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苦命的女人

第四章 苦命的女人

教室里仍舊臭氣熏天,人聲鼎沸。

難民們訴說著自己的遭遇,有的破口大罵,有的低聲啜泣。

聽著各種各樣悲慘的境遇,釋心的心一陣絞痛。

「我一定要殺光所有的日本人!」

紅玫對面的女人問另一個女人:「你經歷了什麼呢?」

她旁邊的女人沉默了很久,哽聲道:「我公公婆婆,丈夫,四個孩子都被日本人殺死了。」

「哦,我還不錯」。她臉上露出不經意的微笑,看了看熟睡的兒子和懷裡的女兒,道,「我丈夫出差了,兩個孩子也很平安。」

旁邊的女人霍然躍起,揪住女人的頭髮,狂吼道:「你她媽的是在取笑我嗎?」

「我沒有取笑你。我說得只是實情而已。」。她流著淚怯怯地道。

她懷中的孩子已開始大哭。

她們周圍聚起一些人。有人拉女人,女人不鬆手。

「好!你說得的確是實情」!女人瘋狂地笑道。

『好』字一出口,女人一腳將她踢翻在地。

女兒的頭撞在了自己牙上,自己的頭撞在了兒子胸上。

她的兒子和懷裡的女兒齊聲大哭。

女人還待補上幾腳,被旁邊看熱鬧的人拉開了。

她抱著女兒哭個不停,兒子趴在她腿上哭個不停。女人鑽進被窩哭個不停。

人們都在談論這兩個女人誰對誰錯。

很多人認為抱小孩的女人不該誇耀自己的幸福。

紅玫問釋心:「你覺得誰是對的呢?」

「我覺得打抱孩子的那位阿姨是對的。她已經夠痛苦了,別人還要在她傷口上撒鹽」。釋心憤怒地看著抱小孩的女人,道。

「放屁」!紅玫罵道,「你難道看不出抱小孩的女人多麼嬌弱嗎?像那樣的女人是絕對不會在別人面前顯耀自己的。

也許她刺傷了那個女人,但她說得的確只是自己的情況而已。為什麼沒人理解她呢?」

人們總是片面地評判他人,這也是人類的劣根性之一。

釋心低著頭思考著紅玫的話,覺得她說得的確很有道理。

她不知道該先撫慰兒子還是女兒,眼淚撲簌簌地落了下來。

紅玫不忍,坐到女人身旁,微笑道:「你把女兒給我,我幫你哄。你先把兒子哄地睡著吧。」

正義使者們都在撇紅玫,眼裡露出嘲諷的神色。

女人淚眼婆娑地看著紅玫,道:「那真是太謝謝你了。」

「不用謝」!紅玫爽朗地笑道。

女人睫毛上掛滿淚,努力擠出了一個笑容。

苦澀地笑容。

紅玫一會兒將臉貼到嬰兒臉上,一會兒又親親嬰兒細嫩的面頰。釋心想不到這位怪異的姐姐竟這麼喜歡小孩,面上不禁露出驚訝的神色。

「原來你這麼喜歡小孩啊」。女人道。

紅玫臉紅道:「是的。只可惜我現在連男人也沒有,更別提小孩了。」

「那趕快找啊。女人總是需要男人疼愛的。你結婚了想生幾個都沒問題。就算生十個也沒有問題」。女人失笑道。

「生十個的話生孩子都生老了」。紅玫羞紅了臉。

「但是女人生來就是生孩子,養育孩子,照顧丈夫的呀」。女人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紅玫挺起胸膛道:「我偏不!我偏要我的男人養孩子,要他照顧我。」

