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第35章
……白骨聞言看了秦質一眼,待覺他並未說假話便收起手中匕首,強忍著傷痛,扯過他往外頭疾步而走。
秦質腿上傷重至骨,頭先又受了內傷,不通內家功夫還能強撐到現在已是難得,這般拉扯之下一個蹌踉險些跌倒,待伸手按住白骨的肩膀才勉力穩住。
白骨被壓得身子一沉,五臟六腑如同被手拉扯擠壓一般,悶疼之間險些背過氣去,白骨轉頭狠狠睨了秦質一眼,厲聲冷喝,「廢物!」
這腿上的傷似吊著筋,竟比剛頭受得內傷還要疼幾分,秦質每一步都如同走在刀尖上,已經讓他露出些許往日從未表露的冷性來。
白骨驟聞這聲厲喝太不適宜,平日性子好時有些耐心倒也罷了,現下可正是卡在重要關頭,徹底得罪了這位養尊處優的貴家子,眼神掃過白骨時如同一條毒蛇,眼眸沒有半點人性,涼薄入骨叫人渾身不寒而慄。
氣氛一時如頭頂懸一劍,劍柄系著一根將斷不斷的輕絲,彷彿下一刻就要劍落命斷。
二人一路無言,走過偌大的墓穴,將將就要邁進墓外過道時,秦質忽然停住腳步,白骨收力不及,被帶了回去,額頭猛地撞上了他的下巴,傷痛得已然麻木些許,二人肌膚相觸倒讓她極不舒服。
她立刻退回一步,眉眼越顯陰冷,掐著人胳膊的手上越發使勁,揚聲一字一頓警告道:「不要再給我耍花樣。」
秦質那涼薄模樣不過曇花一現,端看一眼又是那言笑晏晏的和善公子做派,聞言略有深意地看了眼白骨,「白兄想死,我可不想,這一步跨出去可不會再有半點退路。」
這個中意思白骨如何還不明白,她轉頭看向過道,這墓中機關變化莫測,來時走著安然無恙,不代表現下就安全無異。
她當下鬆開了秦質,伸手到小包中拿出了一顆鐵鋼珠,蹲下身將鋼珠放在地上往前一滾,彈珠一觸地,原本平坦的地面突然如一塊翻板猛然垂下,彈珠還未察覺就已然掉落而下。
翻板排排接連垂落兩側,原本平坦的道全部懸空,底下黑不見底,如同一道懸崖,底下道道尖矛立著,隱約泛著鋒利光芒。
這麼長的通道,沒有地方借力便是白骨也不可能過去,更何況還要帶上根本不會武功的秦質,片刻功夫后翻板一一合起,恢復如舊,根本看不出絲毫縫隙。
身後腐水慢慢蔓延而來,腐蝕物體的聲音聽在耳里叫人莫名膽寒。
這般前後死路,自己勉力一試或可逃脫,可到了外頭就不一定了,先不說傷重之下如何再過重重機關,便是懸魂梯都未必走得出去,可帶著秦質只怕連這裡都出不來。
白骨想著便看向秦質,見他神色平靜看著暗道似若有所思,察覺白骨視線落在身上,突然抬眸看來,似察覺她心中所想,眉眼微彎越顯溫潤如玉,只慢聲緩道:「有句古話叫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不知白兄覺得這話有沒有道理?」
白骨收回視線沉默片刻,忽幽幽開口,「有沒有道理我不知曉,我只知道躲過十五的那個比初一就死的,要多一線生機。」
秦質聞言淡笑出聲,越襯面容殊色,眉眼漸染疏狂,全不似往日端方公子的做派,風姿別樣越加惑心,「初一十五不過須臾之間,墓中機關變化莫測,來時的機關早已換新,以白兄現下這般光景只怕沒這麼容易脫身離去。」
腐水漫來,堪堪就在腳邊,退無可退,只能前行。
白骨快速權衡利弊之後道了句,「兩個輕功了得的人都不可能輕易過得了這暗道,更何況你根本不會武功。」
「白兄未免太過妄自菲薄,以我看來,這對白兄來說不過是大材小用。」
白骨聞言面露疑惑,看向他以待下文。
秦質看向暗道之中,抬起手指了一處位置,節骨如玉的手無論怎樣細看都找不出半點瑕疵,「這一處機關看似避無可避,可實則有一處缺口可破。
這處機關極為敏銳,便是一根頭髮掉落也會觸動翻板轉動,可每一處翻轉的時機皆不同,中間有幾息驟停,一排接一排,恰好給了我們一點時間,白兄可以鋼珠為輔,先借力到最道中,再以彈珠擲於最先一塊,同時踏落中板,翻板接連而來時機差之一分,堪堪可到盡頭。」
