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1 別讓情兩難，別把夢鎖上

我和董管家在花園裡坐了許久。

秋天的風一直在吹，吹起了我許多的回憶，也吹散了我的那些防備，更把我吹得清醒透徹。

和沈亦霆的這一段感情，我走了整整五年。

我總以為這一路的披荊斬棘，到底是我和他一起走過的，可事實上卻是他始終緊握著我的手，帶著我走完了這段路。

如今，不遠處的繁花遍地，已經在等著我，是他親手為我打造的一片真實的夢幻。

「媽媽！媽媽！」

身後傳來海棠的聲音。

我回過頭，就看到海棠向我跑了過來，她一下子抱住了我，小聲道：「媽媽，這是哪兒？海棠要回家。」

我掐了一下她的小臉兒，告訴她：「這裡就是我們的家啊。」

她眨了眨眼睛，似乎是不太相信，可是又覺得這是我說的話，不會有錯。

「海棠。」身旁的董管家喊了她一聲。

海棠一愣，馬上緊貼著我站好，扭頭看向了董管家。

我站了起來，領著海棠的手走到董管家的面前，跟她說：「海棠，這是奶奶。」

她聽到我的介紹，頓時明白了「奶奶」二字的含義，便站直了身子，恭敬的說：「奶奶，您好。」

董管家高興的點頭，左手摸著自己的口袋，呢喃道：「好孩子，好孩子……我的見面禮呢？我……」

「您別急，海棠又不會走。」說著，我低頭看向了海棠，又說：「奶奶一直都特別想你，現在好不容易見到你，海棠是不是該好好陪陪奶奶？」

海棠點點頭，對董管家又說：「奶奶，海棠會唱歌，還會說故事，可以陪奶奶做好多事情。」

董管家又是點頭，卻熱淚盈眶。

……

海棠是個孝順乖巧的孩子，在聽完我的解釋以後，也就漸漸適應了諾瀾公館的環境，一直陪在董管家的身邊。

我見她這邊也沒有什麼我好操心的，於是就上樓準備整理帶來的行李。

經過二樓書房門口的時候，沈亦霆正在和杜禮說話，具體說的是什麼，我沒聽到。

沈亦霆見我來了，就從書房出來，問：「海棠呢？」

「在外面和董管家在一起。」說完，我沖杜禮點點頭，接著又道：「我是上來收拾東西的，你們繼續聊。」

「我和先生已經說完了。」杜禮說，「我下樓看看。」

沈亦霆對於杜禮的話沒有表示什麼，只是道：「帶上琳達，看好海棠。」

杜禮點頭。

等杜禮走了以後，我和沈亦霆去了為海棠準備的房間。

我把海棠的東西一一拿了出來，還特意把沈亦霆送她的小熊放在了床頭，這孩子很是寶貝這隻熊。

一邊收拾，我一邊說：「我想今晚海棠應該會讓我和她一起睡。畢竟到了陌生的環境，孩子是會有些不適應的。」

沈亦霆「嗯」了一聲，坐在小床的邊上又拿起了海棠的小熊，低聲道：「她還沒叫過我爸爸。」

我愣了一下，停下了手裡的動作，隨即安慰他道：「她其實特別想靠近你的，再給她一些時間。」

沈亦霆點了下頭，說：「我在她生命里缺席了三年，不可能用三天就彌補上的，所幸我還至少能陪她三十年。」

他一說這話，我心裡就頓時傷感起來。

原來，人生真的就是須臾數十載，眨眼之間已經經年，根本就容不得有絲毫的浪費。

坐在他的身邊，我告訴他：「你知不知道海棠第一次開口說話，叫的是爸爸，而不是媽媽。」

沈亦霆一怔，隔了兩秒，忍不住的嘴角上揚。

