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情
紅玫理了下頭髮,朝王承文深深鞠躬,道:「謝謝你。」
她鞠得那麼低,倒讓王承文覺得不好意思了。他笑道:「沒關係!小事一樁而已。」
紅玫笑道:「於你當然是小事一樁,可是你卻幫了我大忙呢!沒有你,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王承文道:「你不想報答我嗎?」
紅玫道:「你要我怎麼報答呢?」
王承文道:「讓我做你朋友怎麼樣?」
紅玫笑道:「當然可以。有你這樣的朋友,以後就在沒有人敢欺負我了。」
她挽住王承文的胳膊,道:「你叫什麼呢?」
「王承文。你叫什麼呢?」
「紅玫。紅玫瑰的紅玫。」
她問道:「你家裡發生什麼變故了?」
王承文笑道:「我家房子被炸壞了。現在這麼亂,也找不到人修。」
「家人沒有受傷吧?」
「沒有。我父母過世了」。他看了紅玫一眼,又道,「也沒有妻子孩子。」
紅玫不由得多看了他兩眼。他看來四十來歲,雙眼炯炯有神,兩片薄薄的嘴唇向上勾起,胸膛厚實寬闊。
紅玫感覺他是個英俊,堅強,又不失風趣的人。
紅玫輕嘆道:「你比大多數人都要幸運。」
王承文嘆道:「是啊!這裡的人都太苦了!」
紅玫道:「我來這裡的第一天就遇到了一個姐姐媽媽被日本人殺死的男孩。我看他孤苦伶仃,就像愛自己孩子那樣愛他,和他做愛讓他快樂。從這裡出去以後我也會一直把他帶在身邊,像母親那樣照顧他的。」
和他做愛讓他快樂。
聽到這句話,王承文大吃一驚。但他馬上就想通了。
「她是個簡單,善良的女人,並不在乎什麼道德約束。」
王承文道:「你說得我都想娶你了。」
紅玫眨著眼道:「為什麼?你不覺得我很無恥,很放蕩嗎?」
「哪有!我只覺得你很善良,很可愛。」
「我也覺得你不錯。但你能受得了我帶著個孩子嫁給你,現在不給你生孩子,只為了養釋心嗎?」
「能」。王承文毫不猶疑地說。
紅玫不屑道:「你不過是說說而已,怎麼可能受得了這種事情呢?」
「那我怎麼做你才能相信我的話呢?」
「嗯……」。紅玫沉吟道,「明天八點你在校門口等我,我會考驗你的。」
「好」。王承文本是個堅強的男人,可這時心裡竟忐忑不安。
紅玫穿著黑色的連衣洋裙,圍著黑色的圍巾。洋裙後面刺著只金色鳳凰。她也給釋心穿了身黑色棉衣。釋心本想問她為什麼要給自己和她這樣穿,但想到她總是瘋瘋癲癲的,便沒有問。
紅玫離得老遠就看到王承文立在校門口,思忖道:「他來得可真早呀!」
紅玫對王承文微微一笑,對釋心道:「他是王承文王叔叔。你給他介紹下自己。」
釋心握緊紅玫的手,垂著頭吃吃道:「我……我叫白釋心,住在南京外邊的白集。」
「哦?是嗎」?王承文笑道,「我去長江玩時經常路過你家呢。」
王承文把手放在釋心肩頭,微笑道:「你幾歲啊!」
釋心吃吃道:「十……十歲。」
王承文道:「玫姐姐對你好嗎?」
「她對我很好,一直在照顧我。」
紅玫道:「我還不知道你是做什麼的呢?」
王承文道:「開飯店,開旅館,開衣服店,開當鋪。」
紅玫笑道:「原來你是大老闆呀!我若嫁給你一輩子都不會缺錢花。」
王承文鄭重道:「我就算沒錢也會努力工作,讓你和釋心幸福的。」
