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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魯鐵匠走上前去把桌子上的小鎚子,圖紙,作為丈量工具的米尺和線頭收拾到一邊,便一撩衣服在張彥瑾對面坐了下來,哈哈一笑道:「這些日子很好。」
又說道:「三郎前天拿了胡人的彎刀來,想要讓我幫他製作一柄圓月彎刀,這些天在忙活這事了。」
正說著,魯鐵匠像是感慨般嘆了一口氣,他端詳著他那粗糙的大手道:「老爺厚恩,讓我留在府中打鐵煉鐵,我手藝才慢慢精湛了起來,也漸漸有人來拜師學藝,可從未像這一段時間一樣這麼受人推崇。」
張彥瑾望著魯鐵匠粗黑的大手,指尖因為長年摩擦,烏黑的鐵色已經滲入到了指紋之中,虎口經常握工具的地方,也起了一層淡黃色的厚繭。
這些都是長年累月積累而來的,記載著魯鐵匠打磨每一件鐵器所經歷的時間。
「魯師傅,你手藝精湛,又教了許多徒弟,如今徒弟們也都漸漸能挑大樑了,你也算是一代名師了。」張彥瑾也和氣說道,對於這種手藝人,他不會用看僕人的眼光去看,反而把他當成一個正常人。
看著魯鐵匠,張彥瑾不禁去想,這人這一生究竟活個什麼?猶如魯鐵匠一般長年累月做著自己認為有價值的事情,還是像他一般只圖個安穩富貴,做個紈絝?
想到這裡,張彥瑾思維猛轉,歷史上的李容娘一步一步走上權力巔峰是不是也是在為她認為有價值的事情奮鬥?還是被形勢一步一步所逼才走到那一步的?
魯鐵匠臉上的褶皺終於舒展開來,他微微一笑道:「二郎,若不是你讓我幫你製造馬蹬和馬鞍,我恐怕再打幾年鐵,就只能看著我的徒弟們打鐵了,可是現在我發現我以前打鐵製作物件積累的經驗還是有用的,我就想著就算是以後打不動鐵了,我還可以轉授技藝,指點指點他們,這也算是一樁美事。」
「那魯師傅可願不願意再折騰一點名聲出來?」張彥瑾爽朗地一笑道。
他來大魏的這一段時間,發現因為大魏富足的原因,大魏朝的叫得上名的匠人們手藝精湛,心思靈巧,在意名節。
「二郎,這麼說你又想出新鮮物件了?」魯鐵匠心領神會。
張彥瑾也不含糊,他從袖口中拿出早已經畫好的簡筆畫,遞給了魯鐵匠。
魯鐵匠翻開,見紙上畫的是一個半月牙型的物件,最外層微微有些波浪狀,其中間有空缺,周圍還畫著幾個類似鐵釘一樣的東西。
「這是什麼稀罕物件?」魯鐵匠又犯了迷糊,眉頭間的褶皺再一次堆積到了一起。
張彥瑾瞭然道:「魯師傅,這是我新想出來的馬蹄鐵,也可以叫做馬掌。」
「馬蹄鐵?馬掌?還是給馬用的?」魯師傅因為端詳的仔細,一雙明亮的眸子都眯到了一起。
張彥瑾點點頭,起身走到魯師傅身邊道:「這馬蹄鐵之所以叫做馬蹄鐵就是給馬做的,之所以叫馬掌,那是因為這半月牙形的鐵片是要用這些釘子釘在馬蹄上面的。」
「釘在馬蹄上面?」魯鐵匠眼睛瞪了一個溜圓。他還是第一次聽到給馬蹄上面釘東西的,這麼長的釘子要是釘上去了,馬匹豈不是要疼死了?
