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汽油美人

第七章 汽油美人

營房在江寧區,是工廠改建的。

卡車已駛入院子。

營房間有許多日本兵在巡邏,還有許多女人披散著頭髮爬著往房裡走。

看到這些人,車上女人的哭聲更大了。

卡車繼續行駛。

到了鍛煉場,紅玫看見了令她永生難忘的一幕:

日本兵正將一些女人趕進鐵欄。幾個日本兵站在高處向這些人潑汽油。他們潑累了,便把打火機扔到女人頭上。頓時所有的女人都變成了火柱。她們瘋狂地哭嚎著,拚命搖著鐵欄,像是被刺刀刺進咽喉的綿羊。

日本兵把卡車停在鍛煉場,帶著女人返回營房。這片營房是專供女人住的,可以聞見濃重的屎干后的氣味。日本兵打開營房,屎尿味幾乎令人窒息。

裡面沒有燈。清冷的月光自窗子照進來,把房間映得通明。等所有女人進去,日本兵又把營房鎖了起來。

空間還算大,但足足有三四百人。只有極少數女人躺在光床板上。這些是受傷最重的人。

紅玫瞧見地上,床上有許多女人在痛苦地叫喊,扭動,過道有許多精神受到嚴重刺激的女人在撕扯自己的衣衫,大叫大嚷,許多女孩坐在依著牆不住哭泣。後邊的過道有幾個女人正在圍毆兩個女人。

一群女人圍了上來。領頭的乾淨美麗,趾高氣昂。她身後是二三十個唯唯諾諾的粗壯女人。

女人吼道:「你們給我睡後面去!」

「憑什麼」!紅玫和另外幾個女人高聲斥道。

「憑什麼」?女人抱著胸,邊掃視新來的女人邊喊,「就憑這裡我最大!」

紅玫想狠狠踢她一腳。

大家都很苦,她還要欺負旁人。但她知道自己必須忍耐。

一個女人走過去,朝『老大』啐了一口。『老大』的小妹環住女人,其中一個在女人腿彎踢了一腳,女人跪在了地上。她又朝女人的背狠踢一腳,女人趴在了地上,。

小妹們不停地踩女人,女人痛苦地呻吟著,不一會兒便昏了過去。

新來的女人都學乖了。還有幾個想衝過去,但被紅玫攔住。

紅玫走到女人面前,才發現她面上,手上青一塊紫一塊。

這並不可笑。

她鞠了個躬,諂笑道:「大姐別生氣,我們聽大姐的話。」

「你真乖巧」。女人微笑道。

「女人乖巧些總沒有錯」。紅玫賠笑道。

「對」!女人點頭道,「咱們本就應該乖巧些。我本來還想把你們扔進屎尿里,可現在我主意變了。我偏要讓你們乾乾淨淨的,看你們明天回來是什麼樣子。」

女人朝新來的人喊道:「其實你們只要在臉上划幾下,日本人就會把你們送回去。他們是從美國人手中把咱們帶過來的,心裡畢竟有些畏懼。」

「可我清楚漂亮女人把自己的容貌看得比性命還珍貴,大家當然不會這樣做。」

女人恨聲道:「把這幾個準備挑事的往死里打!」

幾個胖女人立刻對她們拳打腳踢,不一會兒這幾個人也已奄奄一息。

女人指著她們,對新來的人說:「這就是不聽話的結果,把她們扔屎堆里去!」

她轉身走了幾步,又回頭笑道:「別動犯老娘的念頭!老娘可認識日本人呢!」

紅玫坐在床上不住乾嘔,咬牙道:「我一定要殺了她!」

三個女人朝紅玫走來。她們都很美,臉上沒有一點兒傷口。身上搭著被撕成流蘇的衣服,裸出來的地方全是長長的血痂。

這當然是男人骨子裡的虐待天性。

左邊女人的身上有許多小圓點和動物形狀的東西。

它們很細緻,甚至能瞧清狐狸的根根長毛。

「好精緻的刺青呀!」

中間女人一條手臂上竟沒有肉,只有反射著月光的森森白骨和白骨搖動時發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

右邊女人的胳膊上閃動著點點光芒,看來就像星光。

「那是寶石嗎?」

紅玫連忙跑過去,牽起中間女人另一條手臂,笑著說:「咱們坐那邊去!」

她說話的時候朝左右女人各掃了一眼,才發現狐狸不是刺青,而是烙鐵烙出的。

閃動的自然也不是寶石,而是槍眼透過了月光。

好美!