釋心仰起頭看著紅玫道:「姐姐是要嫁給他嗎?」
紅玫撇了王承文一眼,笑道:「說不定呢!還要看他適不適合做我老公,會不會對你好呀!」
釋心哽聲道:「姐姐真好,無論什麼事都會考慮到我。」
他其實很害怕。害怕王承文和自己分享姐姐的愛,害怕姐姐會慢慢不愛自己,害怕姐姐生下孩子後會趕自己走。
紅玫在釋心臉上親了一口,笑道:「你是我的孩子,我當然會考慮你了。」
他們正說著話,忽然有輛小汽車自峽谷外開了過來。
穿著黑色西裝,戴著黑色小禮帽的司機自車上走下來,對紅玫道:「是玫小姐嗎?」
「是」。紅玫微笑道。
司機打開車門,指著座位道:「請上車。」
王承文驚訝道:「這是什麼意思?」
釋心也很驚訝,但他還是沒有問。他知道玫姐姐無論如何也不會傷害自己的。
「上車再說」。紅玫肅然道。
坐上車,司機問道:「你要去哪裡上墳呢?」
「你知道白集嗎」?紅玫道。
「知道」。司機道。
「我們就去那裡」。紅玫道。
釋心雙手握住紅玫的手,流淚道:「姐姐是要帶我去拜祭我的姐姐媽媽嗎?」
「嗯」。紅玫抱住釋心,把臉貼在他臉上,流淚道,「你肯定想她們了。」
釋心激動地說:「謝謝姐姐!」
紅玫輕輕托起釋心的臉,輕啐道:「謝什麼呢!我可是像愛自己的孩子一樣愛著你的呀!」
過了一會,釋心道:「姐姐,這是我第一次坐小汽車呢!」
紅玫道:「你們家是怎樣去鎮上或者南京的呢?」
釋心道:「問人借驢車。村裡人知道我們生活艱苦,都很願意把東西借給我們。最難熬地是冬天。姐姐皮膚很嫩,冬天一出門就會凍得全身發疼。」
紅玫輕輕道:「你姐姐一定很白,很漂亮,很溫柔,是嗎?」
「是啊!我一直覺得她是世界上最漂亮,最善良的女孩。我媽也很漂亮,很善良。」
釋心看著紅玫,又道:「除了她們,姐姐是最漂亮,最善良的!」
紅玫不知怎地已熱淚盈眶。她抱住釋心,長久沒有放開。
安全區在南京南面,白集在南京北面。道路雖已被日本人清理乾淨,但兩邊的殘肢斷臂,斷壁殘垣仍在昭示著世事的悲哀。
車上都是中國人,他們都在嘆息。
釋心看著南京城,哭著道:「我一定會讓日本也變成這樣。」
紅玫吻著釋心的面頰,道:「可以的,你一定可以的。」
她當然知道這不可能,但她又怎能讓兒子傷心呢?
王承文看著紅玫和釋心的模樣,鄭重道:「我也會盡我所能幫助你倆的。」
紅玫歡喜地看了王承文一眼,歡喜他能了解自己的心,歡喜他的心竟這麼柔軟。
枯樹上,田野里,流水邊仍有許多屍體。它們身體烏黑,表情猙獰,散發著陣陣惡臭。
看著殘敗的家鄉和長輩們的屍體,釋心哭得更大聲了。
紅玫道:「你家在哪裡呢?」
釋心指著前邊三所沒有損傷的房屋,哭著道:「那兒就是我家。」
紅玫詫異道:「為什麼別家的房子都被燒壞了,你家的房子是好的呢?」
釋心突然想起了那個綁住自己的日本人,想起他沒有讓自己見媽媽姐姐最後一面,咬牙道:「有個日本人把我捆在廚房,在我身邊監視著我。他走時日本人都走了。」
紅玫忖道:「看來是這個日本人救了釋心。」
她不自覺地朝王承文看過去,王承文微微點了點頭。
「他走時有沒有和你說話?」
釋心怒吼道:「他把我放開說要我好好活著,可我進屋卻發現他們已經把我媽媽和姐姐殺死了。」
紅玫緊緊抱住釋心,嘆息著沒有說話。
