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紅玫

第三章 紅玫

女子大學在一道山谷中。

釋心和先生走來時看見山坡上築起了一道磚牆,上邊架著機槍。

釋心不知道那是什麼,問道:「先生,那是什麼啊?」

「那是機……」

他『槍』字還沒說出口,突然『砰』的一聲,子彈卷著風聲而來。

先生根本沒有反應過來,就已倒地身亡。

釋心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看到先生眉心的血孔時才明白他已死去。

「先生!你不是說會照顧我嗎?還要讓我替你報仇?」

他想起姐姐母親的屍體,看著先生的面容,哭得撕心裂肺。

也不知哭了多久,一個女人蹲在了他身旁。

釋心並沒有看這個人,但卻嗅到了她身上的香氣。

能把人熏昏的香氣。

女人把手搭在釋心的肩頭,道:「他是誰呢?」

「是我的老師。我母親姐姐去世了,他說他會照顧我的」。釋心哽咽道。

這個女人那麼嫵媚,那麼妖嬈。

她的腰很細,腿很長,穿著大紅的露背旗袍。

無論哪個男人看到她的背,都會忍不住想要撫摸,想要親吻。

釋心雖然只有十歲,但也感覺到了一種逼人的風采。

「死就死了唄,人總會死的」。女人眨著眼道。

釋心狠狠瞪了女人一眼,低下頭沒有說話。

「走吧!你不走,小心他們朝你也來一槍。」

「『砰』!」

女人微笑著將手做成手槍狀,朝釋心開了一槍。

釋心打了個激靈,連忙站了起來。女人挽住他的胳膊,扭動著纖細的腰肢盈盈行去。

她的手柔軟溫暖,釋心的心『砰砰』直跳。突然他不知怎麼咳嗽了起來。

「你怎麼了」?女人關心道,「是感冒了嗎?」

「不是,是……是……」。釋心支支吾吾不敢說出來。

女人眉頭緊皺:「是不是因為我身上的氣味?」

「是」。釋心小聲道。

「你們這些臭男人!都喜歡漂亮女人,喜歡女人身上的香味。怎麼到你這裡反倒討厭了」!女人啐了一口,道。

「不是,是香味實在太濃了。」

「別說了」!女人生氣道。

她仍然牽著釋心的手。

釋心的手冰涼。

釋心沒有想到這個善良的姐姐性格竟這麼奇怪,再也不願和她說一句話了。

女人所在的這一隊人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安全區只允許老人、女人,小孩進入。男人們大多是來送親人的。

人們背著被褥,衣服,提著洗漱用具,食物,飯盒等各種雜物。

路上停著輛卡車。卡車裡都是年輕女孩,最大的也不過二十四五。

一個姑娘蹲在卡車邊,雙手搭著欄杆。她的頭髮亂如稻草,臉卻極為乾淨。

她的眼神絕望黯淡。

三個看起來只有十一二的女孩在踢毽子。她們活潑可愛,渾身散發著青春的活力。

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個小女孩。

她站在卡車后角,正在看這一隊人。

女孩穿著桃紅薄襖,身體肉嘟嘟的,非常可愛。

她笑著,笑容可愛地笑著。

這一隊人看見滿車的女孩,都不禁搖頭嘆息,有些感性的女人早已開始流淚。

釋心看著這些女孩,不覺捏疼了女人的手。

「哎呦」!女人嚶嚀一聲,道,「你怎麼了?」

釋心怒道:「日本人是不是要殺她們?」

「日本人殺不殺她們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們肯定會做其他事的」。女人扭著她細細的腰肢,滿不在乎地說。