「還有，海棠的邏輯思維很好，幼兒園的那些課程，她都是一學就會，甚至還能做到舉一反三。我想，這一點也是隨你。」我笑著道。

沈亦霆這次聽完我的話，眼中有些閃爍。

我又說：「多陪陪她，你會發現她就是一個縮小版的你。有時候看起來高冷；有時候可愛的要命；犯起脾氣來的時候，還挺有氣場；撒嬌的時候還那麼彆扭……」

越說，我越覺得心裡好甜。

生命的神奇之處，想來就是在此。

每次我看著小小的海棠都會看到沈亦霆，她明明和他是不一樣的，卻又處處給著我似曾相識的感覺。

正當我有些感慨的時候，沈亦霆握住我的手，柔聲問：「這是你眼中的我？」

我笑笑，「不止這些啊。」

「還有什麼？」他馬上追問。

我伸手輕撫過他的臉，告訴他：「你要給我一輩子的時間，讓我慢慢回答你。」

……

時間轉眼到了晚上，我們幾個人圍坐在一起吃飯。

董管家很高興，領著海棠不撒手，而海棠也很喜歡董管家，總是會和她說著那些孩子氣的俏皮話，祖孫倆其樂融融。

等海棠跑回我身邊的時候，她晃著我的手說：「媽媽，我看到花園裡有小房子，好漂亮！可不可以送給萌仔？它一定會喜歡的。」

「小海棠，那就是萌仔以前的窩。」琳達笑著說。

海棠撓撓小腦袋，一臉不解的看向我。

我正想解釋，沈亦霆就過來把海棠抱了起來，跟她說：「你若喜歡就帶回去給它。」

海棠高興的拍拍手，直和沈亦霆說萌仔是她的好朋友，自己有好吃的都會分給它，以後要是有更大的房子也要和它住。

她的話把大家都逗笑了，只有沈亦霆一臉的嚴肅，問她：「你想走到哪裡都帶著它？」

海棠點點頭，隨後嘟起了嘴巴，眼裡居然頓時就含起了眼淚，樣子委屈極了，小聲道：「海棠想萌仔，文姨，還有韓奶奶……」說完，她就揉了揉眼睛。

原本歡樂的氣氛都因為孩子這一瞬間的真情流露而覺得心疼了。

琳達最先走上前，哄道：「海棠，姨姨帶你去看新的芭比娃娃好不好？」

海棠沒有說話，扭過頭，自己哭了起來。

「怎麼把孩子弄哭了！」董管家一看海棠不高興，馬上就著急了，「海棠，快到奶奶這裡來。」

我沖董管家擺擺手，然後說：「你們先吃飯，我抱她出去和說說就好了。」說完，我就從沈亦霆的手裡接過了海棠。

和她走到後花園，海棠窩在我的懷裡還在掉眼淚。

我伸手給她擦了擦，說：「海棠，你告訴媽媽，是不是早就想她們了？」

孩子誠實的點點頭。

我想到了董管家的話，她跟我說沈亦霆已經安排好了美國的一切，只等我和海棠這邊穩定下來，就帶我們去美國。

可看到海棠這樣的心情，我想這一次的變動或許會成為她生命里第一次深刻的成長體驗。

微微嘆口氣，我抱著她坐在了花園裡的長椅上，跟她說：「海棠，如果有一天，爸爸媽媽帶你去一個新的地方，開始新的生活，你願不願意？」

她看著我，隔了一會兒才問：「爸爸媽媽都在嗎？文姨，還有……」

我搖了搖頭，告訴她：「她們不在，只有爸爸和媽媽陪著海棠。」

海棠一聽，頓時咧嘴哭了起來，喊道她不要離開她們，要和她們在一起，要回家，回到玲江鎮。

我輕拍著她的背，又說：「海棠，你要明白文姨她們雖然是我們的家人，但是她們也要自己的生活。將來，文姨會有自己的寶寶，要照顧自己的孩子，而韓奶奶年歲大了，需要有人時時照料，不可能一直陪著海棠玩。」