美得令人心碎。

「你剛來,本不該出頭的」。左邊的女人說。

紅玫恨聲道:「我控制不住。」

「控制不住又能怎樣呢?你還能殺了她?」

紅玫牙關緊咬:「為什麼不能?我今晚就殺了她。」

女人長嘆道:「你殺了她又能怎樣?反正我們還是要死在這裡的。」

「可我們至少現在還沒死呀!只要活著,總是有希望的。」

「這裡根本沒有希望」。手臂已成白骨的女人說,「只有屍體和眼淚。」

「怎麼可能那麼悲慘?」

「怎麼不可能」!女人嘶吼著說。

「你能想到的想不到的虐待方法這裡都有。最可怕的是火燒和凌遲。

你想想自己眼睛,舌頭被燒焦的滋味。」

紅玫想到那些女人的哭聲,連骨髓都變得冰冷。

「凌遲就是把人的肉一片片片下來。

自古以來執行凌遲的都是京城最好的劊子手。他們認為片得越多,而且要使被片的人不死就越光榮。

菜市口凌遲美女的時候觀看的人總是最多的。

這或許是因為人原本就是動物。每個人的骨子裡都有暴力因子,都喜歡看別人被虐殺,也都喜歡虐殺別人。

尤其是男人,大多時候就是野獸。」

紅玫無奈地說:「也許活著本身就是受罪,可誰又想死呢?

只要能活著,多一秒也是好的啊!」

夜已很深,所有人都睡著了,只有精神病人仍在亂跑亂叫。

紅玫仰面躺在光床板上,看著皎潔的明月。

「我好討厭這個世界啊!」

「這一切到底什麼時候才會結束?」

「日本人打我們是想要我們的土地,我們抵抗是因為我們不想失去土地。」

「看來解決這件事只有兩種方法:一種是日本人得到了我們的土地,一種是我們把日本人趕回了老家。」

「如果日本得到了中國呢?他們會怎麼對我們?難道還會像現在這樣狂奸狂殺嗎?嗯……應該不會吧?他們這樣是為了震懾我們,讓我們屈服,也或許是因為這些兵打了太多年仗,精神都不正常了呢?」

「聽說日本人把他們國家治理得很好。」

紅玫笑忖道:「如果日本也能把中國治理好的話倒不妨給他們,等他們治理好再奪回來。

就算奪不回來也沒事,反正不過是些國家尊嚴啦!國民尊嚴啦的『浪花情結』,沒有半點用。」

「把日本人趕跑不是很困難,畢竟中國很大,人很多,還有孔子啦!孟子啦!老子啦!韓非子啦!鬼谷子啦那麼多名人。

雖然我不懂他們有什麼用,但爺爺說他們很偉大,我遇見的人也都說他們很偉大,他們應該還是非常有用的吧?」

她思緒飄飛,也不知過了多久,忽又忖道:「那個女人可真可惡!大家明明都這麼悲慘,她卻還要欺負別人!」

「殺了她!這種人不配活在世上!」

紅玫立刻走到女人面前,拔出匕首恨聲道:「你該死了!」

天已大亮,可是人們還沒有醒來。

這是因為她們實在是太累太累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才醒來了一個人。

她跑到『老大』面前,失聲喊道:「誰把她殺了!」

人們都圍了過去。

女人眼裡流出很多血。

這是因為匕首是從女人眼睛刺進去的。這樣女人在還沒感覺到痛苦的時候就已經死了。

「是我殺的」!紅玫站起來喊道,「你們要報仇的話就過來!」

女人把『老大』的屍體一腳踢到地上,獰笑道,「報仇?為什麼要報仇?這種賤女人本就該死了。」

人們本等著看戲,可這場好戲還沒開始就結束了。

「她不過就是釣到了一兩個日本兵,帶著那些狗娘養的殺了幾個人而已」。胖女人踩著『老大』的臉道,「狗仗人勢的東西!」

「你們幾個把她扔到屎尿堆里去!」

紅玫這才明白,原來和她一起的女人也早看她不爽了。

『呲啷』一聲,門被打開,幾十個日本兵走了進來。他們粗略地看了一遍營房裡的女人,挑出了四五十個。

紅玫也在被挑人之列。

路上還有好幾批女人。

紅玫想象不到這些人到底有多強壯,竟能用得了這麼多女人。

她心裡暗道:「男人可真噁心啊!」

走了一會,紅玫和十幾個女人被帶上了另一條路。紅玫手腳都軟了。她知道,越少的人受到的對待越殘忍。

她胡亂想著:他們難道要凌遲我?要剁下我的手,把我泡在醋罈子里?要刨開我的肚子,拿出我的心臟炒著吃?我可不願我的心和白菜炒在一起。我最討厭白菜了!

