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變質的愛之靈藥(二)
【「高文卿,麻煩您能稍微離我遠一點嗎?」】
「……」
纖長的金色眼睫微微下垂,遮掩住了空色的眼珠里湧起的情緒,直到人類御主的身影消失在了自己的視野之中,高文才回到了自己原先的座位上。
「哼哼,」莫德雷德高高地挑起了一邊的眉毛,「這不是高文嘛,怎麼就像是一條敗犬一樣灰溜溜地從Master那裡滾回來了?」
「真是令人悲傷……」有著艷麗的紅色頭髮的崔斯坦,性格卻是與他的發色截然相反的悲觀消極,「就連高文卿,也被Master所拒絕了嗎?……看來……」
「哈?」等了半天,都沒有等到崔斯坦的下文,莫德雷德暴躁地簡直想一腳踹上他的椅子,「然後呢?」
「請保持冷靜,莫德雷德卿,」貝狄威爾說道,「Master她,今天應當只是心情不好。其中還有很大的可能性是因為生理期帶來的影響——」
蘭斯洛特咳嗽了一聲:「咳——!」
崔斯坦:「真是悲……誒?」
高文只是盯著杯子里的麥芽酒出神,似乎沒有意識到貝狄威爾說出了什麼了不得的話。
(劃掉)阿爾托莉雅們坐在另一桌,否則今天(疑似性|騷|擾的)貝狄威爾卿很有可能會品嘗一下複數咖喱棒的滋味(劃掉)
「唔咳——!」
一大早就吃著烤雞這樣的重口味葷食的莫德雷德,險些沒能被嘴巴裡面塞的雞肉給噎死,「你、你在說什麼啊你這個三流騎士、為什麼一張口就會是這麼了不得的話啊——話說你為什麼會知道那傢伙的生、生、生——」
「嗯?」
但是相當正直的貝狄威爾卿只是出於純粹地擔憂人類御主的心而已,「因為我現在,除了是侍奉王之人之外,也是侍奉Master之人啊。不管從哪方面,都要為Master做好打算才行,包括她的情緒波動,身體健康,以及對Servant可能造成的影響……」
「——不管從哪方面聽都相當變態啊喂!」
緩過勁來的莫德雷德擦掉了嘴邊的醬汁,準備著隨時對銀色頭髮的同伴施以制裁,「你是被那個阿格規文影響了嗎?」
「哈……」悲傷又美麗的崔斯坦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不,如果是阿格規文卿的話……他雖然有『鐵劍』的稱號,但是,不會管轄Master到這個地步上的。」
蘭斯洛特稍微從差點獲知自家女兒敬愛的前輩的生理期的尷尬中回過神來:「……畢竟阿格規文卿有厭女症。」
「可是,」貝狄威爾擔憂地蹙著秀氣的眉,似乎只是自顧自地沉浸在自己的意識世界中了,「按照時間來算,今天應該還不到吧?就算算上波動期也有點勉——噗唔!」
「啊!夠、夠了夠了!」
不知道為什麼,明明是在場的圓桌騎士們中唯一的女性,但是(表面上)莫德雷德卻表現地比誰都要來的反應激烈。她用手肘夾住了貝狄威爾的脖頸,阻止他繼續再往下說。
但是,遲了。
貝狄威爾說到這一步,圓桌騎士們雖然企圖忘記今天究竟是幾月幾號、來阻止自己順水推舟地推測出人類御主的生理期,但是大腦卻忍不住將日期記得更牢了一些。
「那麼,」
始終莫不做聲的高文抬頭,表情是可怕的冷靜,然而他卻偏偏還要若無其事地擺出平日里的清爽微笑,「也就是說,Master她,今天心情不好吧?」
「嘖。」
莫德雷德咋舌,受不了一般地搓了搓手臂上的雞皮疙瘩,卻也沒有出口再說些什麼。
「……」崔斯坦的手指微微蜷縮了一下,下意識地便想伸向自己的愛弓Failnaught。
要說為什麼高文的反應會這麼大的話,圓桌裡面恐怕沒有人比他更加的理解了。
畢竟,他們和人類御主曾經是第六特異點的敵人……而且,不同與一開始就站在她的陣營的貝狄威爾卿、後來幫助她修復了人理的蘭斯洛特卿、曾經和她在第四特異點締結了同伴情誼的莫德雷德卿……且不說王是怎麼想的,阿格規文卿估計對她也不會有什麼感想……
最糟糕的是,由於那時他們接受了反轉的「祝福」,心中毫無騎士道精神,與諸多正面的美德相去甚遠,變成了完全的惡役……因此,一開始接受了召喚的時候,雖然御主表面上表現得、對待他們和對待其他英靈毫無差別,但是內心絕對是冷漠的抗拒。還是……後來發生了一些事情,才解開了誤會。
但,要說是誤會也不對,畢竟那個時候他們的確是犯下了現在的他們也無法置信的惡行與罪業……
Master今日對待高文的態度,不過就是把他們最初在迦勒底相遇之時的態度,去掉了表面上那層和樂而已。
別說是高文,就算是他,也不由得從心底里升起了一股不安。
「……是,」於是,不知道是為了安慰高文,還是安慰自己,崔斯坦按捺下了自己想要彈奏一曲悲歌的衝動,這般說著,「我的確,能從Master的身上感到一股悲傷之情……」
「……是嗎?」
高文笑笑,但是,細膩的崔斯特還是看出他笑容之下潛藏的苦澀。
糟糕的還在後面——