張彥瑾啞然失笑,他耐心解釋道:「魯師傅,你跟我去外面看看你後院的馬匹就知道了。」
魯鐵匠讓徒弟們看著鐵鋪,便似懂非懂地跟著張彥瑾去了後院。
張彥瑾指著馬的蹄子道:「魯師傅,你看這馬蹄子的最外層,它之所以這麼圓整,是因為你們經常給它修剪的結果。」
「嗯,是這樣,隔個兩三天就要給它修整一次,把裡面的泥掏一掏,要不然那些髒東西塞進去了,它是要生病的。」魯鐵匠捋著鬍子點了點頭。
張彥瑾指著自己的手指,用通俗易懂的語言解釋道:「馬蹄最外面這一層就和人的指甲一樣,剪指甲不會痛,因為沒有血肉在裡面,所以給他釘掌也不會痛,而且在釘了馬掌之後,他的馬蹄也不會受傷,更不會有泥沙鑽進去。」
「當真如此?」魯鐵匠捋著鬍子的手一頓,扭頭看向張彥瑾。
張彥瑾點了點頭,抿唇一笑,胸有成竹道:「魯師傅,咱們還是老規矩,用我牽來的這幾匹馬測量,得到一個較為精準的數字,打造出馬蹄鐵之後,給我的馬先釘上,咱們先看看效果。」
「好!」魯鐵匠雖然心中還有些疑惑,可張彥瑾如此自信,他便一口應承了下來:「我現在就叫我的徒弟們過來幫忙量數據,讓我再看看馬蹄鐵圖,一會就開工!」
在四五個人七手八腳的測量下,不一會兒魯師傅心中就有了譜,他穿上打鐵用的皮衣,戴上手套,便將徒弟冶鍊好的鐵水,灌注入模具當中,待到冷卻,便用鎚子一下一下地打了起來。
伴隨著「呲」地一聲,一個馬蹄鐵就煉製了出來。
魯師傅的徒弟們望著師傅這一氣呵成的流暢動作,心中都充滿了欽佩。
魯師傅絲毫不含糊,他拿著煉製好的馬蹄鐵看了看,又專門根據馬掌的厚度挑選了幾枚牢固的釘子,這才來到張彥瑾面前道:「你看看這馬蹄鐵如何?」
張彥瑾掂了掂馬蹄鐵,發現形狀和他以前見過的馬蹄鐵相差無幾,只是這份量略微沉了一些。
「怎麼了?」魯鐵匠見張彥瑾不說話,有些疑惑道。他對他的手藝還是分外自信的。
張彥瑾略略一思索便道:「這馬蹄鐵打造得肯定沒有什麼問題,我只是覺得這重量略微重了一些,若是可以減輕重量,對馬匹來說等於減輕了負擔。」
「這已經是用最精純的鐵打造的了。」魯師傅微微搖搖頭道:「要是想要再輕,就要減少鐵的用量,可是以老朽的經驗來看,若是鐵的用量再少一些,恐怕就不牢固了。」
「那魯師傅,你們一般煉鐵都是用什麼煉?」
第二十六章
張彥瑾頓了頓,怕魯師傅聽不懂,便換了一種說法:「你們把鐵從礦石中提取出來,用什麼燒火?」
「木柴啊。」魯鐵匠有些茫然道:「就算是一些道教煉製丹藥,那也是用木柴。」
「那就沒有人用煤嗎?」張彥瑾一邊往後院走一邊道。
魯師傅哈哈一笑道:「二郎,煤啊,都是窮人家沒有錢買不起柴火才用的東西,我大魏如此富足,怎麼會還有人用煤呢?」
「可是煤燒得火大啊。」張彥瑾也懵了,難道說他記憶中的煤和大魏朝人認為的煤不一樣?
「火大也不能用啊,煤一燒就會出現一種毒氣,人聞到后,這種毒氣可是要命的啊。」
魯鐵匠分外不解:「再說了,其實也有人用煤煉過鐵,出來的生鐵還不如木柴煉得精純。」
張彥瑾點點頭,大約明白了為什麼大魏朝的人不用煤了,煤中含有硫,氮之類的物質,燒的時候如果不通風,就會產生一氧化碳,人吸入大量的一氧化碳就會中毒身亡,也就是俗稱的煤氣中毒。
再加上冶鍊煤的工藝達不到水準,煤的質量也不夠好,可要是能把煤裡面一些無用的殘渣去除掉,豈不是可以冶鍊出更加精純的鐵?