「會做什麼」?釋心不解地問。

「這個我不能給你說,就算說了你也不會懂的。反正這是你們男人的本性,就像公狗,叫驢一樣。」

「男人總認為女人是弱者,是需要依附男人才能生活的。」

古龍就是這樣的人。

「實際上女人也可以頂半邊天,養育下一代這樣艱巨的任務都是女人完成的呢!」

「我就是我娘養大的。我好恨」!釋心指甲刺入了肉里,「她和姐姐被日本人殺死了。」

「恨不能解決任何問題,反抗才有出路!」

「我想殺光所有日本人,給姐姐和娘報仇!」

「對!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女人鼓勵道,「加油!」

她眨著眼說:「可是你只有十來歲,要怎麼長大呢?」

「這……」

「我養你!」

「可我們素不相識啊!」

「那你牽我手幹嗎」?女人眨著眼道。

釋心紅著臉想從女人手中抽出手,女人卻將他的手握得更緊。

「姐姐叫什麼名字」?釋心低著頭,輕輕道。

「紅玫,你呢?」

「釋心。」

「真好聽」!紅玫說著親了釋心一口。

釋心臉上多了個鮮艷的唇印。

門外跪著十個精壯漢子。

他們兩側分立著三個持槍的日本兵。

日本軍官正和個外國女人說著什麼。

他看起來非常氣憤,外國女人卻語氣堅決,態度篤定。

「姐姐,那是仙女嗎?」

紅玫撲哧一笑,道:「你見過那麼丑的仙女嗎?」

在歐洲人眼裡她的確很漂亮,但紅玫不喜歡歐洲人。

她覺得他們就像他們的狗一樣難看。

「你看她和我誰更漂亮?」

釋心看了眼女人,又看了眼紅玫,垂下頭道:「你更漂亮。」

「呵呵」!紅玫又親了釋心一口。

釋心臉上有兩個鮮艷的唇印。

女人交涉失敗,流著淚走到了那幾個漢子面前。

漢子們原本充滿希望的。

因為美國人總覺得自己不可一世。

他們也覺得美國是世界老大。

幾年後在塞班島,瓜島,美軍也被日本人的精神折服。

當看到女人流淚的時候,漢子們都預感到大事不妙。

女人在他們身前走了好幾遍,終於顫抖著手扶起一個。

漢子們低下頭,其中四個用乞憐的眼光看著女人。

女人挑出三個。

每挑一個,漢子們的哭聲就加大幾分。女人看了剩下的男人好幾眼,終於流著淚返回了校園。

一個渾身亂抖的男人見女人返回,『撲通』一聲暈倒在地。另一個猛然抽出把匕首,以極快的速度朝自己咽喉刺去。

日本軍官冷冷地瞧著他。

當匕首完全沒入他的喉嚨時,軍官走了過去,以極冷酷的眼光看著男人。

男人喉嚨里『咯咯』作響,目中充滿怨毒之色。

日本軍官緩緩伸出手,握住匕首,『呲』地一聲拔了出來,熱血頓時噴了他一身。

兩個漢子終於忍不住,對視一眼霍然躍起,朝軍官撲將過去。軍官根本沒有出手,只是冷冷地瞧著他們。

幾聲槍響,他們應聲倒地。

原本的十個漢子只有兩個還跪在那裡。他們嘴巴大張,顫抖著身體說不出一句話。

軍官擺擺手,上來三個士兵把這兩個漢子連同暈倒一起帶走了。

紅玫將釋心攬入懷中,釋心的臉貼著紅玫小腹。

他的身體忽然起了種奇妙的反應。

槍聲響起,釋心身體劇烈抖動。

紅玫感到釋心的顫抖,撫著他的脊背,輕聲道:「不要害怕,乖乖待著就不會有事的。」

一個男人帶著妻子孩子往回跑。他們剛跑出幾步,日本兵的槍聲就已響起。

這一家人全趴在了地上。

日本軍官審視著這一隊人。

他們中有六個青年男人。

軍官示意把這幾個人一起槍殺。他們的妻子抓住丈夫衣服不願放手,可又知道無法不放手。

她們緊抱孩子,看著丈夫背影不住抽泣。

走了!

終於走了!

日本兵一走,所有人都鬆了口氣。

釋心從紅玫懷裡鑽出,孩子們終於哭出了聲。

人們或抽泣、或大罵,或竊竊私語。

一個衣飾華麗的美女對她的朋友說:「我孩子就拜託你照顧了。」

她說著用臉摩擦孩子的臉。

一滴晶瑩的淚珠順著她的面滑到了孩子面上。

「你放心,我會好好照顧澤兒的。」

「你千萬要照顧好他」。女人突然哭出聲來,「誰知道我還能不能再見到他。」

聽到女人的話,她的朋友也不禁掩面而泣。

「媽媽,你為什麼不一起進去呢」?孩子流淚道。

女人責備道:「你又不是不知道爸爸受傷了,要媽媽照顧。媽媽怎麼能丟下爸爸進去呢?」

「可是外邊不是很危險嗎」?孩子的哭聲忽然大了起來。

「傻瓜,外邊再危險,他也是你爸爸呀」!女人心已撕裂,「聽阿姨的話,媽媽過幾天就會來找你的。」

女人又把臉貼到孩子臉上。

良久良久,她才緩緩站起,將孩子交給朋友,立即扭身跑出。

「娘!娘!娘」!孩子從女人懷裡跳下,聲嘶力竭地喊道。

聽到孩子的哭喊,女人眼淚斷線的珠子般落下,踉蹌著摔倒在地……

院子里晾滿各種顏色,各種式樣的衣服。

老人的、女人的、孩子的,嬰兒的;