車還沒停穩紅玫就打開了車門。釋心立刻跳下汽車拉著她朝院里小小的墳堆跑去。
她連忙對王承文喊:「後備箱里有祭品和中午的飯,你趕快拿過來。」
紅玫還在考慮要不要下跪,就被釋心拉地跪了下去。釋心抱住墳堆嚎啕大哭。他的臉貼在墳堆上,卻似已感覺不到泥土的冰冷。
紅玫看到他這副模樣,伸出手想拉他起來。
王承文握住她的手臂,輕輕道:「讓他哭吧。」
紅玫流著淚瞪著他,怒斥道:「你有沒有人性?怎麼忍心看他這幅樣子?」
王承文道:「倘若你是他,你會不會這樣哭呢?」
「當然會。」
「那倘若你這樣哭時別人阻止你,你會聽他的話嗎?」
紅玫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若是有人在這種情形下阻止自己,自己非但不會聽他的話,還會非常生氣。
紅玫道:「你挺會替別人著想么。」
王承文道:「人活著本就該為別人著想。倘若只為自己著想,那還不如死掉呢。」
紅玫嘆息道:「是啊!可是人往往只會考慮自己的感受,卻不願替別人考慮。」
王承文攬住紅玫的肩,輕輕道:「別那麼悲觀,還是有很多人願意替別人著想的。你不就是那樣的人嗎?」
紅玫柔聲道:「你也是,可是我們這樣的人畢竟太少了。」
釋心哭的時候,紅玫擺好了祭品,獻好了花,插好了香。
花是盛放的白色櫻花,就像若心憐貞和死去的千千萬萬的中國人的生命一樣短暫美麗。
花當然是誠人準備的,這是否說明日本人並不壞?中國和日本之間畢竟還是有許多聯繫的?
也不知過了多久,釋心的哭聲才漸漸轉小。紅玫緊緊抱住他,讓他在自己懷裡哭泣。
又不知過了多久,釋心握住紅玫的手,對媽媽和姐姐道:「這位是紅玫姐姐,你們去世后一直是她在照顧我。她對我很好,給我做飯,給我洗衣服,晚上怕我孤獨陪我睡覺,總是想方設法讓我快樂。」
他突然哭出聲來:「要不是她,我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下來。你們要保佑她一輩子幸福快樂哦。」
紅玫聽到釋心的話,眼淚荷花上的晨露般滾落下來。
紅玫扭頭對王承文說:「你把司機叫進來吃中午飯。」
釋心記得離開時把門鎖上了,可現在門卻開了。
他驚奇道:「從這兒走時我明明鎖好了門,現在門怎麼開了?」
紅玫沉吟道:「是不是你記錯了?村裡就算有活著的人家裡的糧食也肯定被搶光了。怎麼可能在這兒生活呢?」
「那是怎麼回事?難道是媽媽姐姐的魂魄嗎」?想到這裡,釋心的手開始顫抖。
推開門,釋心更吃驚了:「桌子上和地上的血怎麼也沒了?」
走進裡屋,釋心又道:「炕原本很亂,因為媽和姐姐是被日本人從炕上拉下來的。有個日本人翻過衣櫃,可你看衣服現在多麼整齊。」
紅玫和王承文對望一眼,都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了。
為了消除釋心的疑惑,紅玫道:「我來過你家,這些都是我收拾好的」
「姐姐怎麼知道我家在這裡?」
紅玫眨著眼道:「不是有難民登記表嗎?我問你們村的人不就知道你家在哪裡了?」
「姐姐真好」!釋心抱住紅玫,抽泣起來。
紅玫讓誠人多準備些菜,可她沒想到他竟準備了這麼多。
十二個菜,八盒米飯,四盒粥雖沒把桌子擺滿,卻也佔了很大的空間。
