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8章 蓉城水禍
噩夢還是成真了,只不過亞歷克斯扼住的,不是她的咽喉,而是整個蓉城的百姓的性命。
經過雨季,江北堤壩的蓄水已經高漲,一旦決堤,將淹沒半個蓉城,造成無數傷亡。
亞歷克斯的做法簡直是喪心病狂,虧他還掛著醫生的頭銜!
溪草胸中,燃起熊熊怒火,她把長纓和長安交給黃珍妮,自己飛快穿好衣裳。
「黃少校,沈夫人對姆媽懷有敵意,就算有督軍護著,我也不放心,謝家的女眷和孩子,我就都交給你了!」
聽她這麼說,黃珍妮有些不解。
「少夫人,你難道不去嗎?」
「我得留下來和謝洛白共同進退。」
黃珍妮面露詫異,聲音也不由提高了。
「少夫人,現在司令不僅忙著疏散百姓,又得安排巡查堤壩、抓保皇黨,可沒功夫照顧你,你一個弱女子,就別跟著添亂了,平平安安的就是給司令幫忙了。」
這話可不太好聽,顯然是認定溪草派不上用場,反而是個累贅。
溪草利索地把頭髮隨意一挽,蹬上軟靴,徑直就往外走。
「在確認安全之前,都不能讓百姓下山,這搞不好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時間一長,糧食、物資供給會短缺,百姓必然恐慌,最容易發生暴亂,總需要有人來安撫情緒,做組織分配的工作,且謝家作為蓉城之主,越是危難之際,越該與百姓同生死共存亡,若謝家人全逃了,也讓百姓心寒。」
她分析得不無道理,連此後可能發生的情況都想到了,黃珍妮感嘆自己頭腦簡單,打心底里服氣了,於是點頭應下,又點了一隊信得過護兵跟著小四,讓溪草統一調派。
「現在街上正亂著,我怕保皇黨的人混在百姓中行暗殺之事,請少夫人一定小心。」
兩人出了院門,安排謝家女眷上車前往機場,溪草親了親兩個孩子,又寬慰了謝夫人幾句,才替她關上車門。
溫夫人遲遲不肯跨上車門,作為蓉城之主的妻子,這種時候,她也堅持要留下來。
「大帥已經不在了,我一個寡婦,難道還怕死嗎?我要留下來,讓蓉城百姓知道,謝家人絕不會拋下他們逃跑。」
丈夫的死以及長子的叛變,給溫夫人打擊很大,溪草看得出來,她有些生無可戀的意思。
人生便是不斷潮起潮落,只要人活著,總會有走出悲傷的一天。
溪草不能放任溫夫人自暴自棄。
何況她連日強撐著治辦喪禮,身體已是強弩之弓,哪裡受得了奔勞,萬一到時候病倒了,還要撥人照料她。
她握住溫夫人的手,目光溫柔而堅定。
「舅母,您可不能倒在這裡,您還有一個兒子,將來令文和黛媛成婚,他們也會有自己的孩子,您難道不期待將來含飴弄孫的生活嗎?」
溫夫人眼圈一紅,溪草的話,正戳中了她內心柔軟之處。
是啊!她還有一個孩子,他很有出息,風華正茂,就快要結婚了,於做母親的人來說,日子再糟糕,總是還有盼頭。
「旌文他……」
那個不爭氣的長子,就算再令人失望,溫夫人卻始終放心不下。
「夫人放心,司令已經命人去監獄帶大少帥出來了,會確保他的安全。」
有了黃珍妮這句話,溫夫人才算沒有牽挂了,乖乖上了車。
溪草才走出虞園,謝明苒追了上來。
「表嫂,我也留下,我在學校的衛生課上,學過一些簡單的護理知識,或許派得上用場!」