她吸吸鼻子，哭著說：「可是海棠捨不得她們……海棠想和她們在一起……」

「傻丫頭……」我笑笑，輕吻了一下她的額頭，「只有爸爸和媽媽才可以一直守護著你。況且，等你長大了，你也會有自己的生活。」

「他……爸、爸爸會保護海棠嗎？」她問。

我點點頭，跟她說：「當然，爸爸一直都在保護媽媽和海棠。」

……

哄了好久，海棠的情緒才好不容易得到了一點平復。

回到公館以後，大家誰也沒再提剛才的事情，都是在全力哄著小丫頭玩，只有沈亦霆一直在思量著什麼。

夜深后，我在海棠的房間里哄她睡覺，她還是有些蔫蔫兒的，等到實在熬不住了，才在我的懷裡睡去。

來到諾瀾公館的第一晚也還算是這麼平靜的度過了。

……

轉日一早，沈易康和薛紫安過來了，諾瀾公館變得更加熱鬧。

海棠被一群人包圍著，漸漸也就忘記了昨天的不愉快，和大家又是有說有笑的。我見她如此，便決定今日就去療養院，把回津城的第二件事情來個了結。

我把這個想法告訴給了沈亦霆，他聽后沒說什麼，只是說要和我一起去。

搖搖頭，我指了指正在和琳達還有薛紫安玩耍的海棠，跟他說：「我們兩個都走，她會沒有安全感的。我自己一個人去就好，快去快回。」

沈亦霆皺眉想了想，剛要說什麼，就聽沈易康道：「我帶嫂子去吧。哥，你留下來照看海棠，別讓孩子像上次一樣害怕。」

他聽后同意了。

一個小時后，我和沈易康到了市區邊上的一處療養院。

路上，沈易康簡單和我說了說葉清瑜的情況。

他告訴我葉清瑜現在的狀態已經是誰也認不出了，嘴裡經常念叨的人是沈良倫，總是說著他們曾經的過往，如果不說這些，她就會安靜的坐著，可時常也會突然就淚流滿面。

我平靜的聽著沈易康的這些話，也不知道心裡是個什麼滋味兒，只是覺得這一面還是有必要見的。

等到了病房門口，醫生和我們說如果願意，可以和病人嘗試溝通，但是她應該不會給出任何反應。

我和沈易康點點頭，一同進入了病房。

相見的那一刻，我還是震驚到了，之前的鎮定全體不見。

眼前的女人是誰？這根本不是葉清瑜！

花白的頭髮，滿是皺紋的臉龐，以及那渾濁不堪的雙眼，哪裡還有一點點沈夫人的雍容華貴，端莊淑雅？

沈易康抓住我的手臂，扶了我一下，沖著我欲言又止，最終化為了一聲嘆息。

我還以為葉清瑜是永遠不會有這樣一面的，她永遠都要保持著自己的美麗和高貴，因為這些是她拼了一輩子都想得到的。

可如今的她，活成了她最不想要的樣子，這是不是就是她最大的悲哀呢？

「葉阿姨，有人來看您了。」一旁的護工提醒道。

葉清瑜把玩著手裡的杯子，根本就是沒聽到護工的話。

沈易康無奈的搖搖頭，跟我說：「她就是這個狀態，你已經看到了。如果你有什麼話就和她說吧，然後我們離開。」

我心口壓著一口氣，不上不下的，可心裡終究是明白這次的見面真的就是我和葉清瑜最後一次見面了。

上前一步，我靠近了她幾分，儘可能保持平靜的和她說：「夫人，我們三年沒見了。我這次來看您，一是因為亦霆在我離開的這三年對您的贍養，令我該有所表示；二來，也算是我們最後的正式道別。」

話說到這裡，葉清瑜還是沒有反應。

我覺得人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也沒什麼好說的，可不知道怎麼的，我又開口道：「我生下了一個女兒，叫做海棠。她是我和亦霆的孩子，已經三歲了，很可愛乖巧。我想您或許並不在乎她的存在……我想說的是，我給了她生命，所以我真的實實在在體會到孕育的偉大。而您也給了我生命，無論您是怎麼做的，我還是該感激您。沒有您，我是體會不到生命的美好的。」

謝謝你，我的……我的沈夫人。

說完這番話，我默默攥緊了拳頭，然後看向沈易康，示意他我們可以離開。

我不回頭的往前走去，可就在我們推門離開的那一刻，身後的葉清瑜忽然有了動靜，嘴裡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護工急忙跑了過去，然後告訴我們葉清瑜說了一個「好」字。