紅的、紫的、白的,粉的;

裙子、旗袍、乳*,毛衣。

仍有很多女人將洗好的衣服掛來這邊。

老人們或手牽手,或獨自在院子里踱步;女人們牽著孩子散步,和孩子在草坪玩耍,給孩子餵奶;有些少女剛洗好頭髮往宿舍走,有些在討論明石姬和紫姬誰更漂亮;孩子們在玩丟手絹,躲貓貓。

有個女孩被男孩氣哭,正蹲在路邊哭泣。

紅玫一進院子便看見兩排法桐。

那麼粗壯,那麼繁密的法桐。

她牽著釋心從這邊走到那邊,又穿過杉林走到牆根,返回法桐。

她笑了。

如同落到紅花石蒜上的蝴蝶。

那麼明亮。

那麼嫵媚。

那麼妖嬈。

釋心看痴了。

所有人的目光均已投到紅玫身上。

老人、女人、少女,小孩。

他們圍成很厚的圈,把紅玫釋心圍在中間。

紅玫似乎早已習慣別人的注視,非但沒有臉紅,反而輕盈地轉了幾圈。

就在她轉圈的時候,四個老人流出了口水,一個老人假牙笑得掉在了地上。

很久很久,人們才散去。

紅玫問道:「你知道為什麼所有人都喜歡看我嗎?」

「因為,因為……」釋心的臉一片赤紅,終於鼓起勇氣說,「因為姐姐很漂亮。」

「對,醜女人即使赤裸著在街上行走也不會有人多看一眼,美女即使穿上十件棉襖,在街上乞討也會有人看的。」

她彷彿在對釋心說,又彷彿在自言自語。

釋心靜靜地聽著,不說一句話。

她的眼裡突然掠過一絲憂傷。

淡淡的憂傷。

然後她全身彷彿被這種憂傷沾染,心靈彷彿被這種憂傷填滿。

釋心覺得這位姐姐笑的時候連眼睛都在笑,不笑的時候眸子會流出隱隱的哀傷。

紅玫和釋心終於到了隊伍最前。後邊仍是長龍一條。

「你叫什麼名字」?登記人員問道。

「金紅玫。」

「年齡。」

「22。」

「哪裡人呢?」

「浙江義烏。」

「什麼職業?」

「妓*」。紅玫微笑道。

登記人員霍然抬起頭,瞟了紅玫一眼,不屑道:「你很賺錢吧?」

紅玫似是沒有聽出登記人員話語中的譏諷之意,甜笑道:「對啊!我每天至少能賺一萬!」

登記人員冷笑道:「當婊子賺錢有什麼了不起的?還不是在男人胯下母狗一樣浪叫?」

紅玫輕笑道:「你當婊子恐怕還沒人要呢!在不同男人的胯下浪叫至少能體驗性的歡愉,人生的歡愉。

性是開放的,你明白嗎?男人並不是只能和妻子做*,妻子也不是只能和丈夫做*。

你看很久以前的人過得都是群體生活,從來沒有固定的*交對象。

這才是人的自然狀態,像其他動物一樣。

我好討厭現在的世界,

一切都是變態的,

讓人無法適應,

無法理解。」

登記人員臉漲得通紅,手指顫抖著指著紅玫道:「賤人!bitch!」

紅玫雙臂交叉抱著自己胸膛,浪笑道:「賤人?我哪裡賤?

我和你一樣長著兩隻眼睛、一個鼻子,一張嘴。

也是從媽媽陰*爬出來的。

無論總統,老師,乞丐,警察,廚師,搬運工,司機好像都是這樣子的。

難道大家都賤嗎?」

登記人員簡直要崩潰了,連連擺手道:「你走!下一個!」

紅玫轉身摸了一下釋心的頭,微笑道:「小心那個賤貨罵你哦。」

登記人員道:「你叫什麼呢?」

「我叫白釋心。」

登記人員撇了紅玫一眼,道:「那個賤貨是你什麼人?」

釋心罵道:「只有賤貨才會罵人!」

他憤然走出隊伍,牽起紅玫的手道:「走!咱們不和賤貨說話!」

紅玫走到登記人員面前,啐了一口,指著路旁的法桐道:「你脫光了吊在那棵樹上,都不會有人看你的。」

大學在路兩邊,一邊是住宿樓,一邊是教學樓。兩邊用地道連接。

如果不走地道,也可以走馬路。

馬路是能容四輛馬車並排通過的土路。

紅玫和釋心被安排到了教學樓。

通過地道,他們便聞見一股熏天的臭氣。

「姐姐,怎麼這麼臭呢」?釋心捂住鼻子道。

「人多了當然臭了。

這裡有各種年齡,各種職業的人;素質高的人,素質低的人。」

紅玫皺著眉繼續說:「可無論如何我們都要在這裡生活。出去一定會死,在這裡興許還能保命。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啊!」

