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亦代：相見時難別亦難(3)

「您今年也８７歲了，面對死亡是怎麼看的？」「這是自然規律，像我這樣的年齡，身體又不好，就是等死。」「您怕死嗎？」「不害怕！我覺得自己活得太多了。」「現在您還有什麼心愿？」「讓我做我高興做的事。我也沒什麼事可做了，希望你們年輕人多為社會做貢獻。認識你們年輕人我很開心。」「只要沒打擾您就好！」「沒有，可是有人卻一直在打擾我。他們自稱是我的朋友，今天來要資料，明天又來取老照片，弄得我心裡很不痛快。這些人不是我的朋友。」「噢？」對於老人這番話，我不知說什麼才好，在快要告別時，我問：「你能簡單地用幾句話總結你的一生嗎？」馮亦代沉沉地說：「用不了幾句話，用一個字就夠了。」「哪一個字？」「難。」末了，老人突然愴然淚下。接著不間斷地抽泣。我不知如何是好，居然找不出一句能安慰老人的話來，只有輕輕地、輕輕地拍著他的後背。馮老握住了我的手，不讓走。說：「今天你來，讓我說出了積在心中很久的話，謝謝你。」告別馮亦代的第二天清晨７點，電話鈴聲將我從夢鄉中驚醒，是馮亦代打來的。在朦朧中，我聽到他在電話中說：「謝謝昨天你能來看我，謝謝！」我在電話中說：「馮老，保重！」其實馮亦代是一個堅強的人，在１９９８年他第五次腦血栓，當他重新開始正規練習說話、行走、書寫時，他寫出的第一句話是四個字——「難我不倒」。  [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