「那樣也挺好,不過我還是喜歡照顧丈夫,照顧孩子。」

「也許男人更喜歡你這種女人吧」。紅玫戳了下女人的胳膊,眨著眼道。

女人柔順地垂下了眼瞼。

她甚至連眼瞼都已發紅。

紅玫從來也不怕被別人看。

這當然不是因為她是妓*,而是因為她的性格。

她站著將衣服一件件脫下,躺在了被窩裡。

釋心雖一直扭著頭,但心還是像小兔子般跳個不停。

尤其是在不經意間看見姐姐*毛的時候。

任何小孩都是這樣的,因為這是人類的本性。

本性的意思就是動物性。

動物性的意思就是高傲的人類無論怎樣進化都無法消除。

「你也要站著脫衣服,要不我不讓你進來」。紅玫任性地說。

「可是,可是我不敢站著脫」。釋心臉紅道。

「那你自己看誰要你你跟誰睡去」。紅玫輕哼一聲道。

女學生看著他倆。她本想說自己願意釋心過來,又沒說出口。

釋心垂下頭,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才終於站起來開始脫衣服。

他脫得極慢,極慢。

紅玫故意盯著他兩腿之間看,眼裡故意露出淫蕩的神色。釋心的臉更紅,頭也垂得更低。

「你還小。總有一天你會變得像所有男人一樣噁心」。紅玫撇了釋心一眼,不屑地說。

釋心沒有說一句話。

她是一個妓*。

妓*的話總是在經過許多次的痛苦經驗后總結出來的。

「你啞巴了!怎麼不罵我呢」!紅玫生氣道。

釋心鑽進被窩,背對著紅玫。

「你這個臭男人」。紅玫說著將背貼在釋心背上,慢慢進入了夢鄉。

她的背好光滑,好暖。

有些女人一直哭到夜裡兩三點,嬰兒們也不時尖利地哭上一陣。許多人便開始罵罵咧咧。

紅玫起得極早帶上釋心去洗臉。她到接水處時大吃一驚。

「他媽的怎麼有這麼多人!」

她沒洗就回了教室。

教室進來一個男人。

他喊道:「房間已經安排滿了,還有很多人等著進來。老人們是安全的,你們先回去和家人聚聚吧!」

一個穿著灰布棉衣的老婦雙手叉腰唾沫亂飛道:「憑什麼要我們回去?我們萬一遇到危險怎麼辦?難道年輕人的命值錢,我們的命就不值錢嗎?」

聽到老婦的話,幾個正在收拾行李的老人停住了手。

離她不遠的老婦霍然起身道:「大家還是回去吧!我們都這把老骨頭了,日本人還會對我們怎樣呢?真正危險的是年輕人和孩子。

大家難道看不出來日本人是要咱們中國人絕種嗎?是要佔領咱們的土地嗎?再怎麼說大家也要為國家的未來考慮啊!」

「反正我不回去!自己的命最重要,管狗屁的中*做什麼」?灰衣老婦臉漲得通紅,高聲道。

許多還在睡夢中的人被她吵醒,都輕聲罵她。

男人等了會,看到大部分老人都開始收拾行李,便扭身出去了。

紅玫將嘴附到釋心耳邊笑著道:「你看那個老女人的胸都乾癟了,還期望遇到『危險』呢!也真不害臊。」

她終於忍不住,大笑了起來。

釋心雖不懂紅玫的意思,但看見老婦乾癟的胸膛,又看了看前仰後合的紅玫,也不由得笑了。

「房間里這麼大聲,她怎麼還沒有醒呢」?紅玫看見昨晚挨打的女人依舊鑽在被窩裡,思忖道。

她的兒子也鑽在被窩裡。

她走到女人身旁,蹲下來道:「醒醒啊?孩子都餓了吧?」

她拍了下女人,見女人還沒有醒,緩緩揭開了被子:

被上,女人身上,褥子上都是血。

已干透的血包裹著她,使她看起來就像一隻鑽進曼珠沙華里自殺的美麗的蝴蝶。

美麗的死亡豈非總是令人羨慕的?

她和孩子的頭被整齊地擺在枕下。他們的眼睛都閉著,頭上沒有一絲血,看上去是那麼的安靜祥和。

肇事者睡在被裡。

紅玫狠狠踢了她一腳,怒吼道:「你竟然殺了她!殺了她一家三口!」

一聽到有人被殺,所有人都圍了過來。

她們簡直比發現豬肉的狗還快。連正在收拾被褥的老人也都圍了過來。

這情形就像在菜市口看美女被凌遲的京城百姓一樣。

人們總是喜歡將別人的痛苦當成自己的歡樂。

這當然是因為他們很善良。

善良得要命。

這情形就像人們拍被卡車碾死的頭顱迸裂,腸子流出的人,再發到朋友圈一樣。

如果他們自己被碾死,被發到朋友圈,就很令人愉快了。

愉快得要命。

肇事者蹲在牆角,頭夾在雙腿間,捂著臉痛哭道:「是她!是她的錯!我丈夫和孩子全被殺了。她不同情我,反而還嘲笑我?這樣的女人應該死!死一萬遍都嫌不夠!」

她霍然抬起頭,眼裡迸射出凶光。

「可她不過是無意的啊!你這樣難道就能讓你的家人活過來嗎」?紅玫撫著女人的脊背,流著淚說。

「我就是想出口氣!只可惜她睡著了。如果沒睡著的話我一定讓她慢慢嘗痛苦的滋味!」

女人狂笑道:「她死得好!這下再也沒有人敢嘲笑我了!哈哈哈哈哈!」

女人突然彎著腰捂著臉大哭起來。

她邊哭邊揪頭髮,頭皮連帶著頭髮被一塊塊揪下。

人們早已怒火衝天!