無可奈何。

十歲的釋心感到了悲哀和無可奈何。

到了門外,臭氣更濃:

老人的口水味、女人的香水味,奶水味,嬰兒的屎尿味……

髒兮兮的臉、亂蓬蓬的頭髮、雜亂的被褥,衣服,鞋子,很久沒洗的碗……

除了這些,還有一股濃重的潮氣。

紅玫在剛進門的地方將被褥放下。

她瞟了眼旁邊的人。左邊是一個文靜的女大學生。右邊是一個尼姑。

尼姑大約四十來歲,長著副馬臉,眼睛小而渾濁。

紅玫暗忖道:「只有丑得不能見人的女人才會當尼姑呢!」

她受不了這裡的一切,翻出碗筷沖了出去。

一口氣跑出很遠才彎著腰手撫胸膛開始大口喘氣。

她突然笑了:「天吶!在這裡生活幾個月恐怕所有人都要瘋!」

釋心也笑了。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笑。

自己明明很悲傷的。

「你肯定也這麼覺得吧?如果不瘋,他要不是獃子,要不就根本不是人」。她說著大步前行。

到了食堂外,紅玫道:「只有一副碗筷,你先在這裡等會兒,我吃完你再吃。」

釋心簡直要餓暈了,但清楚這位姐姐的脾氣,便沒有說話,乖乖坐到了草坪上。

一個美麗的女人走了過來。

她雖美,可臉上衣服上沾滿臟垢,看來就像在垃圾堆里待了幾天。

女人朝釋心笑笑,在他旁邊坐了下來。

釋心覺得她的笑是泡在眼淚里的。

他回以微笑,又盯向食堂。看到各形各色的人進進出出,他咽了好幾口口水。

倘在平時,他一定會安慰女人的。

猛然一隻手搭在了自己肩上,釋心回過頭看見了女人怨毒的眼色。

她眼裡幾乎噴出火焰:「還我孩子!」

釋心本想說自己沒有抱她孩子,發現這個女人精神有問題就使勁掙開了她,起身朝食堂跑去。女人立馬跟著站起,哭嚎著想要抓住釋心。

食堂里人山人海,女人仍追著釋心不放。釋心見哪裡人多往哪裡鑽。女人哭嚎著在後面擠。她身子沒有釋心小巧,落後了一大截,但仍鍥而不捨,不時撐著別人肩膀跳起來看釋心在哪裡。釋心從另一個門跑出去躲到了側面。

他看著女人從食堂出來,流著淚在校園搜尋,消失在宿舍樓間,心裡感到一種莫名的傷感,怨恨。

一樓人多得像是大年初一鍋里的餃子,紅玫一看就上了二樓。二樓人一樣多!紅玫一跺腳又上了三樓。

三樓還是人山人海!

她嘴裡一直罵,一直罵,把自己能想到的髒話都罵了出來。

她雖不想排隊,但想到釋心還沒吃飯就加入了擁擠的人群。

有人摸她的胸,有人用自己的陰部摩擦她的身體。

她知道這是每個男人的需求,沒有意外也沒有大罵。

看到紅玫打飯出來,釋心馬上跑到她身邊。

雖說只是糙米白菜,但她卻吃得津津有味。釋心在一旁看得直流口水。

紅玫斥道:「滾一邊去!我不喜歡別人看我吃飯!」

「我餓」。釋心低聲道。

「反正又餓不死,能餓死的話我當然會給你吃的。」

「萬一餓瘋了呢」?釋心含笑道。

「餓不餓瘋和我有什麼關係」?紅玫冷冷道。

釋心撇了紅玫一眼,轉過身去,看都不願再看這個女人了。

夕陽西下時,紅玫釋心穿過棕櫚樹來到了湖邊,踏著長廊進入了湖中的小亭。

四面沒有草坪,經過精心布置的樹木花卉,只有在冬風中搖擺的蘆葦,雜亂的灌木叢,將死未死的樹木。

配以一湖殘陽,紅玫倍覺悵然。

她凝視著天邊的殘陽,道:「你願意聽我的故事嗎?」

「願意啊」!釋心立即應道。

「我是浙江義烏人,是一個漁夫的女兒。

義烏開始打仗時,我們一家人逃到了南京。母親找了紡織廠的工作,父親找了坦克組裝廠的工作。沒幾月,娘就死在一場火災中。爹是個柔弱感性的人。娘死後,他變得瘋瘋癲癲的,不久也自殺了。」