她越想越害怕,越害怕卻又不由得越胡思亂想。

這邊是好幾列白色帳篷。每個帳篷都傳出男人鞭打女人的聲音和女人慘絕人寰的哭叫,哀求。

紅玫被推進了一個帳篷。她第一眼看見的是床邊的四條皮帶和桌上正往白色床單滴血的刺鞭。

她嚇得幾乎暈過去,但她知道自己千萬千萬不能暈。要想不挨打就要讓進來的男人快樂。

男人難道忍心打一個讓自己歡暢的赤裸著的美女嗎?

幸好進來的男人溫文爾雅。

紅玫長長舒了口氣。

她甜笑著脫光自己的衣衫,挺起滾圓的胸膛走了過去。

男人微笑著朝紅玫走過來。他吻著紅玫的唇,手從她的背輕柔地滑向她的臀,又從她雙臀之間向下滑,向下滑……

在他的撫愛下,紅玫呻吟著,迎合著。

也不知過了多久,紅玫小貓般鑽在他的懷裡,搔著他的*尖。男人咯咯地笑,緊緊摟住她,像是生怕她飛走一樣。

紅玫坐在床沿,背對著男人說:「你怎麼不走?旁邊都換了三四個了。」

男人說:「我不想走。」

紅玫皺眉說:「你不走別人不是會趕你嗎?」

「我是團長,他們不敢趕我的。」

紅玫轉過身,展顏道:「那你送我回去啊!」

男人垂首說:「這裡只許進不許出。我也沒辦法。」

紅玫生氣道:「我回營房總可以吧?」

「可以。」

紅玫正要出去,男人趕上來道:「我陪你回去,不然他們會傷害你的。」

「不用」!紅玫厲聲道。她說著已跑了出去。

男人輕輕掀起門帘,看她跑向了哪個方向。等她走遠了,才跟了過去。

外面空無一人。

「路上沒有人,我敢不敢逃走呢?帳篷里的人當然什麼也聽不見,外邊的人興許都去南京城快活了」。她這樣想著,人已輕手輕腳向大路走去。

男人忖道:「她怎麼敢朝大路走呢?」

大路上也空無一人。紅玫不禁笑出了聲。

突然!拐角處走來一隊日本兵。紅玫頓時整個人都嚇軟了。

「反正不能退,老娘倒不如挺起胸膛走上去!」

她鼓勵著自己,膽子果真大了起來,挺起胸膛走了過去。當日本兵走近時,她畢竟還是軟了。

他們經過紅玫,忽然一齊停下,朝紅玫鞠了一躬。紅玫愣在當地,不知他們為何這樣做。日本兵走出很遠,紅玫仍愣在當地。

「他們為什麼沒有抓我?難道是因為我長得漂亮,不忍心殺我?就算不殺也不該鞠躬呀」?她又想,「不對,昨晚那三個女人不比我差,還不是被像狗一樣虐待?」

她想來想去,依舊想不出答案,但她再也不敢逃走了。

男人從帳篷后探出頭,眼神就像溫柔的春風。

她朝關押自己的營房走,途中要經過一片樹林。

不遠處的屋子裡傳出了女人聲聲慘叫。她的聲音充滿難以言說的痛苦,驚懼。

紅玫好奇心起,慢慢走近了那個屋子。

是木板屋,紅玫貼著縫隙朝里張望。

裡面站著很多日本人。他們盯著綁在柱子上的女人。除了臉,女人身上的肌肉已可一塊塊數清,地上的血液已流到了門口。女人低頭看著自己裸露的肌肉,不停地慘叫著。

劊子手將刀慢慢貼近女人的臉,一點點削了下去。女人突然劇烈顫抖,淚珠不停滾落。日本人獰笑著看著女人淌血的臉,將肉片小心翼翼地放在了瓮里。

瓮里已有半瓮肉片。

紅玫不停嘔吐著,幾乎將肚子里的東西全都吐了出來。

再向前走,紅玫聽到旁邊一個破舊廠房裡傳出許多女人的慘叫聲,大罵聲。

「放開我!你們這些畜生!」

「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們的!」

「你們殺了那麼多中國人,侮辱了那麼多中國女人。我詛咒所有的日本人都不得好死!」

「你們簡直比蛆還要噁心,比狼還要狠毒!」

……

聽到這些罵聲,紅玫不禁想瞧瞧到底發生了什麼?