一個人目露凶光道:「這樣的禽獸應該扔到外邊,讓日本人折磨她!她還想折磨別人?自己才應該被折磨死呢!」

「是啊」!另一人轉身喊道,「這裡精神失常的人還有很多。他們會威脅咱們的安全。我去給學校建議把這種人隔離起來。誰和我一起去!」

「我和你去!」

「我也和你去!」

「我和你去!」

……

紅玫忖道:「他們已經精神失常了,你們再把他們隔離起來,他們豈非會更失常?」

這些人走時把女人扔到了大門外。

紅玫知道自己無能為力,便沒有攔阻。

女人坐在寒風中,雙臂緊緊抱住自己。

她仍在狂笑,笑聲凄厲瘋癲。

她很美。

她的青絲已被揪盡,血像紅色的瀑布般從頭上不停流下。

看著女人,紅玫和釋心淚流不止。

旁邊自然有許許多多的正義使者在笑,在指指點點。

一輛卡車駛來,車上載著二十幾個日本兵。

他們是來檢查學校有沒有藏中國軍人的。

看到女人,他們都覺得非常驚訝!同時幾個人露出了淫褻的目光。

女人越悲慘,男人們便越想凌辱她。

這是所有男人的劣根性。

四五個日本兵停在了女人面前。

紅玫釋心的心已揪緊。

他倆不敢想象會發生什麼。

釋心將頭埋在了紅玫懷中。

正義使者們當然還在笑。

紅玫撫摸著釋心的頭,柔聲道:「你想了解人有多惡毒嗎?看看外邊就知道了。」

釋心仍在自己懷中不停地顫抖,她激道:「不看可不算男子漢哦!」

「誰說我不是男子漢」!釋心瞬而抬起頭道。

他眼裡雖有淚,身體雖打戰,但仍堅強地轉過了身。

女人的衣服已被撕得粉碎。她仍在不住哭叫……

看著日本兵的一舉一動,紅玫胃部一陣痙攣。釋心感覺自己全身的毛孔都在收縮,整個人像被綁在斬首台上般恐懼不安。

他不由得退入了紅玫懷裡。

紅玫囈語道:「那個女人不過是說了自己的實際情況而已,自己和兒女就被殺了,可真可憐吶!」

釋心道:「那位阿姨的確挺可憐的。」

「但是這個女人豈非更加可憐?她一家人全被殺了,卻還被人嘲笑。最起碼她認為自己被嘲笑了。她能不氣憤嗎?」

「但無論如何她殺人總不對啊!」

紅玫皺眉道:「看起來好像的確不對,但好像也不能說不對。

我沒有文化,但在自己的生活中也慢慢發現了一些『東西』。

不論法多麼嚴厲,這個世界上總會有人殺人。

這好像是因為我們的人生並不是自己決定的。

很多東西都是在家庭和這個討厭的社會中形成的。

比如性格啦,想法啦。

但正是這些我們『身不由己』的東西從小到大影響著我們,讓我們形成了自己無法抗拒,無法改變的想法。

甚至一個人能否堅持做一件事情,是否會殺人都好像是後邊形成的。

還有一個人生活在哪裡,古代還是現代,能遇見怎樣的人,都好像是早就註定好的。

也就是說,當一個人十八九歲,感覺自己可以改變世界的時候,其實早已被這個世界改變得不能改變世界了。

既然大家都『身不由己』,為什麼還要有討厭的法律呢?我們倒不如一起打碎所有的東西呢?」

「還有世界上根本沒有『同情』。

如果有同情,女人和她的小孩就不會被殺。

這個女人就不會被扔到外邊。

誰也無法想象她經歷了什麼樣的痛苦,是在怎樣巨大的痛苦下殺人的。

人們總是靠著自己的心情和所謂的正義去決定別人,而不願真正體會別人的痛苦。

有時我真的很討厭這個世界呢!」

紅玫咬牙道。

日本兵仍在凌辱女人。

女人的哭聲更大,圍欄里的正義使者也更多。

也不知過了多久,女人終於死了。

有時候死亡豈非比活著更舒服?

