攻著福斯坦一家:土地從腳下蒸騰出熱氣,炙烤著他們的面龐,而驕陽則從上方惡毒地緊盯著他們裸露的脖頸和肩膀。田野里沒有樹蔭,也沒有一絲微風,但這絲毫沒有降低福斯坦他們的鬥志。在一天忙碌的十個小時當中,他們除了中午吃飯時間外,絕不休息。從那以後,每當我看到水果盤裡的葡萄,腦海中一定會浮現出背痛與中暑的景象。直到傍晚七點多,福斯坦一家人才算結束了今天的工作。當他們走進屋來喝杯酒的時候,看上去疲憊不堪,渾身散發著熱氣,但顯然心滿意足。福斯坦表示,葡萄長得很好,估計用三四天工夫就能採收完畢。我也被福斯坦一家的勁頭所感染,開始高興地談論起今天的好天氣。這個話題很明顯地引起了福斯坦的共鳴。「天氣的確太好了,」他說著,把帽子往後一推,露出了額頭上有一條涇渭分明的界線,一端是日頭肆虐了一天後留下的深褐色皮膚,一端則是相對較白的本色。「但越是好的天氣越可能持續不了多久。」他若有所思地仰頭把杯中的酒一飲而盡,顯然想起了隨時可能降臨的各種災難。接下來的如果不是暴風雨,便有可能是嚴霜,要不就是鬧蝗蟲或者森林火災,說不定哪天還會遭到原子彈攻擊呢。總之,根據他的經驗,在第二批葡萄採摘之前,一定還會出狀況。就算什麼都沒有發生,他也會因為醫生說他膽固醇太高需要節食而自憐自愛一番。是啊,這的確也是個大問題。彷彿記起了命運近來待他不仁不義,他不禁又幹了一杯苦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