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阿婉眼角跳了跳,趁大夥不注意退到周圍的人群里,仍舊保持低著頭的姿態。

沒多久便聽見那邊傳來的腳步聲,沉穩得像寺廟裡一下一下敲著的鐘聲,阿婉覺得自己的心跳也跟著快起來,她握緊手,跟著周圍的人向許硯行行禮。

他的模樣她看不到,入眼的只有彎下身子那一刻,他滾著一圈精緻金絲的衣擺。

「陛下今日怎麽突然想起這個了?」許硯行掃了一眼周圍的太監宮女,隨後從羅公公手裡拿下那把長弓,「臣前幾日教您怎麽開弓,陛下還記得嗎?」

小皇帝懵懵懂懂地點著頭,這弓太大太長,他哪裡拿得動,許硯行讓人又取了一把小弓來,等東西拿來便讓小皇帝拉給他看看。那箭在小皇帝手裡握得歪歪扭扭的,前邊站著的宮人們下意識往旁邊挪了挪,這時,一枝箭射出去,沒中靶心。

許硯行倒是有耐心,又教了他幾下,手把手將弓射了出去,每枝都中了靶心,小皇帝心滿意足,小孩心性變得快,興頭過了便喊著想睡覺,許硯行擺擺手,讓人送他回宮休息。

送走了小皇帝,御花園裡只剩下阿婉,許硯行手裡握著長弓,朝她看了看,「去將那些箭撿回來。」

阿婉這才發現御花園裡不知何時只剩下他們倆,只得硬著頭皮道:「奴婢這就去。」說完快步走到箭靶那兒把插在上面的箭拔了下來,有幾枝進得深,她使了點力氣才弄下來,地上也是東一枝西一枝,她沿著它們的軌跡蹲在地上挪著步子,挪著挪著眼底突然出現一雙黑色靴子。

她抬頭,臉上表情有幾分怔愣,一隻手還窩在懷裡,抱著箭。

男人垂首看她這模樣,阿婉慌得視線挪開了。

「怎麽跑到御花園來辦事了?」許硯行背著雙手,黑色朝服勾勒著他修長的身姿,如同挺立的大樹突然生長在她眼前。

阿婉保持著蹲姿,後來覺得有些不妥,於是起身彎腰道:「回許大人,奴婢和綠荷去御藥房取葯,回來時經過這裡,恰好碰到陛下練習射箭,陛下說口渴,便命綠荷去奉茶水,讓奴婢留下來拾箭。」說到這裡,她有些奇怪,怎麽陛下都走了,綠荷的茶水還未送來?

許硯行往箭靶前走去,漫不經心地挑了挑弓弦,阿婉猜測他這是又想射箭了,於是趕緊跟上去站在他身後,才站好,許硯行便朝她探出手,阿婉不慌不忙地將箭遞到他手中,指尖不知輕重地在他掌心劃了划。

她有些心虛,卻見許硯行沒什麽反應,又放下心來。

「本官聽說你前陣子去御膳房給衛太妃弄了一些補湯?」他邊說邊搭箭放弓,長箭倏地一聲飛了出去,正中紅心,「你是衡陽宮裡有品級的大宮女,這些事還由得你親自去做?」

阿婉緊接著給他重新遞上一枝箭,動作很利索,心裡卻猶豫著她可不能直接說因為太後娘娘的原因,她們衡陽宮如何如何,一時想不到該怎麽回他,阿婉有些懊惱的垂著腦袋。

又是一枝箭射了出去,許硯行回頭看她,突然問她一個不相干的問題,「你如今二十了?」

阿婉有些錯愕,微微抬頭,看著他有些深邃的雙眸,張了張嘴道:「是的。」

許硯行嘴角微微上揚,又問了一句讓阿婉失措的話,「有沒有想過離開皇宮,出去過普通人的日子?」

她看著他揚起的唇角,心裡突然有些落空。

她二十歲了,他開了口便是給了她選擇的權利,多少宮女盼著能在如花的年紀離開皇宮,若是她們,早該跪著謝恩了,便是方才,她還在想自己老死宮中的結局……可她從來不是那些人,就算結局已經註定,她也沒想過離開。