父親的死,已經讓謝明苒愧疚難安,現在亞歷克斯又做出這種傷天害理的事來,她心中的負罪感越發加重了。
生怕溪草拒絕,她又哀求道。
「請務必給我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
溪草略作考慮,便乾脆地答應。
「好,那你得答應我照顧好自己,別走丟了。」
今夜蓉城註定無眠,謝洛白命人拉響了防空警報,此刻,到處都是攜老者抱幼兒,背著包袱細軟逃難的人們,街上飄動著無數馬燈,點亮了暗夜,士兵們猶在一家家拍門,以防有疏漏。
事出緊急,考慮到一些老弱病殘走不了遠路,帥府的汽車都被派出去救急了,小四要命人勻一輛車出來給溪草和謝明苒坐,卻被她斷然拒絕。
「二爺和令文,如今都在哪裡?」
小四答道。
「二少帥已經上山了,正帶著兄弟們搭設帳篷,安置百姓。至於司令……江北堤壩太長了,足有二三十公里,雖然司令已下令定點設置崗哨守堤,可是仍有空隙,實在防不勝防,所以司令已親自帶人去追捕亞歷克斯以及保皇黨核心人員,只有逮住他們,才能制止災難發生。」
溪草明白,如果能找到亞歷克斯,謝洛白一定會趁亂殺了他。
亞歷克斯既然下決心做下這樁大案,定也早已料到這一點,他一定會調動保皇黨主要力量保護自己周全。
這是將他們一網打盡的好機會。
可是,蓉城的守軍大多都已被調遣到堤壩上駐守,餘下的也都派來組織疏散,維持秩序。
謝洛白的狙殺小隊,不會留太多人馬,和亞歷克斯的保皇黨對上,誰勝誰負,還很難說。
這是一把雙刃劍,是一場博命的角逐,溪草不能帶著謝明苒去給謝洛白添亂,她對謝明苒道。
「我們上山,去幫你二哥的忙!」
兩人正說著,卻聽避難的隊伍里吵鬧起來,過去一看,原來是有人不肯離開蓉城,在人群里嚷嚷。
「江北堤壩可是石頭造的,比不得那些土壩子,那是出了名的牢固,我們家世世代代,在蓉城住了三百多年了,從沒聽說有過決堤的事!何況數年前,前朝皇帝還曾撥過專款加固,怎麼就有了裂縫?」
未避免百姓惶恐,謝令文讓士兵宣稱堤壩出現了裂痕,有決堤的可能,所以才需要暫時轉移,此時也不好反口推翻。
人群中不知是誰呼應。
「我也覺得蹊蹺,大傢伙想,這萬一是土匪放的謠言,等咱們全城都逃空了,好方便他們洗劫呢?大家傻乎乎地在山上等,恐怕家中早都席捲一空了!」
很多人的步伐便遲疑了。
軍政府一直強調事態緊迫,所以很多人幾乎是只穿了件衣衫就出門了,哪裡有功夫收拾細軟,莫說很多值錢古董字畫,即便是有時間,也不便攜帶。
世道艱難,謀生不易。亂世之外,積攢這麼一點家當不容易,萬一真遭了賊,可真是活不下去了。
隊伍就停了下來,人都是愛跟風的,一旦有那麼幾個人開始往回走,陸陸續續,就會有人跟上去。
士兵們急了,排開人牆阻擋往回逃的百姓。
「你們這些蠢貨!只知道錢,難道連命都不要了嗎?」
越是如此,百姓情緒越激烈。
「這洪水還不一定來不來,可家底要是空了,也得餓死!」
謝明苒見狀急了,她剛想問溪草該怎麼辦,直接她拔了手槍,往天上放了一槍。
這砰地一聲槍響,倒是讓混亂暫時停了下來,小四忙扯開嗓子喊。
「都別鬧了!司令夫人有話要說!」
少夫人,謝家的女眷,不是都跑了嗎?