……

再回到公館，我保持什麼也沒有發生過的狀態，繼續我的生活，更把絕大部分的精力放在了海棠的身上。

她今天玩了一天，累得不行，還不到八點半就沉沉睡了過去，我著她的睡顏，在她床邊坐了很久才下樓斟了杯熱水給自己。

再折回二樓的時候，面對著空蕩而安靜的走廊，我的心變得很亂。

在不知不覺之中，我走到了原來我和沈亦霆的卧室，在那個飄窗前站定。

抬頭看著天空那一輪殘月，許多往事如過眼雲煙，卻是繚繞不絕，生生纏繞在我的心頭。

到底，還是沒能叫出來那一聲：媽媽。

我以為我有了海棠，自己成為了母親，我的心就會更加寬廣，就會容納的更多，但是當我看到葉清瑜的那一刻，更多想到的還是她對我的拋棄。

為了權力和富貴，她沒有一刻拿我當過女兒，哪怕是一秒。

這是我最不能接受的。

或許是我想要的太多，人生本來就是有得才有失，就好比薛紫安曾經和我說的，如果沒有葉清瑜的所作所為，我和沈亦霆也不可能走到一起。

只是我心裡的一團氣，很難疏散。

「在想什麼？」

忽然，身後傳來沈亦霆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緒。

我扭頭看向他，只見他款款向我走來，就和我以前站在這裡等他回家的情景一樣。

心，暖了。

放下水杯，我快步向他走去，直接撲進了他的懷裡，緊緊抱住了他。

沈亦霆愣了一下，隨即也緊緊回抱住我，輕聲道：「都過去了，再也不會有了。」

我點點頭，說：「我明白。我只不過又是有些多愁善感而已，其實事實早就是如此，我也早就接受了。」

「她今後的療養費，我還會繼續承擔。但是，我不想你再見她了。」沈亦霆說。

我稍稍鬆開了他的懷抱，抬頭看向他，問：「亦霆，有時候你會不會覺得你對我的保護太盡善盡美了？我那麼笨，還那麼自私，也不能幫你什麼……」

「會，我會覺得。」沈亦霆打斷我的話，「我也覺得我對你的保護太多了。只是我很怕，我怕如果有一天你變得很堅強，就會不再只是屬於我。這漫長的三年，我總會想這個問題，我生怕再站到你的面前時，你已經不再需要我。」

沈亦霆在我的面前很少表現他的軟弱。

這樣的軟弱是他對我的深情之中掩藏著的更深的感情，也是他從靈魂中散發出來的，愛到骨子裡，是不是就是他這樣？

牽住他的手，我領著他走到了飄窗的旁邊。

指著那輪殘月，我跟他說：「以前，我等你的時候就愛看月亮。我傻到一看到這樣的月牙，就會聯想到你今晚可能不會回來。可是現在……」我低頭看向了我們緊握著的雙手，「我知道無論滄海桑田，日轉星移，我們的感情都不會再改變了。」

他聽完我的話長時間沒有給出回應，直到很久之後，他才轉過身來面向我，對我說：「晚晚，你我之間，再沒有旁的。」

……

我狠狠的咬住了沈亦霆的肩膀，直到嘴裡傳來了血腥味兒……而他則把我壓在飄窗的墊子上，繼續發狠的要著。

就在剛剛我們合二為一的時候，我終於明白了為什麼我之前會抗拒。

三年。

說穿了，其實時間摧殘的並不是感情，而是我的容顏，我的信念，我的決心。

沈亦霆這樣的男人，最不缺的就是女人，尤其是那些優秀的女人，我真的好害怕這樣一個老去的我，會讓我們的感情回不到從前。

「你找過別的女人嗎？」我抓著沈亦霆的肩膀問他，「哪怕只是為了上床。」

沈亦霆一怔，將我從飄窗上抱了起來，然後走到了大床那裡就將我丟在了上面，接著就立刻將我再一次置於身下，並和我融為一體。

我忍不住叫了一聲，卻是不依不饒的繼續問他，「到底有沒有？」

沈亦霆沒有停止動作，只是深邃的雙眼如同靜止了一般的在注視著我，他說：「沒有。」

「你發誓。」

「我……」他話還沒說，我就又矛盾的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巴。

我知道他說沒有就是沒有，讓他發誓，只不過是我心裡的那一點點自尊還在作祟罷了，也只不過是一個寂寞太久，等待太久的女人的不甘而已。

「亦霆，別再離開我了，好嗎？」

沈亦霆拿開我的手，然後低頭吻了一下我的唇，抵著我的額頭，說：「永遠不分開。」

……

這一份激情隱忍了太久。

我知道這與生理上的渴求已經沒有多大關係了，更多的是因為我們彼此那深深的思念和愛需要用這樣的融和來表達而已。

三天，三年，三十年。

在沈亦霆說出這話的時候，我心裡就應經被觸動了。

時間太短暫了，愛卻那麼長。

既然如此，那就別讓情兩難，更別把夢鎖上。

為了心中深愛的那個人，受了傷痛，忍了寂寞，又有什麼好計較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