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船(九)

月亮船(九)

轉過天回到后溝古村上班后,陳雨昕就去找蕭子華,她想知道去南方工作的事蕭子華和家人說了沒有,結果怎樣。可是她沒有見到蕭子華,保安們告訴她蕭子華又請了兩天假。

蕭子華一走就是三天。陳雨昕每天見了保安都要問蕭子華回來了沒有,得到的都是否定的回答。陳雨昕不由暗暗焦急起來,心想:「句容老師那邊還等著回話呢。偏偏他這時候請假,萬一那邊找好了人可怎麼辦?」

陳雨昕為蕭子華去南方的事又著急又擔心,心情很煩亂。這天傍晚陳雨昕接待完一批遊客后,看看天色已晚,知道不會再有遊客到來了。她便沒有返回接待站,而是在龍門神泉邊散起步來。龍門神泉是黃土覆蓋下的山岩中自然析出的一眼泉水,也不知流淌了多少年了,在後溝沒有打井之前,后溝村民世代飲用的就是這眼泉水。在龍門神泉之上是后溝古村的龍王廟,廟裡供奉的龍王在榆次被叫作「四龍王」。這位龍王在榆次村民中很有影響,傳說有一次被榆次龍田村民請去祈雨時,四龍王因緣際會與龍田村的女孩於姝娘相愛,成就了一段人神結親的佳話。這個故事陳雨昕不知給遊客講述了多少遍,可此刻再想起這個故事,陳雨昕心中忽然生出許多感慨,她想:「人如果也有神力就好了,遇上什麼為難事,施施法力就解決了!」

陳雨昕正想著,忽聽身後有腳步聲響起。她回頭一瞧,只見蕭子華走了過來。陳雨昕急忙迎上去興奮地道:「你回來了!」蕭子華點點頭道:「聽他們說你找了我好幾次,有事嗎?」陳雨昕忙道:「哦,沒事。你這兩天幹什麼去了,一下休息了這麼多天?」蕭子華道:「我老婆要考營養師證,我陪她去了兩天太原。」陳雨昕一聽就火了,心想:「人家句容老師還等著回話呢,你怎麼卻不緊不慢地出門去了呢?」於是她氣沖沖地道:「不就是去太原考個試嗎?怎麼還得你陪著呀?你們不是日子也挺緊的嗎?有必要為這請兩天假嗎?」蕭子華聽了卻沒啃聲,只是很無奈地看著陳雨昕。

陳雨昕見蕭子華不說話,就又問道:「去南方的事你和家裡人說了嗎?」蕭子華點點頭道:「說了。」陳雨昕緊接著問:「哪你可以去了?」蕭子華沒有馬上回答,稍停了一下才道:「他們不希望我去那麼遠。」陳雨昕焦急地道:「為什麼?」蕭子華道:「因為家裡也需要我。」陳雨昕問:「你父母身體不好嗎?」蕭子華道:「還行,沒什麼大毛病。不過他們年紀大了,走遠了我不放心。」陳雨昕又問:「你妻子需要人照料嗎?」蕭子華道:「不用,她好好地在上班。不過我女兒還小需要人照料。」陳雨昕繼續問道:「這麼說你是上有老下有小實在走不開啦?」蕭子華道:「是啊,我確實有些為難。」陳雨昕忽然大聲道:「行啦!你不要再為自己找理由了。我們鄰居就有在外打工的,人家家裡一樣上有老下有小,人家不也乾的好好的?」蕭子華默然不語了。陳雨昕稍作等待,見蕭子華沒有開口的意思,就催促道:「你倒是說話呀!」蕭子華還是默不作聲。

陳雨昕忍不住又道:「你回去再和他們說說,讓他們支持你一下。跟他們講講這個機會有多難得,對你有多重要……」蕭子華道:「沒用的,他們不會答應的。其實那天從報社出來,我就知道我去不成的。」陳雨昕忍無可忍,又大聲道:「他們不讓你去,你就不去了嗎?你就不能努力爭取嗎?你怎麼這麼懦弱,難怪你都這麼大了還一事無成!」話剛出口,陳雨昕就後悔了,這話太傷人了。果然蕭子華身子一顫,眼睛直直地看著陳雨昕,目光中沒有憤怒卻滿是痛楚。一時間兩人都沉默了。