司機道:「無論這些飯還是他每天給你的飯都是他自己做的。他總說你很漂亮,很堅強,但也很固執。說和你在一起的那三天他多麼開心。」
紅玫嘆息道:「唉!天註定我不能嫁給他。
釋心並不知道誠人是日本人,問道:「姐姐既然那麼愛他,他也愛姐姐,為什麼你們不能結婚呢?」
紅玫眨著眼道:「因為他很有錢,有錢人都是壞人。」
王承文看著紅玫,微笑道:「我也很有錢,可我不是壞人。」
他看紅玫的眼神那麼溫柔。釋心覺得玫姐姐嫁給他一定會幸福的。
紅玫笑啐道:「你不壞,可卻嫌老了些。」
王承文笑道:「老有什麼不好?老男人豈非更懂得如何疼愛女人,女人豈非也總是喜歡找老男人?」
紅玫眨著眼道:「我才不想找老男人呢!」
她雖這麼說,可她的眼神卻很溫柔,就像看釋心時一樣。
吃完飯,紅玫對司機道:「你先回去,明天八點來接我們。」
釋心撇了眼王承文,看著紅玫道:「他不走嗎?」
紅玫忖道:「釋心和承文不熟,當然不希望他住在自己家。」
「走,他也走」。紅玫立刻道。
王承文笑道:「我的確走。明天再來接你們。」
桌子上有三張照片。一張是他們一家三口的合照,一張是釋心,一張是若心和憐貞。照片的背景都是這所房子。
若心鬆鬆的綰著個髮髻,身材高挑,嘴唇粉紅,細長美麗的眼睛在淺淺地微笑。
她雖在笑,可眼裡仍有抹淡淡的憂傷。
這抹憂傷給她增添了幾分美麗,悲哀得令人心碎的美麗。
憐貞也很美,但她的美是屬於成熟女性的,是堅強,慈愛,偉大的美。
紅玫凝視著這一家三口的照片,也不知凝視了多久。
她思忖道:「釋心的爸爸為什麼不在照片上?」
釋心說爸爸經常打媽媽,姐姐和他,好吃懶做,經常酗酒賭博。
紅玫不懂釋心母子能容忍他,而他為何卻不願和他們照張相呢?
「世上為什麼總有人無情地傷害對他們好的人?」
紅玫道:「你姐姐也住這間房嗎?」
釋心指著左邊的房子,道:「她住那屋。」
紅玫道:「你可以帶我過去嗎?」
釋心不解道:「姐姐是有什麼事嗎?」
「沒事」。紅玫微笑道,「我就是想看看像她這麼漂亮的女孩,閨房會是什麼樣子的。」
若心的房子里沒有隔牆,不分客廳卧室。
右邊是一條炕,炕下擺著為冬天準備的柴。
柴很整齊,灶里沒有一點灰。
紅玫眨著眼道:「你姐姐肯定沒有燒過火。」
釋心撇嘴道:「姐姐早上晚上都燒呢!颳風時她一整天都坐在灶前燒火。」
紅玫不相通道:「騙人!她如果每天都燒,灶里怎麼會這麼乾淨?」
「那隻因為姐姐收拾得勤。」
紅玫撇嘴道:「我不信你姐姐會有這麼勤快,會比我還勤快。」
紅玫的確很勤快,但卻沒有若心勤快。
世上比若心勤快的女人恐怕還很少。
席子雖舊,但卻非常乾淨。床單被罩都是沒有加工過的手織棉布做成的。
棉花很白,新織的棉布不知怎的總是帶著點黑色,而且還帶著淡淡的黃色。
若心的床單被罩經過多次洗滌已經變得潔白。
窗檯比較寬,上邊鋪著塊長方形的電影海報。海報上放著面小小的鏡子,黏土做的小小的花盆。花盆裡開著小小的紫色,紅色,明黃色的花。
紅玫正看著盆里的小花出神,釋心突然道:「姐姐,你沒看見這面鏡子吧?」
鏡子高一米八,正對著窗戶。因為這裡採光最好。四面牆上都貼著米色壁紙。鏡子在壁紙里就如同鑽石在小米里一樣耀眼奪目。
若心豈非就是最耀眼的鑽石?
