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十章

正如哈里猜測的那樣，秦天明暴露了，連帶著他也被拖下水。

哈里看著眼前黑漆漆一片的視頻界面，第一次意識到這個世界原來這麼安靜。

可怕的孤寂感圍繞他周身不去，哈里甚至覺得自己已經沒有能量再站立了。

他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身體僵硬地如同生了銹般，竟一點也動不了。哪怕他清楚地知道，生金作為最新款的機器人製作材料，是永遠也不會生鏽的。

哈里仰過頭盯著黑漆漆的視頻界面看了許久，像是下了什麼決定一樣，冷著臉慢慢站起來，重新坐回了椅子上。

蒼白瘦削的指尖來到了桌面上的帝國通訊器上，輕輕一按，就接通了遠自弗雷爾星球的馬丁教授。

「我的孩子，最近還好嗎？」白髮蒼蒼的老人帶著滿臉慈祥的笑容正對著他。

「我很好，」哈裡面無表情地點了下頭，「關於那個家族的資料，我已經上傳到了聯邦雲盤，預計一個月後，會直接傳送到聯邦總統的電腦上，到那時，我會向各大媒體網站投稿，利用他們來向聯邦總統施壓。」

馬丁教授被半機器人大膽的行動嚇得臉色瞬間難看，他壓著鬆弛的嘴角呵斥道，「是誰允許你擅作主張的？」

哈里不為所動地看著老人，「這是國王陛下的意思。」

馬丁教授面上的皮褶肉眼可見地抖了幾抖，笑容神奇般地再次回到那張虛偽的老臉上，「好孩子，你做得很好。」

哈里動了動嘴唇，恭敬地問道，「資料需要發您一份嗎？」他在撒一個彌天大慌，因為資料早在十幾分鐘前就沒了，數據被粉碎的很徹底，根本無法通過任何手段進行恢復。

而現在，他在用這份虛無的文件製造一個幌子，一個可以讓他安然龜縮一個月的幌子。

胸腔里的人造心臟跳動的頻率越來越快，幾乎要撞出他的皮膚，這是一場賭命遊戲，成則生，敗則死。

可就算哈里不這樣做，等待他的也會是跟董越一樣的下場。

「不必了。」馬丁教授的回答讓哈里悄悄舒了一口氣。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這是你的功勞，我不會將它佔為己有，相反，我會在陛下那為你請功。」

哈里的神情依舊是萬年不變的陰沉冷漠，他將手掌貼放到了自己的胸口，行了一個標準的彎腰禮，「感謝您，教授。」

馬丁沒有說話，更加沒有切斷通訊，他通過視頻的投影湊近打量了一番半機器人。

在老人觀察他的那幾分鐘內，哈里的姿勢始終保持不變，就像定格的畫面一樣。

「董越的事，我很抱歉。」馬丁教授沉重地嘆了口氣，「可這也得怪他自己，如果他一直都像你這樣優秀明理，就不會出那樣的事了，他太任性了。」

哈里依舊紋絲不動地彎著腰，在馬丁看不見的角度，他的嘴角微微上拉，勾起了一個嘲諷的弧度——優秀？不，或許在您的眼裡，哈里只是一個絕對聽話的機器狗而已。

「好了哈里，」大概意識到氣氛有些不對勁，老人迅速轉移了話題，「不管怎麼說你都幹了一件大事，我認為你應該獎賞自己一個月的假期放鬆放鬆，可不能再像以前那樣超負荷工作了，我可不想再失去一個能幹的孩子。」