半晌,蕭子華才聲音嘶啞地道:「對不起,讓你失望了。」陳雨昕想向蕭子華道歉,可張了張嘴卻沒能說出來。蕭子華又道:「我還要繼續巡視,我先走了。」陳雨昕獃獃地站在那裡,蕭子華也不知道自己說的話她聽到了沒有。走了幾步,蕭子華又回過頭來道:「天色不早了,你也早點回去吧。」

然而直到蕭子華的背影消失在暮色里,陳雨昕依舊獃獃地站在那裡。她腦子裡一片空白,心裡也說不出是個什麼滋味。良久,一股寒氣激的陳雨昕打了個冷戰,她這才清醒過來。她環顧四周發現早已夜色沉沉,於是急忙跑回了宿舍。

一進宿舍門,秦蕾就問:「你跑哪兒去了,這麼晚才回來?」陳雨昕答道:「哪兒也沒去,就在村裡走了走。」秦蕾詭密地笑道:「真的哪兒也沒去嗎?」陳雨昕道:「沒有就是沒有,你想幹嗎?」秦蕾叫道:「老實交待,是不是又去會蕭子華了?我可看見他回來了。」陳雨昕沒啃聲。秦蕾便走上前來一邊伸手撓陳雨昕,一邊問道:「是不是?是不是?」陳雨昕推開秦蕾的雙手,道:「好啦,好啦,別鬧了。你不看人家正煩著呢嗎?」秦蕾停下手,一臉正色地問:「怎麼啦,你們倆吵架了?」陳雨昕道:「沒有。」說著,她把事情的經過講了一遍。

最後,陳雨昕道:「這麼好的機會,他家裡人就是不讓他去。你說有多可惜!」秦蕾也道:「是啊!怎麼還有這樣的家人,就不為他的前途想想。」陳雨昕焦急地道:「我現在才發現他在他家一點支持也得不到,他以後可怎麼發展?」秦蕾兩臂一張道:「你問我,我問誰去?」陳雨昕嗔怪道:「小丫頭,我就知道和你說什麼也是白說。」說著陳雨昕轉身坐到自己床上,兩手抱膝又發起呆來。

秦蕾走過來坐在床沿上,伸出雙手抱住陳雨昕的肩頭端詳了一會兒,道:「喲,瞧把我們雨昕愁的!」見陳雨昕沒有反應,秦蕾又道:「好啦,別想了。你這樣想破腦袋也沒有用。過兩天又該我倆輪休了,我們一起出去玩玩好不好?」陳雨昕則道:「你別來煩我。」說著,臉沖牆側身躺在了床上。秦蕾無奈,只好回到了自己床邊。

第二天再上班,陳雨昕就發現蕭子華在有意避開她。每次遠遠看見她過來,蕭子華就走開了。這使陳雨昕本來就鬱悶的心情更加煩亂了。於是陳雨昕接受了秦蕾的建議,約定輪休日倆人結伴去好好玩玩。

到了輪休日,陳雨昕和秦蕾結伴回到市裡卻都沒有回家,倆人直接就去逛街了。倆人整整玩了一天,直到傍晚才分手。臨別時還約好明天一早一起回后溝古村上班。

陳雨昕邁著慵懶的步子走進自己家所在的小街。街道不寬,道邊還栽種著槐樹。這時槐樹正長的枝繁葉茂。快到小區門口時,陳雨昕忽聽到路邊的樹蔭里有人叫她:「姐。」陳雨昕順著聲音望去,叫她的人站在樹后。加之這時天已經黑了光線昏暗,陳雨昕看不清那人的面目。她走進樹蔭一瞧,卻見她表弟小峰站在那裡。