紅玫垂著手靜靜地站在鏡子前,靜靜地欣賞著自己。
她的確很美。
長而美麗的睫毛如同蝴蝶的翅膀,大而明亮的眼睛如同陽光下涌動的泉水,挺直的脊背如同向日葵的杆子,修長緊實的腿如同瓷器般光滑潔白。
她沒有問釋心自己與若心比誰更漂亮。因為她自覺沒有若心優雅。
其實她長得並不比若心差,而且她有若心沒有的熱烈,野性。
釋心抱怨道:「家裡窮得要命她還非要買這麼大的鏡子。」
紅玫道:「這也不能怪她,哪個漂亮的女孩不喜歡照鏡子呢?」
釋心哽聲道:「買鏡子的錢都是她挖柴胡根,挖燕子草賺的。攢夠了錢她又說不想要了。娘知道她是想用這些錢補貼家用,就幫她買了。」
「那你還抱怨她」。紅玫不高興道。
釋心流淚道:「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樣說,我明明不是這樣想的。」
紅玫啐道:「別哭了!你哭得我心都亂了。」
臉盆旁邊有個書桌,桌上竟有張只有若心的照片。因為只有若心,她的面龐更加清晰,身材也更加迷人。
尤其是她的眼睛。
就算用『一泓新月』這樣的詞語來形容她的眼睛,也形容不出她美麗的十分之一。
紅玫不由嘆道:「日本人怎麼忍心殺這麼漂亮的女孩呢?」
釋心恨恨道:「他們是一群禽獸,有什麼是他們做不出來的?」
紅玫嘆息道:「這麼漂亮的女孩原本不該受到任何傷害的,可上天為什麼偏偏要讓她坐驢車,冬天凍疼手腳,被人殘殺呢?」
「我們走哪條路呢」?釋心道,「大路到長江,小路到我們經常去的小溪。溪里還有娘新買的小舢板。」
紅玫想起王承文的話,立刻道:「咱們去長江。」
釋心不高興地說:「好。」
長江自唐古拉山奔涌而下,彙集千條河流,到平原時變得寬闊宏大。
不知是江邊的枯草還是空氣中的肅殺之氣,竟讓這寬闊的江水看來像是眼淚。
釋心在流淚。
紅玫柔聲道:「你怎麼了?」
「姐姐遇害的前兩天我們還來過這裡。我們看見了一隻很大的烏龜。我開玩笑說要吃掉它,姐姐不肯,把它抱回了長江。鄰村一個人說爹那樣的男人養不出姐姐這樣的女兒。姐姐就哭了,哭得好傷心好傷心。」
「第二天她到這裡送鐵生哥,是被娘背回來的。回來時她已經昏了過去,而且渾身都被雨水濕透了。」
「鐵生是她男朋友嗎?」
「是,鐵生哥是和她一起長大的。」
「你姐姐為什麼不和鐵生一起去江北逃難呢?」
「因為娘不走。娘不走她怎麼肯走呢?」
「那鐵生為什麼不留下呢?」
「因為他爹要走。」
紅玫凝視著一江眼淚,想到自己的身世,長嘆道:「看來我們都身不由己啊!」
「是的,所以娘總說人來到世上就是來受罪的。無論誰一生中都會遇到各種各樣的苦難。」
看過風景,在細沙上睡了一覺,吃了隨身帶著的下午飯,到黃昏時他們才來到小溪。
嶄新的小舢板仍然在溪水裡,兩邊的蘆葦仍然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一切都仿似沒有變,一切卻都變了。
變得那麼突然,那麼殘酷。
紅玫脫掉襪子,鞋子,將一雙纖纖玉足放入溪水裡。
溪水冰冷,心兒冰冷。
釋心關心道:「姐姐不冷嗎?趕快把腳抽出來啊!」
紅玫笑道:「不冷,姐姐從小就這樣玩,腳已經練得比鐵石還硬了。」
她真的經常這樣玩,但她的腳卻絕不硬。非但不硬,而且很白,很光滑,很柔軟。
過了一會兒,她突然笑著說:「咱們既然經歷了那麼多苦難,以後就一定要努力活得比任何人都開心。」
又過了一會兒,她突然嚶嚀一聲,抽出了腳。
釋心問道:「姐姐怎麼了?」
紅玫笑道:「有魚咬我的腳。」