足有一百個女人。她們被赤裸著釘在牆上。日本人端著機槍,眼睛血紅狂熱。

突然!軍官一聲令下!『噼噼啪啪』聲,女人悲呼聲經久不絕。她們身上的槍眼眼睛似地瞪著這些日本兵。

又是一個清晨!紅玫預感到自己今天就會死。

她害怕死亡,因為她明白死亡是什麼。

「死亡是一種終結,意味著我再也看不到、聽不到,感覺不到。

雖然我出生之前就什麼也看不到,聽不到,但至少我現在能看見了,也能聽見了。

死呢?死會讓我在以後所有的時間裡都不能再看,再愛。」

「我的死亡豈非比中國被日本佔領,比地球毀滅更加可怕」?她這樣想著,身體已因害怕而劇烈顫抖。

門又被推開了,日本兵又走了進來。

女人們緊貼著牆,手牽手驚懼地看著進來的人。

二三十個日本兵像買羊般挑著女人,看到漂亮的就踢到過道。女人們自動排成了一列。

紅玫忽然瞥見昨天她陪過的那個團長也在這群人里。他緩緩地走,緩緩地瞧。

紅玫暗忖道:「這臭男人!該不是又想睡我吧?」

團長看見紅玫,微笑著想走過去,瞧見紅玫狠狠瞪著自己,只好低頭嘆息。

「臭男人!別以為我好欺負!」

一個日本兵看見紅玫長得不錯,跑過去想把她帶走。

團長怒斥道:「走開!」

日本兵愣了愣,悻悻然走開了。

紅玫偏偏跑到女人隊伍里,經過團長時還朝他吐了吐舌頭。

團長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

天空纖塵不染,一片碧藍;地上卻滿目瘡痍,滿目血跡。

她不明白人世為何這般悲苦,這般無奈。

她的眼淚已流出。

透明的眼淚,流在她美麗憔悴的面上。

團長一直跟在她身後。經過昨天的岔路時,他快步趕上來說:「你去帳篷等我,我馬上過去。」

紅玫瞪著他道:「我偏不過去,看你能把我怎麼樣?」

團長焦急道:「聽我的話,那邊太痛苦了。」

「哼!那邊就算是油鍋我也不陪你」。紅玫說完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這邊的廠房很新。紅玫一看就知道這些是日本兵的宿舍。