小峰是陳雨昕二姨的孩子。陳雨昕母親姐妹三個,她母親排行老大。陳雨昕比小峰大著幾歲,她又是家裡的獨女,所以拿這個表弟就當親弟弟一般,相處的很親近。此刻小峰站在樹后,低著頭蜷縮著身子。陳雨昕一看就知道表弟又受了委屈了,忙問:「小峰,怎麼了?」

陳雨昕問了好幾次,小峰才慢吞吞地道:「姐,你借我點錢吧。」陳雨昕笑了,心裡道:「就這麼點事至於這麼為難嗎?」答道:「行啊!你借多少?」小峰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沒說上來要借多少。最後發狠地道:「你身上有多少?把你身上的錢都給我!」陳雨昕一怔,感覺事情有些不對了,但依舊笑道:「姐身上也沒多少錢了。不過不要緊,你跟姐回家去拿就行了。」說著,她拉起小峰就準備往小區里走。

不料,小峰猛地甩開她的手,叫道:「不,我不去你家!你沒錢,我不借了!」說著轉身就走。陳雨昕緊走幾步再次拉住小峰,道:「小峰,到底怎麼了?你把話說清楚,不然姐可不讓你走。」小峰掙扎了幾下沒掙脫,猛然一轉身伏在旁邊的槐樹上「嗚嗚嗚」地哭了起來。

陳雨昕忙柔聲道:「小峰,到底怎麼了?和姐姐說好嗎?」小峰「嗚嗚」地哭了一會兒,才狠狠地說道:「姐,我要離家出走!」陳雨昕聽了驚的渾身一顫,問道:「為什麼?」小峰邊哭邊道:「我沒考上大學,我媽整天罵我。我實在受不了了。」陳雨昕聽到這裡,心裡才一塊石頭落了地。看著自己的表弟,她覺得又好氣又好笑。為了這麼點事就要離家出走,想出走卻連一分錢也掙不來,又能到哪裡去呢?太孩子氣了。

陳雨昕輕聲道:「小峰,你打算到哪兒去呢?」小峰道:「不知道。」陳雨昕道:「你連錢也不會掙,出去了可怎麼辦?」小峰愣怔了一下,哽咽道:「反正我不回家!回去我媽就罵我,我實在受不了!」陳雨昕道:「那你跟姐先到我家吧?」說著,再次拉住了小峰。小峰倔強地搖搖頭道:「不,不。」可這次小峰卻沒跑,也許他也發現自己沒地方可去。

陳雨昕拉不動小峰,無奈只好掏出手機給她爸爸打電話,讓她爸爸下來勸勸小峰。

不一會兒,陳雨昕的爸爸出現在小區的門口。陳雨昕的爸爸是位中學語文老師。中等身材,穿著十分樸實,相貌也很一般。一副言不壓眾,貌不驚人的樣子。但和他相處過的人都會發覺他特別有親和力,待人特別友善。彷彿一塊冰拿到他面前,他也能讓它迅速融化掉。陳雨昕從小就最信任她爸爸,也最依賴她爸爸。無論發生了什麼事,她首先想到的都是找她爸爸。當初她從男友那裡逃回來,就是打電話讓爸爸接她回家的。

果然,陳雨昕的爸爸只三言兩語,小峰就乖乖地跟著他們父女回家了。

一進家門,陳雨昕的媽媽就迎上來問:「小峰,出什麼事了?剛才你媽媽來電話,說你一天沒回家了。她正急著四處找你呢。要不是你姐打回來電話,我和你姨夫也要出去找你了。」本來接到陳雨昕的電話,她也準備下樓去接小峰。可陳雨昕的爸爸怕人多反讓小峰窘迫,就沒讓她下去。