百姓們紛紛投來好奇的目光。
夜色之下,身材嬌小的女子杏眼桃腮,穿著鑲狐毛的綢緞襖子,腳上卻蹬了雙靴子,有點不倫不類地打扮。
大家面面相覷,都遲疑了,有個女人道。
「她和謝司令在我店裡買過扇子,她的確是司令夫人。」
他們不僅認出了溪草,還認出了謝明苒。
「那是謝家的四小姐,她也沒走!」
百姓們就有點感動,蓉城的有錢人聽說要發水災,都舉家坐汽車從山路離開到鄰城去避禍了,那些有私人飛機的,比如曾家,跑得更快。
溪草和謝明苒卻能留下來,應當贏得尊重。
「各位請容我說句話,堤壩確實出了些問題,司令已經命人前去搶修,為了大家的安全,上山暫避是最好的選擇。」
她頓了頓,目光掃過那些猶豫不決地臉,鄭重道。
「上山以後,我會派人把大家的財產一一進行登記,要是回去的時候,誰家少了什麼,由我謝家照樣賠償!」
人群中頓時爆發出陣陣驚嘆,謝家再是富可填海,也吃不消這蓉城十數萬戶地賠,謝少夫人敢發這樣的豪言,說明什麼土匪劫城,都是危言聳聽,根本不可能有這樣的事。
百姓們頓時放心了,退一萬步講,要是真被劫了,也有謝家做後盾,吃不了虧。
甚至有人腦筋轉得快,動起了別的主意。
偏巧溪草是深諳人性的,她柔柔一笑,目光轉涼。
「當然了,我醜話先放在前頭,真丟了東西,算我謝家的,但要是有人故意虛報謊報,妄圖趁機敲詐的,最好先掂量掂量我們二爺『活閻王』的名頭,看看自己有沒有命做這樣的事!」
明明是個俏生生水嫩嫩的女孩子,說出來的話卻讓人膽寒。
謝洛白「活閻王」的名頭,最初就是從蓉城先傳起來的,他十三歲的時候,就殺過人,對方是蓉城黑道上的一個惡霸流氓,喝多了酒公然就在街邊強@暴一個賣花女,沒人敢管,正好謝洛白下學路過,揪起人來就朝死里打。
謝洛白年少時還算很低調,街上的人大多不認識他,那流氓也不例外,他被打得滿地爬,憋了滿腔的火,覺得這突然冒出來的愣頭青小孩子,殺了也不過賠點錢,就掏槍打謝洛白。
喝了酒的人開槍沒有準頭,子彈擦著謝洛白的腰過去了,只蹭破了點皮,卻剛好扎進了躲在謝洛白身後那個賣花女的胸膛,正中心臟。
可憐的女孩死去的時候,衣冠不整,臉上還滿是淚痕。
這真正把謝洛白惹惱了,他轉頭見街邊有人賣西瓜,一言不發抽了三寸來長的西瓜刀,沿著那人拿槍的右手就削了下去,胳膊滾在地上,血噴出來,染紅了街邊的布招。
那惡霸這才知道這半大孩子是個狠角色,嚇得跪地求饒,謝洛白瞥了一眼女孩的屍體。
「放過你,讓你再接著糟踐人命嗎?」
謝洛白當眾砍了那惡霸的腦袋。
因為謝洛白才十三歲,又是謝家表少爺,加之那惡霸殺人在先,警察署只是假意把他請去做了個客就放了。
可那日目睹謝洛白殺人的不少,漸漸地蓉城百姓就都知道,謝家的表少爺,嫉惡如仇,殺人不眨眼,是個人見人怕的「小閻王」。
從此在街上看見他,都害怕得繞著走,那些底子不清白的人,更是心虛。
這些年謝洛白在外頭南征北戰,「小閻王」混成了「活閻王」,名頭更響了。
膽子再大的人,也不敢騙到他頭上去。
能當活閻王夫人的,自然也不是什麼仙女,多半是個女羅剎。
百姓不敢鬧事,乖乖地偃旗息鼓,往山裡走。
溪草這才招手叫過小四,兩人退後幾步,她點了人群里幾個人吩咐道。
「到了山上,那個穿棕黑馬褂的,還有那個戴瓜皮帽的,都抓起來。」
小四有點奇怪。
「這兩個人看著,就是再普通不過的老百姓,少夫人抓他們作什麼?」
溪草冷笑一聲。
「我剛才留心觀察,就是這兩個人一唱一和,帶頭煽動大家返回,只有保皇黨的探子,才會在這種時候做這樣的事。」
蓉城邊上的九蜒山,地勢不算很高,但已足以避水,謝令文先一步帶人上山安營紮寨,未來岳父馮寂正在一旁協助他。
看見溪草和謝明苒,他很驚訝。
「嫂子,四妹,你們怎麼還沒走!」
謝明苒瞥了一眼不遠處。
學校的老師正帶著學生們幫忙拾柴生火,馮黛媛也在其中,她難得地和哥哥開玩笑。
「馮四小姐不也沒走嗎?她能留下來幫忙,為何我們不行?」
謝令文面色微紅,握拳咳嗽了一下,馮寂本來也安排了妻女離開,可馮黛媛居然藏在父親汽車的後備箱里,跟上上山來找他。
「無論發生什麼事,我以後都要陪著你!」
謝令文心裡湧出一絲甜蜜,父親去世以後,他必須迅速長大成熟,才有能力像個男人一樣,張開臂膀保護他的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