路上有許多踉蹌行走的赤**人,有些甚至只能爬行。她們嘴裡,下身流著血,血已染紅了地面。

隊伍中的女人嚇得連站都站不穩,有幾個早已昏了過去。

日本兵想把昏倒的女人抬進宿舍,被團長制止了。

紅玫點頭道:「算你還有些人性。」

他們把女人分成了許多組。每組三人,每三人被帶進了一間宿舍。

團長又跑到紅玫面前,柔聲道:「現在回去,好嗎?」

紅玫挺起胸膛道:「為什麼!你還怕我吃不消嗎?我本來就是做那件事的。」

團長臉紅道:「這不一樣……」

紅玫追問道:「有什麼不一樣?」

團長吃吃道:「這是……是……是一群男人強*兩三個女人,沒人吃得消。」

「你們既然知道沒人吃得消還這樣對我們」?紅玫氣不打一處來,狠狠扇了團長一巴掌,自顧自地跑進了宿舍。

團長只好在外邊等。

他覺得這類事情很噁心。

所有宿舍都有女人的慘叫傳出,所有慘叫彙集起來就如同血雨猛砸著地面,令人不寒而慄。

團長心已撕裂。

紅玫進去的宿舍只有其它女人的慘叫,她卻沒有絲毫聲音。團長不知道紅玫怎麼樣,急得不停看錶,不停來回走動。

他好幾次想進去瞧瞧,但都忍住了。

他知道紅玫討厭自己,知道她不願在這種情況下見到自己。

大約過了四十分鐘,裡面才傳出了紅玫的呻吟。

團長的心揪緊了。

呻吟聲由小變大,終於變成了慘叫。

團長憤怒得全身都在顫抖,指甲也已深深刺入了肉里。他努力控制著自己,不讓自己進去。

因為他不知道自己會不會殺了同伴。

也不知過了多久,紅玫終於踉蹌著走了出來。另外兩個女人是爬出來的。

只見她嘴角流著血,全身都是淤青,頭髮也亂如稻草,但她的目光卻銳利如刀鋒,狠毒如蛇牙。

團長趕過去扶她,見到那雙目光,竟不由得後退了半步。

他尷尬地說:「我扶你回去吧?」

紅玫冷冷說:「我不回去。」

團長看著她自大腿流過的血,吃驚地說:「你難道還要去下一個宿舍?」

紅玫道:「當然要去。」

團長不解道:「為什麼?」

紅玫凝注著團長,一字字道:「因為我想看看你們到底有多噁心,多沒有人性。」

她說著竟真的走進了另一個宿舍。

團長看著她踉蹌行走,目中流出慚愧的眼淚。

紅玫的慘叫聲更響。

團長感覺那聲音鐵鎚般敲著自己的靈魂。

紅玫是爬著出來的。

爬得極慢,極痛苦。

但她的目光卻更銳利,更狠毒。

團長扶起了她。

縱使她拚命掙扎,他仍然扶起了她。

團長流淚道:「咱們去我辦公室,我給你貼葯。」

「不」。紅玫目光如炬,道,「我還要去下一個宿舍。」

「你瘋了」!團長大聲道。

「是你們瘋了」。紅玫冷冷道,「只有瘋子才能幹出這種事。」

「可你也不用折磨自己啊!咱們回去吧。」

「不」。紅玫拚命掙脫。

團長背起紅玫,朝自己寢室走去。

紅玫本想揍他,但她忽地感覺他的背很寬闊,很溫暖,便順從地伏在了他身上。

團長吃驚地說:「你不行了嗎?不行的話咱們去醫院。」

「我很好,而且比任何時候都好」。紅玫流出淚來。

這個堅強的女子剛才沒流淚,現在竟流出淚來。

團長柔聲道:「那你怎麼哭了。」

「淚有很多種。人在快樂時也會流淚的。」

這是為什麼?

難道是說快樂只是永恆悲傷里的一點點光輝嗎?