陳雨昕的爸爸把小峰按到沙發上,一邊讓陳雨昕給小峰倒水,一邊從茶几下拿出點心給小峰吃。起初小峰不吃也不喝,在陳雨昕一家人的一再勸說下,才勉強吃了點。

小峰吃了些東西后,在雨昕媽媽的追問下講起了事情的原由。原來今年的高考成績出來以後,小峰的媽媽見小峰沒考中,便整天板著臉生悶氣。接下來便開始斥責小峰,罵他沒用。昨天斥罵終於達到了高峰,小峰的媽媽足足罵了小峰有一個多小時。言語尖刻讓人實在難以忍受。最後小峰的爸爸實在忍不住和小峰的媽媽吵了起來,結果倆口子大吵了一架。這樣小峰感覺在家裡實在不能呆了,一大早就從家裡溜了出來。

聽完講述,陳雨昕首先道:「二姨的脾氣也太暴了吧。她這麼鬧,這家裡還怎麼讓人呆呀!」雨昕媽媽聽了,忙喝止道:「雨昕,不許胡說。」回頭又和顏悅色地對小峰道:「小峰,你媽媽的脾氣是不好。她從小就這樣,火氣一上來自己就管不住自己了。其實她心裡是愛你的,你看你一不回家她就急的四處找你。」雨昕爸爸也道:「小峰,你媽媽發火是因為你沒考上大學,她心裡難受。這就說明她心裡是在意你的,如果你走了她會更難受的。你已經是個大孩子,也應該學會體諒父母的心情了。等你再長大一些還要承擔家庭的責任。要承擔家庭的責任就得學會忍耐。如果受點委屈就想逃避,那就什麼也擔當不起了。男子漢可不能這麼沒擔當!」

小峰靜靜地聽雨昕的爸爸說完,然後道:「大姨父,你說的這些我也明白。可我媽昨天那麼罵我,我實在受不了呀!」雨昕爸爸道:「那是因為你還小,等你再大一些就會好的。」聽到這兒,陳雨昕忍不住又插嘴道:「對呀,小峰現在還小,還承受不起。爸爸,你硬逼他去承擔他擔當不起的東西,會把他壓壞的。」聽了這話,雨昕爸爸也沉默了。稍微停頓了一下,雨昕爸爸才道:「小峰,你媽媽這樣毫無節制地發火是不對。作為一個母親一點也不顧及孩子的感受,只圖自己痛快是一種不負責任的表現。既然走入婚姻,又作了父母,那就不能想怎麼樣就怎麼樣。」

聽了爸爸的最後一句話,陳雨昕心裡不由的一跳。因為在她的意識里一直有這樣一種認識,女孩子結了婚就等於找到了依靠,就可以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可是今天聽爸爸說,原來這竟是不可以的嗎?爸爸好象看出陳雨昕的心事似的,回頭對她語重心長地道:「雨昕,你要記住。孩子只有在父母身邊才可能想怎麼樣就怎麼樣,一但成家就有了責任,就不可以由著性子來了。」陳雨昕心裡還疙疙瘩瘩的一時轉不過彎來,解嘲道:「我看小峰現在也不是想怎麼樣就能怎麼樣!」雨昕媽媽聽了忙道:「小峰,以後你媽媽再對你發火,你就到大姨家來。可別亂跑,好不好?」

小峰懂事地點點頭,道:「大姨,我記下了。」回頭又對雨昕爸爸道:「大姨父,你能陪我回家嗎?」雨昕爸爸笑道:「當然可以。」

於是,陳雨昕的爸爸陪著小峰迴家了。他們剛走了一會兒,家裡的門鈴又響了。陳雨昕走過去一瞧,卻是小姨來了。原來雨昕的媽媽已經把找到小峰的消息通知了兩個妹妹。小姨這是趕過來探問情況的。

小姨一進門就問:「姐,小峰呢?」雨昕媽媽道:「你姐夫送他回家去了。」小姨聽了一屁股坐到沙發上,嗔怪道:「你說這孩子好端端的搞什麼離家出走。我們都這麼忙的,他還在這兒添亂。」雨昕媽媽道:「也怪你二姐脾氣太暴躁,說的小峰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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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刺的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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