「那時是冬天,我才十二歲。我穿著單衣在街上乞討時遇到了一個女人。那個女人請我吃了頓飯,讓我跟她走。」

「她把我賣到了妓院。」

她忽然轉過頭,流著淚對釋心說:「我才十二歲呀!」

「從那時一直到現在,我都是在妓院生活的。」

「如果不幹這工作,我永遠不知道男人有多噁心,多野蠻,多沒有人性。那時我很痛苦,經常流淚,但我從沒有想過自殺。」

「我覺得只要活著,哪怕像蛆一樣活著也總比死了好。」

「慢慢地我開始麻木。雖然有很多錢,有最好的化妝品,鞋子,但我仍然很寂寞。」

「最可怕的不是痛苦,而是寂寞。

身邊無論有多少人,我都會感覺只有自己一個。

看到別人笑時,我甚至想殺了他。」

「我的生活根本沒有歡樂,只有無邊的寂寞,痛苦。」

釋心把手放在紅玫手上,凝注著她淚流滿面的臉,輕輕道:「姐姐別哭,我以後會陪著你的。」

昨天之前,他還不懂什麼叫做痛苦。

現在他什麼都明白了,明白了寂寞、痛苦,無可奈何。

看著她沐滿夕陽的臉,他覺得她就像來自地獄般凄麗哀傷。

紅玫鑽入釋心懷裡,孩子般啜泣著。釋心輕撫著她溫熱的背,想一輩子陪著她,保護她。

也不知哭了多久,紅玫終於睡著了。

她恍惚間感覺自己枕得不是枕頭,而是誰的身體,立刻竄起來指著這人的鼻尖罵道:「你……」

當看見是釋心時,她立馬頓住了語聲。

釋心愕然道:「怎麼了?」

「沒事」。紅玫眨著眼,親了口釋心,笑道,「我還以為是哪個臭男人摟著我呢?」

「難道姐姐沒有被男人抱過嗎?」

紅玫苦笑道:「這還真沒有。那些賤男人,他們做完那件事跑得比猴兒還快。

我好希望他們能抱抱我,說點甜言蜜語,可從沒有人這樣做過。」

「在你懷裡我睡得很香呢!」

「姐姐以後可以每天睡在我懷裡」。釋心臉上露出痛苦之色,道。

「好」!紅玫又親了釋心一口,「我們回去吧,好睏吶!」

她高興地轉了個圈,跑出了小亭。

釋心感覺雙腿像是被百蟲叮咬,忍住不適站起,立即扶住了亭柱。

他抬起腿,腿像灌了鉛般沉重,還有那可惡的自腳掌傳到小腿根部的似被電流擊中的麻酥酥的感覺。

他終於無奈地坐了下來。

紅玫聽見身後沒有腳步聲,扭身看見釋心仍坐在小亭里,啐道:「你怎麼不走了?」

釋心垂首道:「我,我不好走。」

紅玫恍然道:「我壓了你那麼久,你一定是腿麻了吧?我們再坐一會,那個破地方我實在不想回去。」

「你給我講講你的故事唄。我感覺你和其他小孩不同。」

「我沒有什麼好講的。」

「講啊!我都把我的事給你說了」。紅玫扯著釋心衣袖,撒嬌道。

釋心沉吟道:「好吧。」

「我家在長江邊。」

「爹是個脾氣暴躁,好吃懶做的人。整天不是喝酒就是賭博,還經常打娘。他前兩年因為欠債太多被人打死了。」

「娘原本是清朝的郡主。清亡后她流落到這裡。爹強姦了娘,娘懷孕后就嫁給了這個不要臉的男人。

我家的生計都是靠娘種地打漁維持的。爹死後姐姐勸娘再找一個男人,但娘懷疑所有的男人,覺得男人都是壞的……」

釋心流著淚斷斷續續地講出了自己的身世。

紅玫將釋心攬在懷裡,在他耳畔柔聲道:「有我在,一切都會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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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血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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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紅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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