她把腳放到釋心腿上讓他看。粉嫩的腳,腳背上多了一個月形的粉印。
釋心想起姐姐的話,試探著問道:「咬疼了嗎?」
紅玫眨著眼道:「不疼。非但不疼,還很浪漫呢!」
釋心突然淚流滿面。
紅玫抱緊他,柔聲道:「姐姐真的不疼。」
釋心道:「姐姐也被魚咬過。她說的話和你一模一樣。」
紅玫的腦海里浮現出了那幅情景:
一個美麗的女孩輕擺著腳濺起朵朵水花。停下來時,她忽然感到有什麼咬了她。她嚶嚀一聲抽出腳,有隻魚從她腳邊滑了出去。
釋心問她被魚咬疼了沒有。她笑著說『非但不疼,還很浪漫呢!』
紅玫和釋心躺在小舢板里,看著滿天星光。
紅玫輕輕道:「你說人能把星星摘下來嗎?」
釋心道:「聽說坐在飛機上可以摘到星星。」
紅玫坐起身,笑道:「是嗎?用星星編一條珠鏈掛在脖子上一定很漂亮?」
釋心撇嘴道:「姐姐有飛機嗎?」
紅玫想到誠人,笑著說:「有啊!我前男友就是開飛機的。」
釋心一躍而起,興奮地說:「我也要坐!」
紅玫朗聲笑道:「好啊!他不讓你坐我就打他屁股。」
她瞥見蘆葦叢中有螢火蟲在飛,立刻站起身道:「我們把螢火蟲都趕起來吧!」
「好啊!」
他們在蘆葦叢中奔跑,把所有的螢火蟲都趕了起來。
紅玫釋心仰首望去,只見螢火蟲垂死的明星般在空中飛舞。那麼凄涼,那麼美麗。
釋心的眼淚又流了下來。
紅玫讓誠人準備蠟燭,誠人竟準備了十根。
紅玫笑啐道:「這人做事可真實在。」
她一口氣把蠟燭全點著了。
他們在燭光下吃了會兒零食,水果,聊了會兒天,便去紅玫房裡睡覺了。
紅玫看到釋心悶悶不樂,鑽到被子里吮吸他的陰*。釋心輕按她的頭讓她連*囊一起含進去。紅玫順從地把他整個生殖器都含在了口中,溫柔地舔舐著。釋心喉嚨里發出愉悅的呻吟,下身猛然前傾,把精*全部射入了紅玫嘴裡。
他臉上終於露出了愉快的表情。
紅玫撒嬌道:「你舒服了,也該讓我舒服吧?」
她知道釋心很喜歡玩弄她的*蒂。
釋心鑽進被子里,溫柔地愛撫她的*唇,*蒂,舌頭伸進她的*道輕輕攪拌,吮吸。
當他舔紅玫*唇時,紅玫*道里就已流出了大量的**。
釋心把她的**都吃了下去。
他貪戀她的**,就如同貪戀她的懷抱,她的母愛……
和釋心做愛后,紅玫總是睡得很沉。
她正睡著,釋心突然憤怒地喊:「放開我娘!」
紅玫關心地睜開眼睛,看到釋心眉頭緊皺,嘴裡喃喃有詞,不由嘆道:「真是個可憐的孩子。」
她輕輕拍著釋心的脊背,好一會兒他才平靜下來。
這時紅玫忽然聽到外邊有腳步聲。
她思忖道:「會是誰呢?難道是日本人?」
她的心砰砰直跳。遇上日本人畢竟是件很可怕的事。
腳步聲停在了窗子外。紅玫看到窗子被緩緩打開,緊張地閉起了眼睛。
窗子只打開一條縫,這人偷偷向里窺視。紅玫將眼睛張開一線,看到他果然是日本人。這日本人直勾勾地看著釋心。
紅玫看到他眼裡的淚,馬上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了。
他當然是歉疚自己沒能救下憐貞和若心,所以經常來這裡祭奠。
她想出去安慰男人,又覺得自己不該出去。
「他沒能救下釋心的媽媽和姐姐心裡本來就很慚愧。我若安慰他,只會讓他更慚愧。」
男人看了很久,才關上了窗戶。紅玫等他腳步聲消失,跑到路上看他的背影。
男人很高,走路的姿勢並不像普通的日本士兵般風風火火,不可一世。
他微垂著頭,似乎在抹眼淚。
直到他走出紅玫的視線,紅玫才回房睡覺。
她不經意間看向墳墓,看到了供桌上盛放的粉色櫻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