這邊魯鐵匠見張彥瑾沉默不語,便指揮他的徒弟們去把馬匹固定在一個臨時打造的木欄里,怕給馬匹釘馬掌的時候,馬匹受驚亂跑,或者踢傷人。
等到張彥瑾被馬匹的一聲嘶鳴聲喚回神來的時候,就看到魯鐵匠如臨大敵一般半蹲著,單手提起被麻繩拴住的馬腿,放在板凳上,他的膝蓋則支撐柱板凳,防止板凳被馬踢倒,另外一隻手拿著鎚子就準備將馬掌釘入馬蹄之中。
無奈這馬從來沒有經歷過這些事情,便仰頭悲鳴,想要掙脫,只是他的身子早就已經被麻繩拴在木欄上了,他這一動彈,整個木欄更是咯吱咯吱響個不停。
還在馬棚中的幾匹馬,也都停下吃草,瞪著那銅陵大的眼睛驚恐地盯著魯鐵匠的動作。
魯鐵匠的徒弟們也都是第一次見到要給馬蹄上釘鐵的,都圍在周圍,首先是防止馬匹因為驚慌而掙脫木欄的桎梏,二來是隨時準備護著他們的師傅魯鐵匠,防止魯鐵匠被馬踢傷。
「師傅啊,你這是又做了一件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大事啊!」一個長的粗粗壯壯,黝黑的面頰上有兩坨紅的徒弟因為興奮,臉上的兩坨紅更是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閉嘴,還不趕緊給我遞釘子!」魯鐵匠心裡也慎得慌,聽到徒弟不著調的話,面色一沉怒道。
那面頰黝黑的徒弟倒是不怕,他嘿嘿笑著便把鐵釘遞了過去。
左面三個鐵釘,右邊三個鐵釘,半月牙形的小尖勾上左右各一枚鐵釘,這才把馬蹄子放了下去,慢慢從地上站了起來。
旁邊的徒弟們紛紛上前扶起魯鐵匠,遞水擦汗,也有幾個徒弟過去查看馬匹狀況的。
張彥瑾望著眾人手忙腳亂的場景,莫名覺得有些滑稽,可他又不能笑,只能兀自忍著。
「二郎,你看我剛剛釘的可還可以?」魯鐵匠來到張彥瑾身邊道。
張彥瑾用力點了點頭道:「魯師傅辛苦了,其實這給馬匹釘馬掌也不是什麼難事,省下三個就讓你的徒弟們釘吧。」
敬業愛徒的魯鐵匠搖搖手拒絕道:「不可不可,這種危險的事情還是我先做幾次,確實沒問題了再讓他們做。」
張彥瑾知道魯鐵匠的脾氣,便沒有再阻攔。
有了第一次的經驗,給其他三個馬掌釘馬蹄鐵就順利了許多。
魯鐵匠瞅了瞅木欄之中的馬,見馬眼睛依舊瞪得圓溜溜的,有些猶豫道:「這真的沒什麼事?」
張彥瑾抿唇一笑,徑直道:「既然已經釘好了,不如就把馬放出來讓它走幾圈看看。」
隨著木欄被打開,嗒嗒的馬蹄聲就在院落中響了起來。
被釘了馬掌的馬先前還有些不適應,可走兩步之後,覺得自己似乎沒事,便大步跑了起來。
「果然沒事啊!」魯鐵匠有些動容,隨後興奮地看著張彥瑾,說道:「二郎,若馬的蹄子有這麼兩層鐵隔著,就是走在荊棘路,砂石路上也不怕了!」
隨著魯鐵匠激動的聲音響起,小小的後院也沸騰了起來,二郎這東西……這是又立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