「回大人,奴婢從未想過。」她的聲調恭順卻又帶著一份執拗,「許大人,太妃娘娘還等著奴婢回去伺候,您若是沒有別的吩咐,奴婢便退下了。」

許硯行面無表情,眉宇冷然,撈過她手中最後一枝箭,從容拉起長弓,雙眸緊盯著遠處的紅靶心,「退下吧。」

阿婉僵著身子小步小步走著,聽著身後的那一道聲響,她不用回頭看也能猜到這一次他還是能穩穩地正中靶心,八年來,她從未見過這個男人做什麽事失手過。

先前被許硯行揮手退下的小太監見阿婉出來了,這才彎著腰進來,不料才走近一步便瞧見他們百發百中的許大人這次竟失手了。

小太監覺得自己這想法不對,拍了拍自己的臉,抬頭又見許硯行正冷著臉看著自己,他哆嗦了一下,道:「許、許大人,奴才覺得這園子里風太大了,您瞧,這箭都不由人控制了,奴才給您將它們拾掇拾掇,再讓外邊幾個送新的來。」

許硯行將長弓扔到他懷裡,沒了興緻。

小太監心裡舒了一口氣,這意思是不繼續玩了?只是這氣還沒吐出來,又聽那向來陰晴不定的人開了口,「讓尚總管來御書房一趟。」

被找到御書房的尚青雲在外邊徘徊,手中拂塵左右顛著,顛得底下的小太監看不過去了,大著膽子上前道:「哎喲,尚總管,您老別轉悠了,許大人他、他又不吃人。」小太監縮了一下脖子,嘀咕道:「您再不進去,估計真要吃人了。」

「去去去,一邊去,咱家這是在調息,方才走得太急,得緩緩、緩緩。」尚青雲在他頭頂上敲了敲,「沒長眼的。」

正說著,御書房的門豁地被打開,只見許硯行大步走出來,臉上似覆著一層冰霜,尚青雲往後退了幾步,垂下眼,規矩行了禮,這才道:「許大人您怎麽出來了?奴才正準備進去呢。」

許硯行撫了撫衣袖,語調輕描淡寫,「尚總管事務繁忙,本官還怕擾了你。」

「哎喲,許大人,您這話可就折煞奴才了,這天大的事也抵不過您的事要緊呀,」尚青雲往前挪了一步,臉上笑得諂媚,「您有事儘管吩咐奴才,就是刀山火海也給您辦妥當了。」

「衡陽宮近況如何?」

尚青雲頗為吃驚,許硯行如今在朝廷可謂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位高權重,管的事多倒也能理解,只是怎麽連內宮中事也插上一手?再不濟這裡頭還有太後娘娘坐鎮著呢,問的還偏偏是衡陽宮裡頭的……他皺了眉,又覺得自己想得有點多,他們做奴才的,尤其是做到他這般地位的更應該曉得誰的權力大、聽誰的,哪怕他踰矩了,也得乖乖在一旁伺候著。

這麽在心裡理順了,他整個人鬆了一口氣,恭敬道:「許大人,衡陽宮裡諸事尚可,只不過您懂的,供給方面多少要比其他宮裡緊上幾分。」

許硯行沒應他,只是唇角始終緊緊抿著,指尖在衣袖處輕輕撫著。

外頭風真是大,尚青雲吸了一口氣,低頭道:「大人,要不奴才去打點打點?」

許久都未曾有回應,尚青雲有些遲疑地抬頭,白凈的臉面更加白了,他轉身又給那小太監腦袋上敲了敲,「你個小崽子,許大人走了你怎麽不提醒咱家?」

小太監摸著後腦杓,低聲埋怨,「奴才哪裡敢開口說話。」

尚青雲沒再與他廢話,邊撫著拂塵邊思忖著事,良久才輕咳了幾聲將小太監喊到跟前,「天氣冷了,各宮裡的吃穿用度趕緊備起來。」

小太監領了話,又問他,「尚總管,太妃娘娘那裡——」

「蠢東西,衡陽宮裡一點都不得少,不僅如此,還得多。」

衛太妃用了葯便生倦,午時不到就和衣睡下了,衡陽宮裡幾個婢女得了閑,瑣事做完便坐在殿前吃著主子打賞的瓜子小聲談天。

「不久便是臘花節了,宮裡到時候定是熱鬧。」

臘花節是大鄴朝的傳統節日,大鄴開朝皇帝喜歡在臘月里在宮中邀臣工們賞花,之後索性定了個日子取名臘花節,宮中更是有規定,凡一等宮人在這日可出宮探親,宮人們每年早早便盼著這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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寵妻千千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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