她身體蜷曲,一絲不掛,就像一個剛出生的嬰兒。

天仍然是藍的,雲仍然是白的,陽光仍然雪亮。

紅玫轉身喊道:「誰和我把她埋了?」

有人小聲道:「現在外邊全是日本人,出去不是找死嗎?」

「是啊!女人埋不了,我們還要死」。有人應和道。

「她如果真的善良就不會讓女人出去。現在人死了才假做慈悲,可真要臉吶」!有人啐道。

紅玫再也不想聽這幫人放屁了。她拉起釋心,三步並作兩步走出大門,走到了女人身前。

幾個日本兵獰笑著走過來,伸出臟手想要脫紅玫的衣服。紅玫挺起胸膛,毫不畏懼。

日本軍官斥道:「你們滾開!」

他看著紅玫,臉上現出驚訝的神色,道:「你不怕嗎?」

紅玫將胸膛挺得更高,道:「不怕!」

日本軍官目光柔和,看著紅玫零亂的髮絲,道:「你不要住這裡了,我給你和你弟弟在郊外安排個住所。」

紅玫瞟了日本軍官一眼,朝地上啐了一口:「你是想包養我嗎?我才不和日本人來往呢!」

日本軍官垂下頭,悻悻然走開了。

紅玫體態勻稱,女人至少比她重一倍。雖是這樣,她仍咬牙背著她。

她走了一會才發現自己根本不知道哪裡才能埋葬女人,便問釋心:「哪兒有田呢?」

「我沒有走過這條路」。釋心垂首道。

他一直不遠不近地跟著紅玫。離近了害怕屍體,離遠了又害怕跟丟這位善良的姐姐。

紅玫突然笑道:「你說我是不是很糊塗,被那些人一氣就什麼也想不到了。」

釋心認真道:「沒有,姐姐是個善良的人。」

「善良的人千萬不能做,因為往往會被當成傻子」。紅玫嘆氣道。

「其實我也很討厭那些人」。釋心道,「那我們去哪裡葬這位阿姨呢?」

紅玫看到已將走出山谷,無奈地說道:「出去再看吧!」

一出山谷就有連綿的麥田。

釋心欣喜道:「姐姐!那裡可以埋阿姨呢!」

「是啊!終於找到地方了!」

她用盡最後一絲力氣走過去將女人放下,一屁股坐了下來。

秋日的原野粗獷蕭索,給紅玫平添了幾分野性。釋心看著她瘦削修長的身影,心裡不覺泛起一陣漣漪。

紅玫伸了個懶腰道:「該開動了。」

她剛拿起钁頭,釋心突然渾身顫抖,倏得淚流滿面。

「你怎麼了」?紅玫關心道。

「沒什麼,我去玩一會」。釋心說完便跑向了遠處。

「他可真奇怪」。紅玫搖搖頭道。

她努力撅著。可她畢竟是個女人,沒撅多久就渾身疲軟,香汗淋漓。

她一刻也沒有休息,又將女人埋了下去。

這時她才發現釋心仍坐在遠處的田埂上,好像根本就沒有動過。

「他是想到了媽媽和姐姐嗎」?紅玫忖道。

她跑過去把釋心攬入懷中,柔聲道:「從這裡出去后我會照顧你的。人既然已經死了,就一點辦法都沒有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釋心抬起頭道:「我好恨!如果我已經長大了,一定不會眼看著娘和姐姐死的。」

紅玫嘆息道:「就算你已經長大了也無可奈何的。」

釋心面上現出怒容,大聲道:「我不信!如果我已經長大了,一定能保護好她們!」

「你可真是個傻孩子」。紅玫憐惜地看著釋心,哽聲道。

她突然將唇貼到釋心唇上,用舌頭舔著他的舌頭,道:「姐姐嘴裡香不香?」

「香……特別香……」

釋心的心『砰砰』直跳,下身出現了強烈的反應。

旗台四周有許多人。台上站著一個日本軍官和他的翻譯。紅玫不屑看這些人,帶著釋心徑直走向宿舍。

只聽日本軍官說一句,翻譯和一句。

軍官的聲音沉穩陽剛。

翻譯的聲音沙啞阿諛。

「這裡不允許窩藏當兵的!這些睡在當兵的旁邊的人就是大家的榜樣!」

翻譯一說完,就是幾聲槍響和『罪犯』跌倒的聲音。

釋心的靈魂再一次被擊出了天靈蓋。

憎恨卻隨著子彈進入了他的心裡。

「我們日本人既然佔領了這個城市,就會認真管理的。

我們的目的不是侵略中國,而是管理中國,促進中國的工業化,建立『大東亞共榮圈』,使我們能夠於歐美抗衡。」

「我們日本是亞洲第一個發展工業的國家,也是亞洲第一強國。

按照我們日本文化講:

父親在家庭中要擔負起促進家庭繁榮的責任;族長在家族中要擔負起促進家族繁榮的責任。

在東亞,我們日本人要擔負的正是這種責任。

這是一種偉大的,需要被大家理解,認可的責任。

大家可能不明白我們的苦心,但我們的確是一番好意。

或許是文化和認知的不同造成了如今這種尷尬的局面。

無論如何,日本一定不會拋棄中國和朝鮮。

我們要的是共同進步,共同繁榮。」

這是《菊與刀》中的日本思想。

聽到軍官的話,紅玫感到一陣噁心。她竟真的吐了出來。

一樓也有很多人,他們都在朝走廊看。

紅玫好奇心起,跑過去踮起腳尖隨他們的目光看去。

校工在排查教室,把有問題的女人帶上樓。孩子不能離開母親,所以也跟上去了。

紅玫暗忖道:「你們把狀態不好的女人隔離起來也就算了,隔離孩子算什麼?

一個女校工一邊走,一邊朝旁邊的人說:「我們怕大家會傷害其他人,不得已才把大家隔離起來。」

「早上八點我給大家開門,晚上八點我上來給大家鎖門。大家看開點。死人已經死了,但活人卻還是要活的。」

女校工說著用手抹起淚來。許多女人也開始用手抹眼淚。

一個扎著兩根麻花辮的女人抱著鋪蓋,挎著包,拿著臉盆。她的臉盆突然掉了下來,順著樓梯滾到了紅玫腳邊,毛巾、牙缸、洗髮液,沐浴露灑了一地。紅玫和釋心馬上給她撿起,送了過去。

「謝謝你了」。女人微笑道。她伸出手想把臉盆拿回去。

「不用謝。我幫你把臉盆拿到宿舍吧!」

「那怎麼好意思」。女人臉紅道。

「沒事!反正在這裡不是吃就是睡」!紅玫爽朗地笑道。

「呵呵」!女人見紅玫脾氣不錯,便不再多言。

女校工把她們帶到了四樓。一上四樓,紅玫就看見外國女人在給三個日本兵開門。

「門后是什麼呢?」

釋心看到日本人,嚇得面色慘白。當他看見日本兵手中的斧頭時,緊緊抱住了紅玫的手臂。

紅玫一放下女人臉盆就跑了出來。

外國女人還沒有把那扇門打開。她又換了把鑰匙,手在不停地打顫。

日本兵反手摑了女人一巴掌。女人秋葉般跌坐在了地上。她手捂著臉,憤憤然盯著這些人。留著小鬍子的日本兵舉起斧頭要砍門,女人眼裡露出了恐懼之色。軍官揮手制止了他。

日本兵走後,紅玫扶起了女人。女人感激地看了紅玫一眼。

她的眼神是堅定無畏的。

下樓時紅玫悄聲道:「那裡邊可能藏著軍人呢!」

「是啊!我也感覺是軍人」!釋心興奮地道。

他的眼神瞬而變得暗淡:「我在家的時候看見了許多逃兵。他們慌得踩死了同伴呢。」

「當兵的當然也有好有壞啦!這個道理就像邊城的妓*也會日復一日地等待過客一樣。」

「可是士兵不都應該非常勇敢嗎」?釋心認真地說道。

紅玫失笑道:「當兵的也是人啊!也和平常人一樣會笑,會哭,會恐懼。當然也會怕死。」

她眨著眼道:「你說現在宿舍的人會不會少了點呢?」

釋心嘆氣道:「我覺得或許更多了。」

「小鬼!不要瞎說」!紅玫扭了一下釋心的臉,啐道,「別你一說,人立馬就多了!」

紅玫咬著下唇走到宿舍門口,耗子般探身道:

「這破房子!晚上恐怕會被擠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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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血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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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苦命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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