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前八個月(2)

高考前八個月(2)

B開始幫我收拾桌子上攤得一天世界的東西。A坐在前面的座位上,拿過一本我的本子。B假裝不耐煩地說:「哎呀,不要搗亂!」A不答話,開始在本子上創作猴子。我湊過去看,一直不停地說:「創作失敗!創作失敗!」他很高興的樣子,突然把本子放下,跑到講台前面,在黑板上塗鴉,塗了擦掉,又塗。我背靠在牆壁上,人蜷成一團——這是我最喜歡的姿勢——望著他窮笑。B把書和書、本子和本子、考卷和考卷歸在一起,抬眼瞥了瞥A,離很遠地戳戳他說:「哎,這個人現在是怎麼了?是不是和你在一起的時間太久了?怎麼專門做這種智商很低的事情?」我伸手去推她,推了又推,邊笑邊說:「屁!」A也笑了起來,說:「這個屁放得好。」我大叫:「屁屁屁屁屁!」A說:「好。這些也還過得去。」我跺腳,地板發出「嘭嘭嘭」苦悶的聲音——這裡的地板就要被我跺穿了……就在不久以後,看著吧。B終於把我桌子上所有的東西都歸好,又伸頭伸腳地看了看,問:「你的成績報告單呢?」我嘻嘻笑道:「不行,不能給你看。」A在黑板前面,說:「今年怎麼回事?老早期中考試好像不發成績報告單的嘛。」B揮了揮手,滿臉不屑的表情,說:「要不然怎麼叫高三啦?學校下流呀,你有什麼辦法?這種問題也會問得出來。」A轉身對著我們,指指B說:「好,你看不起我!」B從牙縫中間發出一個氣聲,好像真的很看不起他。A說:「好,好!」說著跳了跳,做一個上籃的動作。他又穿了那件叫我愛得要死的藍T恤——真好看,叫人受不了。我說:「襄méi城,上課上課!」A一聽,真的人模人樣地往講台前面一站,說:「現在,我來給大家上書法欣賞課。」「屁。」我打斷他的好興緻,說,「除了你就我們兩個人,哪裡來的大家?」他說:「三個。一共三個。三個以上就是All。」B說:「你是講課的,聽的只有兩個人。是both。」他皺皺眉頭,撂下粉筆。黑板上有小紅帽三個字,等等。我們保持原先的格局,就這樣坐了一會兒,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我每隔一兩分鐘就往窗外看——天在慢慢地陰下來,現在積了許多雲,不像剛才那麼明亮了。我們說話的時候,總是三個人輪流說,我的視野里、念頭裡,就一會兒是A,一會兒是B,一會兒是我自己。我們三個人又在一起了——我為這個事實多少有些振奮,雖然期中考試的成績那麼快就下來了,而我考得是那麼爛——真是一塌糊塗。我聽著他們兩個說話,時不時還插入我自己的聲音……教室空曠,慷慨地為我們發出的聲音提供回聲,好像我們的這種活動非常有意思——其實不是的,其實根本沒有多大的意思。在我的視野里,浮現出了一個畫面:我和A和B三個人背靠背、肩靠肩、面孔向外,很緊密地站在一起,組成一個小的多面體,就像好多日本漫畫和動畫片片頭裡都有的那種情景一樣,臉上非常肅穆、威猛、滄桑、性感、不可一世的表情——在真的漫畫和動畫片里,這種時候通常總是取一個從下往上的角度,讓你仰視,還有許許多多光照在他們身上,顯得他們那麼高大、那麼挺拔、那麼輝煌——這是給世紀末救世主的特別待遇。我獨自想象著,並且想,應當給我們三個人的這個集團起個什麼名字呢?我想叫TNT三人組,好不好?TNT是一種化學品,就是叫做三硝基甲苯的一種很酷的炸藥。我個人認為,TNT三人組這個名字是不錯的。我說,你們幹嗎不走?B說,那你幹嗎不走?我問A走不走。A說,你不就是讓我幫你提包嗎?我說,我沒有叫你提包呀。我什麼時候叫你提包了?B獨自在一邊笑,我們問她幹什麼,她說,我在想,解頤那個書包是隨便能提得動的嗎?A也笑了起來,說,這倒也是,她那個包是要扛的。哪天假如她想離家出走,根本不用準備,背個書包就上路了,一點問題也沒有。我擂了一下桌子,抗議道,呸!離家出走這種事情,我才不做呢。他們都沉默了一會兒。接著B好像突然想明白了什麼事情那樣,聲音沙沙地說:「這倒是的。做小孩子,不要讓自己的事情去連累父母。」A很要不得這種說法似的笑起來,說:「你離家出走的時候,難道還要想連累父母這種事嗎?離家出走的人,多半父母已經連累他很多了。」B垂著頭想了想,說:「父母是可以連累連累小孩的,可是小孩不要去連累父母。」A說:「思想怎麼那麼好?做小孩倒蠻苦的嘛。」B說:「是的呀。做小孩是蠻苦的。做小孩么,倒應該是蠻苦的。假如什麼時候你不覺得苦,你肯定是什麼地方沒有做對。」我拍拍B的頭,說:「這是你的經驗嗎?」B扭頭對我微笑。我凝視著她的臉——她有一張圓圓的臉,永遠像沾了露水那樣有一點濕漉漉的感覺,她的眼睛里存著一種很有慧心的表情,看上去就像街面上那種做得非常誘人的櫥窗。我問B張斕的下落,她說他回去了。然後她開始賊忒兮兮地對A說:「你走不走?」A說:「不走。」B說:「走么好了呀。」A說:「不走不走。」B看看窗外的天,咕噥著說:「要下雨的樣子。算了算了,我走了。」我靠在牆上,一點也不想動,只是抬頭看她,說:「你幹嗎走?」她說:「走了走了。早點晚點,總是要走的。你又不肯給我看看你的報告單。」我說:「報告單有什麼好看?」她一語不發地背上書包。我抓她的衣襟,說:「不要走。」她扭頭說:「你們兩個還有一段順路,我是完全相反的方向呀。你們好好待著吧。」我又說:「不要走。」她走到門口,說:「再見。」我和A說:「再見。」她就在門口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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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有意義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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