這寥寥幾句話看似簡單,可個中刁鑽之處太多,先不提這速度與技巧,便是輕功極高者,也難做到一步躍數米,在空中驟停一瞬,不借半分力轉身將鋼珠擲到準確的位置,更何況白骨不只一人,她還要帶上一個不會武功的他,難度可想而知。
白骨按照他說的略一思索,面色肅然看著暗道,眼中神情頗為有幾分為難,可過了這一處,接下來都用得到秦質,便是再難也還是有拼一把的必要。
秦質正要開口再道,白骨已然摸出了兩顆彈珠,一顆拿在手中,一顆以唇含住,出手拉住了他腰間的玉帶,未待他反應一二便提勁將人往上方拋去,同時自己一個箭步快速翻身向道中躍去。
空中驟停一瞬之間,白骨抬手飛擲一顆彈珠,機關快速翻轉,底下冷光泛起,鋒芒畢露輕易便能晃花了人眼。
一息流轉間伸手接住上方落下的秦質,足尖一點翻板,借著巧勁將人再次往前上方拋去,在翻板翻轉而來之時正好借力而起,幾個翻身飛躍數米,沾血的白衣盪起快得只看清一道白影,烏髮絲絲縷縷,身姿輕盈似將羽化成仙。
眨眼之間堪堪落在暗道邊緣處,只差一點就要掉落而下,叫人看得心都快從嗓子眼跳出來。
白骨一落地,一息未停身子飛快一轉,移進一步上身同時往外一探拉住了墜落而下的秦質,時間不多不少扣得剛剛好。
秦質落在翻板上,翻板受力迅速垂下,整個人便與翻板一道落下,白骨被帶得猛地摔倒在地,腰上的傷口瞬間撕開了大口,疼得她忍不住溢出一聲低吟,可還是死死拉著秦質的手,未讓他垂落在尖矛之上。
秦質聽見白骨低吟快速伸手抓住邊沿,整個身子懸在外頭,邊沿一塊薄板凸出,地上空空蕩蕩,根本沒有著力點爬上去,這般僵持著,也逃不離脫力墜下,更何況翻板接連垂落又快速合起,片刻間便會被夾成兩截。
秦質心中計算翻板而來的時間,淡看下頭深淵刀海,面色竟半分不改,彷彿全然未將這命懸一線的危機放在眼裡。
白骨一朝脫了力,無法一下拉起他,「咔擦」一聲聲翻板合起的聲響快速襲來,眨眼間就在眼前!
待到白白撐著竹竿,在湖中間繞了好幾個圈,歪歪扭扭撐著舟,帶著一舟的蓮蓬到了岸邊,青年已經在岸邊等了許久。
白白忙撐著桿從舟上一步跳到岸上,摘下頭帽,抬手擦了擦額間的汗,抱歉道:「久等了,我現下就給你剝蓮子。」抬起手時,袖子微微滑下,露出膚若凝脂般細白的手臂,在陽光下特別晃眼,額間薄汗染得眉間的硃砂痣越發醒目。
眼前遞來一條疊好的帕子,灰藍色襯得那手越發皙白修長,「擦擦罷,日頭太毒,往後用長巾打濕蓋在帽檐上會好許多。」清潤的聲音像是在瓷白的碗中,加了幾顆青梅,清水傾注碗壁上發出叮咚聲響,於玲瓏夏日間頗有幾分清涼滋味。
白白順著那手抬眼看向他,目光清澄,這人長得極好看,便是現下這麼毒的日頭,岸邊也零零散散站著幾個採蓮女不時掩面羞看。
白白看了眼他的面容,確實好看,便是不笑時眉眼也似含笑意,給人的感覺就像是夏日偶然闖入仙境,驟然見一濃綠深潭,湖邊古樹繁花盛開,緩緩飄落,潭中水清澈見底,底下青苔漫布,水澤泛透明青綠,越深處見藍,一見便迷花了眼。
她伸手接過他手中的帕子隨意擦拭了額角,又遞迴去還給他,絲毫沒有姑娘家該將帕子洗乾淨再還給人家的覺悟。
眼前的人也並不在意,接過她手中的帕子收進了衣袖,俯身抱起輕舟上的蓮蓬,「去前頭陰涼處剝。」那語氣像是習慣了吩咐人,讓白白不由自主跟著去了。
二人一前一後進了岸邊的涼亭里,青年將手中的蓮蓬放在石桌上,便坐在涼亭的石椅上乘涼。
白白忙上前開始小心地剝起蓮子,纖細的手指翻轉輕捻,靈動成畫,她現下越剝越熟練,比之前笨手笨腳的時候快了許多。
待她將蓮子一顆顆剝出,用紙包好后,抬頭正巧對上了他的眼。
白白微微一怔,他已然站起身走到跟前接過蓮子,伸手到衣袖裡探了探,微微一頓再出來時卻還是空空如也。
白白有些不解,便聽他有些抱歉道:「白白姑娘,怕是買不了蓮子,我這錢袋不知掉落到何處……」
白白聞言有些苦嗒嗒,看著他另外一隻袖子,示意他再找一找。
他卻不再繼續找,思索片刻后慢聲道:「不如我給你寫一張借據,過幾日便還債。」
木已成舟,她便也沒了多餘的情緒,「下回兒一塊兒給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