「感謝您的體諒，父親。」陰沉的半機器人總算將身體直了起來。

馬丁教授欣慰地點點頭，「那麼，假期愉快？」

「承您吉言。」

視頻通話結束后，哈里再次將神秘黑客的短訊調了出來，反覆看了數十遍才關閉了信息投影。

外頭天色還早，卻到了他的休眠時間。

像他們這種永遠見不得光的機器人間諜，只有夜晚才會出去活動。

哈里躺在床上，將充電頭插.進了自己腰側的機械介面中，他睜著眼睛，腦子裡的記憶存儲盤像壞掉了一樣，不斷往外蹦出久遠的破碎畫面。

「人類都是自私無情的，他們根本不會關心任何一個機器人的死活。」

「他們只會不斷地利用，利用，利用！當你變得毫無一點價值時，他們就會把你當廢銅爛鐵一樣扔掉。」

「只有最愚蠢的機器人，才會去相信人類！」

哈里緩緩閉上了眼。

在進入休眠狀態前，他看到自己走上去一把抱住了情緒失控的黑髮青年，表情冰冷地安撫道，「越，我們最後再給人類一次機會吧。」

*

「幹得漂亮！」霍明遲毫不吝嗇地朝小機器人豎了個大拇指。

機器人小明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圓溜溜的腦袋，「主人，那萬一他在別的地方還有備份呢。」

霍明遲胸有成竹地笑道，「他沒有。」

機器人小明不是很明白地撓了撓自己的禿瓢大腦袋，「主人怎麼知道？」

「我就是知道。」霍明遲走到衣櫃前開始脫衣服。

「那主人打算送什麼禮物給哈里？」機器人小明好奇地往前走了幾步，結果一個沒控制好，又剎車不及時，導致它的整張臉直接撞上了自家主人的后腰。

霍明遲被它撞得往前一撲，幸好有衣櫃擋著，不然他能直接撲地上去。這個身體的綜合體質真的差，看來他得把訓練提上日程了。

太弱雞了簡直都對不起他這麼高大的個子。

「一個月後，我會把你打包送給他。」霍明遲換好衣服，抬起手使勁搓揉了把小機器人光溜溜的大腦殼。

機器人小明依舊呆萌臉四十五度角仰望，「主人，你捨得嗎？」

霍明遲低頭看著它，突然心裡一動，抓著小機器人的肩膀就把它整個提了起來，一直舉到了跟自己視線平行的位置才停下。

「不捨得，永遠不捨得。」

這倒是真心話，這麼一個星網大殺器，誰能捨得讓給別人呢，更何況小機器人還這麼呆萌可愛，簡直是居家旅行逃難必備的快樂小夥伴啊。

「吧唧吧唧吧唧。」機器人小明被舉得高高的一動也不動，嘴巴里卻發出了非常奇怪的聲音。

「你在幹嘛？」霍明遲提著它晃了晃，「發聲器壞了？」

機器人小明:「不，我在親你。」

霍明遲嘴角抽了抽，滿臉黑線地看著單蠢的小機器人。

機器人小明:「人家最喜歡主人了，吧唧吧唧~」

*

「不去。」

蓋爾從擺得滿滿的餐桌上拿了一盤分量很足的烤牛肉放到腿上，然後一片一片地捏起來，親手投喂甜妮。

在餐桌的其他座位上，坐著幾個非常清晰的人像投影。

「蓋爾，如果你不去的話，我們威徹斯特就沒有可以拿得出手的王牌了，以撒那群智.障一定會樂瘋的！」火紅頭髮的貴族青年苦哈哈地合掌哀求道，就差沒整個人跪到餐桌上了。

「為什麼不去？」擁有一雙祖母綠眼睛的肯疑惑地看著他，「能把以撒英皇那群娘娘腔打得屁滾尿流，難道不是你人生的最大樂趣嗎？」

蓋爾從鼻腔里哼出一聲，「真不湊巧，從今天開始，我的興趣正式發生了改變。」

他說著就伸手從食盤中挑了一小塊烤牛肉，想也不想地扔進了自己嘴裡。

甜妮不滿地拱了拱主人擱在膝蓋上的手臂，趁著對方鬆開盤子揉它腦袋的瞬間。

這隻聰明的野獸猛地張開血盆大口，直接將一整盤的烤牛肉全都吞進了嘴裡。

一切只發生在一瞬間，餐桌旁的幾位人像投影都發出了或大或小的驚呼聲，獅饕的速度簡直難以拿肉眼捕捉。

在它搶得美食扭身竄至空中那刻，蓋爾的腳突然往前移了移，快准狠地踩中了甜妮還來不及撤離地面的尾巴。

半空中的獅饕頓時發出一聲哀吼，像根繃緊到極限的皮筋一樣迅速彈了回來。

蓋爾及時地伸出手去，接住了攜著巨大衝擊力撞過來的野獸。

獅饕龐大的身體幾乎將他整個人都蓋住。

然而神奇的是，蓋爾非但沒有受到任何作用力的影響，就連他身下坐著的椅子也違背常理地定在原處紋絲不動。

「我說過多少次，不準暴飲暴食，你把我的話聽到狗肚子里了嗎。」金髮青年邊說邊在獅饕明顯變粗的脖頸處摁了摁，又一腳狠狠踹在了它的肚皮上，成功讓那塊幾乎要噎死甜妮的烤牛肉飛了出來。