紅玫緊緊抱住團長:「從沒有男人愛過我,甚至沒有男人背過我。」

團長詫異道:「怎麼可能?像你這種女人怎麼可能沒有男人喜歡呢?」

紅玫苦笑道:「我只是個妓*。再好的妓*也不會有人喜歡的。」

「妓*也是人,怎麼可能沒人喜歡?」

「那是你這樣想。世人的眼光總是鄙陋的,骯髒的。只有骯髒的人才會說什麼都是骯髒的。」

寢室在原來的職工宿舍樓。雖只有一室一衛,但團長卻把裡面收拾得乾乾淨淨。

紅玫看到床白凈整潔,眨著眼說:「你不怕我弄髒你的床嗎?」

團長開玩笑說:「當然怕,可我總不能把你放在地上吧。」

紅玫笑著說:「你還挺幽默么。」

團長看著被血染紅的床單,嘆息說:「沒你幽默。你在這種時候竟然還能說笑。」

紅玫仍在笑:「這個世界原本就非常痛苦,如果不苦中作樂還怎麼活得下去?」

「是啊!可是像你這樣的人倒的確少見得很。」

紅玫眨著眼說:「少見不代表沒有。我睡一會。」

「那你睡,我去外邊走走。」

他果真去外邊走了走。但他回來得很早,回來時紅玫才剛剛睡著。他把紅玫幾乎被撕成碎片的旗袍扔掉,把從朋友家借的旗袍放在了她枕邊。

他坐在床沿,靜靜地注視著她。她是側身睡著的,身體蜷縮成一團。他知道這樣的人很軟弱,很寂寞。

不知何時,他已淚流滿面。

紅玫洗了澡,換上旗袍,坐在鏡子前梳頭。

她長發如黑瀑,如潑墨,身體散發著香皂的清香。團長心馳神往。

紅玫轉首道:「你是不是又想做那件事。」

團長垂首道:「是。」

紅玫笑道:「你倒很誠實。」

她說著解開旗袍。旗袍從她身上滑落,露出瑩白溫暖的身體和修長結實的腿。正午的陽光灑在她身上,給她平添了幾分甜美。

團長的褲襠被高高頂起,就像一座山峰。紅玫用手握住它。眼光溫柔,輕輕撫弄……

也不知過了多久,團長擁著紅玫重重喘息著。他的陰*仍在她陰*運動。

紅玫微笑道:「我要走了。」

「就待在這裡啊!只要有機會我就把你送出去。」

「有機會的時候你也可以來找我呀!」

「你真的不待在這裡嗎?」

「當然是真的」。紅玫說著已掀起了門帘。

團長走過去握住她的手道:「那你至少留下來吃頓飯。」

「這倒可以」。紅玫笑道,「我簡直要餓瘋了。我以後一日三餐都來這裡吃,可以嗎?」

「當然可以」。團長笑道。

夜不知不覺來臨。

夜晚本是美好的,可是這裡的夜晚呢?

紅玫看著窗外的星河,心裡不覺泛起了凄涼悲傷之感。

門又被推開了。這次只進來五個日本兵,但不知為什麼,營房裡的女人卻顫抖地更厲害。

「她們為什麼這麼害怕呢」?紅玫不解道。

「挑出來的人會被活活燒死的」。被子彈打穿手臂的女人顫抖著道。

「沒事,這麼多人怎麼可能偏偏挑中我們呢」?紅玫笑道。

一個日本兵正好停在紅玫面前。紅玫恨得牙痒痒,卻一點辦法也沒有。被子彈打穿手臂的女人也被挑中了。

女人哭出聲來:「我真的不想死啊!」

「看來我們今天非死不可了」。紅玫也流出了眼淚。

「被火燒死的滋味肯定很不好受。那是慢慢的,痛苦無比的死亡方式」。女人手腳已冰冷。

「可是又能怎麼樣呢?我們是毫無辦法的呀」!紅玫痛苦地說道。

鐵欄外圍了很多日本兵和中國女人。有些日本兵站在高高的凳子上。凳子旁放著汽油。一會他們就會把汽油倒在女人們的身上。

紅玫和很多女人被推了進去。被子彈打穿手臂的女人緊緊握著紅玫的手臂。她突然身子一軟,跪了下去。

紅玫仰首看天。

星河璀璨。

像從前和今後無數個夜晚一樣。

可人呢?

人必將死去,被命運吞噬,被時代屠戮。

日本兵獰笑著把汽油倒了下來。冰冷的汽油滑過紅玫的身體,紅玫將下午吃的飯都吐了出來。女人依舊坐在地上,輕輕啜泣著。

紅玫抬起眼睛,看著打火機的火焰。

她想起了釋心:「我死了誰來照顧釋心呢?他是個悲傷的孩子呀!她或許會照顧吧?但她有我照顧得好嗎?

我是寧願為了他不結婚,不生小孩的呀!

我死了他會不會難受呢?」

突然!鐵欄外一個軍官大喝一聲,指著紅玫道:「讓她出來!」

紅玫見軍官指著自己,不知道他要做什麼。

他是覺得這樣不夠,想凌遲自己嗎?

但她知道,自己至少現在不會被燒死了。

她嬌笑著正待跑出,女人突然抱住她的腿,哭嚎著說:「你帶我出去吧?」

「我可不可以帶她出去呢」?紅玫看著軍官道。

「不可以。」

紅玫蹲下身子輕撫著女人的頭,流著淚說:「我也沒有辦法。」

過了很久很久,女人終於放開了紅玫的腿。

她長嘆一聲,道:「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嗯。」

火焰衝天而起,炙烤著紅玫的背。空氣中有人肉燒焦的味道和女人瘋狂的慘叫。

紅玫感覺自己的心被撕成了碎片。

紅玫問軍官:「你為什麼讓我出來?」

「因為你的眼睛」。軍官道,「我從沒見過這麼美麗的眼睛,也從沒想到過人的眼睛里竟會有這麼強的求生意志。」

「那你會讓我回去嘍」?紅玫抹了把眼睛上的汽油,欣喜道。

軍官道:「當然,但我救了你,你總該在我家住幾天吧?」

紅玫道:「如果我不想住呢?」

軍官輕嘆道:「你不想住我現在就把你送回去。」

紅玫轉口道:「你既然救了我,我至少應該答應你的請求。再說安全區一定沒有你家舒適。」

她又想到了釋心。她想把他帶去,但她知道他不會跟自己去的。

軍官高興地牽起了紅玫的手:「那咱們現在就去我家?」

紅玫甩脫他的手,恨恨道:「去可以,但你不許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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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血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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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汽油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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