接下來的一天,都是去特異點處理餘波,還有收集種火之類的忙碌事項,人類御主和圓桌們、以及其他的從者們一起行動的時候,言行舉止一切正常,讓惴惴不安了一會兒的圓桌們心中的石頭終於落地。
——除了高文。
(劃掉)崔斯坦:突然不悲傷.jpg(劃掉)
人類御主是個和樂軟和的小姑娘——至少在英靈們心中是這麼認為的。她雖然平日里總是竭力保持著面無表情,但是和喜歡的人們在一起的時候,總是會不由自主地露出燦爛的笑靨,連話也變得多起來。一些瑣屑的小事,被她用那樣充滿著青春與愉悅的語調講述的時候,彷彿變成了充滿了傳奇色彩的勇者物語。
她的表現一如既往,作戰中沒有什麼不正常的地方,但是戰鬥一結束,對著高文,她總是會下意識地垂下眼睫,抿緊嘴唇,原本充斥著青春與愉悅的語調,就像是被十個太陽烤乾、只留下裸|露河床的河水,瞬間乾癟了下去。
從者們自然是注意到了這一點,因此,在一天的戰鬥中,他們總是若有若無的隔開人類御主與太陽騎士。
然後,時間飛逝,過完了精神和肉體上筋疲力盡的一天,人類御主在接受完不知為何突然提前了的身體指數檢測之後,終於到了能夠休憩的,夜深人靜的午夜。
因為一大清早從來都沒有發生過的、此生從未有過的糟糕事,黑髮少女輾轉發側,無論如何都無法睡著,最後只好憤憤起身,打算去食堂,看看冰箱之類的地方,翻翻有沒有Emiya製作的小點心。
但是,正如前文所述,這是一個一點也不美好的、糟糕透頂的一天,因此,少女在食堂里遇上了一個她目前最不想遇見的人。
「……Master?」
少女正待在入口盆栽的陰影里,猶豫著是否立刻轉身離開的時候,金髮的騎士出口詢問了。
「啊……是高文卿啊。」
雖然很想馬上逃離,但是出於一種自己都無法理解的心情——類似於,還想再多看這個人一眼的心情、明明將他迎接進入自己視野內的每一秒都可怕的緊——少女緩慢地挪動了一步,走出了陰影的範圍,讓流動的銀色琥珀一般的月光,照耀在了自己的身上。
她只敢看那個人一眼,便飛快地低下了腦袋,大(理)腦(智)想要逃離,雙(心)腿卻仿若被打了樁一般,紋絲不動地矗立在原地。
「高文卿……」
嘴唇嚅嚅,大腦一下子回想起了白天的冷漠與隔閡,湧上心間的卻不是尷尬,而是一陣惶恐與擔憂,少女御主一手攥緊了自己的卡通睡裙的布料,一手都快把扶著的盆栽的樹皮給摳挖下來了,「……你怎麼在這裡?」
「Master為什麼在這裡的話,」回應御主的是閃閃發光的溫柔微笑,「那我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在這裡。」
……這個人看起來,絲毫沒有被白天發生的事情干擾的模樣。
……如果是正常狀態的人類御主,應當會敬佩地誇讚高文心胸寬廣之類的,然而此刻站在這裡的,僅僅只是一名少女。
她是應該慶幸高文沒有甩她冷臉的,畢竟她本身就是一個社障,要在對方有交談的欲|望的時候,才能順利地進行交流的類型。現在也沒有其他善解人意的從者為她解圍。但是看著高文若無其事的臉龐,內心深處又湧出了一股——
痛苦。
心臟被荊棘刺穿,滴落的鮮血和植物的油脂混合在一起,燃燒起了散發著毒霧的火,反而燒得心臟一陣陣的疼痛。
——不想去想為什麼這個人不在意她的冷落。
因為他不喜歡你。
——不想去思考為什麼自己會糾結這個問題。
因為你喜歡他。
可是,越是禁止去思考,大腦越發是有了一種觸犯禁忌的快感,自我|高|潮地、孜孜不倦地研討著這個問題,似乎一定是要到了將心臟整個剖開,然後再翻個面才痛快的地步。
「……我是來吃夜宵的,」少女勉強不叫自己的身軀顫抖,走過了高文的身旁,「因為有些餓……高文卿也是嗎?那麼,土豆料理可以嗎?」
「……嗯。」在高文的眼中,少女竭盡全力,才維持住了御主的風度,沒有撇下他轉身就走,「等等,您——」
他叫住了背對著他的人類御主,金色的靈子聚集又消散,出現在他手中的,正是他的那件有著暖和毛領的厚實披風,「夜晚總是有些冷的,請披上,不要著涼。」
「——!」
少女渾身僵硬的佇立在原地。她突然才想起來,自己是以只穿著一件睡裙的狀態出現在高文面前的。右手不自覺的握住了垂在身側的左手的肘關節,少女根本不敢回頭:「——麻煩你了,高文卿。」
這樣,用著緊張的聲線說道。
「……是的,」她聽到了他這麼回答道,「請饒恕我的冒犯——」
然而靠近的溫暖,並不是披風的觸感,而是透過了高文身上的那件黑色的緊身衣、透過了她身上那件薄薄的睡裙布料,直接從高文健實的身軀傳遞給她的。
「!!」
被人從背後擁抱住的感覺——而且還是暗戀著的人——少女忍不住打了一個寒噤。
而高文彷如毫未察覺地,雙臂扣住了她的腰,卻又不止停步於細細的腰,而是繼續維持著擁抱得姿態向上,來到了她橫拄在胸部下的小臂上;但是,他只是微微的一頓,雙臂便要接著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