甜妮嗷嗚了一聲，感激地蹭了蹭自家主人的大腿。

蓋爾伸手拿過一個大空盤，往裡頭倒了一整盒的純牛奶，放在了甜妮面前。

「喝吧。」蓋爾好脾氣地摸了摸它毛茸茸的大腦袋。

淘氣的獅饕這回終於老實了下來，埋頭安安分分地舔起了盤子里的白色乳液。

那被冷落在一旁的沾滿唾液的大肉塊，則由機器人管家眼疾手快地收走了。

「蓋爾，你太溫柔了，要是我的野哥敢這麼不聽話，我一定會把它倒吊在潘若達最高的水塔上，暴晒三天三夜。」銀髮的馬歇爾不懷好意地看向甜妮。

紅毛跟著附和道，「馬歇爾說得對，你太寵著它了。」

蓋爾嘖了一聲，不耐煩地伸手拿起了放在桌上的遙控器，迅速切斷了與紅毛馬歇爾的視頻連線。

兩人的投影閃了幾閃，眨眼間就消失在了椅子上。

當遙控器對準肯時，這位沉靜優雅的綠眸青年頓時臉色一變，「等一下，我還有話要問你。」

蓋爾勾了勾嘴角，將遙控器握在手心轉了一圈，重新丟回了桌面。

「說吧，你想知道什麼？」

肯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極為嚴肅地問道，「你真不去？」

「不去。」蓋爾乾脆利落地回絕道。

「為什麼？」

「揍人太無聊。」

肯拚命忍住了想要掏耳朵的衝動，「戰鬥狂人也會覺得打架無聊？」

蓋爾不屑地嘁了一聲，再次拿起了遙控器，「還有事嗎，肯？」

「我想知道，你不去打競技場的真正原因？」肯眼也不眨地緊盯住他，企圖找出任何一點蛛絲馬跡，「有什麼事比我們的榮耀還重要嗎！」

「有。」金髮青年漸漸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白皙的臉蛋上果然飛出了兩朵紅雲。

在蓋爾所有的朋友中，肯可以稱得上是最了解他的一個了。

而大多數時候，蓋爾也願意對話不多卻善解人意的綠眸青年敞開心扉。

「能告訴我嗎？」肯溫柔地問道。

「嗯。」這回他連脖子都跟著一起紅了。

肯以一種打破砂鍋問到底的不屈精神繼續逼問，「是什麼事？」

「陪祖宗。」金髮青年的眼睛突然呈現出一片亮光閃閃，彷彿整個宇宙的星河大海都被濃縮在了裡頭。

肯呆了呆，他從未見過如此開心的蓋爾。

那種自內心深處散發出來的不可抑制的歡欣與喜悅，覆滿了青年的眼角眉梢,濃密的睫毛彷彿陽光下的金色麥穗，穗尖兒隨風輕輕搖曳，徹底攪亂了肯藏在心底的一汪春水。

肯知道對方口中的祖宗是誰，他略有些無奈地調侃道，「你簡直快愛死他了。」

「肯，如果他能像我愛他一樣愛我，我甚至願意立刻死在他的身體里。」他這話雖說得理直氣壯，但那對耳朵卻鮮紅的幾乎要滴出血來。

綠眸青年被這句露骨的情話刺激得頭皮發麻，他紅著臉掩飾性地劇烈咳嗽了幾聲。

當臉上的熱度散去，肯又迫不及待問道，「萬一他永遠都無法真心愛你呢？」

蓋爾瞬間沉默了。

在切斷視頻通訊前，他終於給了肯一個似是而非的回答。

「大概只有不再愛他,我才會停止相信他的愛吧。」

肯:陷入愛情的人果然都是白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