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也許是時駿的態度沒有給鍾依秀什麼壓力,她擺擺手:「不,我可以告訴你,希望你幫我保守秘密。」言罷,她見時駿鄭重地點頭,便又說道,「我們結婚的時候感情並不成熟,他家人也很反對,我們就像處於叛逆期的少年少女,在沒有被祝福的情況下結合了。」
聽著她娓娓道來的話音,時駿幾乎可以想象出那段失敗婚姻的發展史。當他們在不成熟的時候結婚之後,鍾依秀常年在外拍片,幾乎沒怎麼回過家的她,只把大量的金錢留下陪伴丈夫。而嚴亦作為男人和丈夫來說,自尊心讓他反感妻子外出拍戲。另一方面,流言不斷的娛樂圈裡總是會傳出一些鍾依秀與某男演員假戲真做的話題。
對於鍾依秀來說最大的轉機就是懷上了嚴亦的孩子。但造化弄人,她誤食活血的東西導致大出血流產,被告知今後無法再孕。
最後一線希望也破滅了,雙方父母相互指責,這段婚姻終於走到盡頭。
時駿不會安慰女人,而面前的女人似乎也不需要安慰。她笑得輕鬆,告訴時駿:「雖然我現在過得並不好,但至少我沒後悔跟他離婚。我們不合適,那是一場錯誤的婚姻。」
按照約定,時駿是需要把結果告訴霍剛的,作為交換霍剛也給了他一些線索:一,魯晨的家遠在外地,與妻子結婚三年沒有孩子,妻子小他九歲,是個非常美麗的女人;二,從電信局調查到在近一個月內,魯晨與嚴亦通話頻繁,不知道的會以為他們是極好的朋友。這一點時駿並不覺得意外。
那麼,究竟因為什麼時駿已經料到魯嚴二人有頻繁來往?其實理由很簡單,因為那次打架的理由有些牽強,好像是故意做給別人看的。但是,要找出裡面真正的原因,還需要一些強有力的線索和證據。
比如說,嚴亦和魯晨交往甚深,那麼他們之間必定有某個連接點,而這個連接點很可能就是鍾依秀。基於這樣的推論,時駿從那次流產開始調查。
有霍剛的人幫忙,他很快就找到了為鍾依秀做手術的婦產科大夫,從大夫嘴裡並沒有得到什麼有價值的東西,倒是那份病例讓他很有興趣。
病歷上寫著鍾依秀誤吃了山楂和鱉甲,導致流產,而大夫告訴他,鍾依秀自己說她連續幾天都吃了一道叫「金甲天果」的菜肴。因為懷孕的鐘依秀喜歡吃酸,嚴亦經常會給她做些比較酸的菜,這道菜鍾依秀就非常喜歡吃,一連吃了三天。事後才知道所謂的金甲是鱉甲,所謂的天果是山楂。
當晚,時駿拿著那幕話劇劇本回家仔細閱讀。看到第四幕結尾處的時候,他特別注意了最後幾行的提示。
【風遠南(嚴亦)在桌前定位。音樂起,降第五幕幕景,場燈滅,過渡第五幕開場音樂】
放下劇本,開始琢磨起來。嚴亦作為配角演員,只在一、四幕中出場,他被砸死的時候正是第四幕和第五幕要切換的時間。嚴亦結束第四幕的演出,準備切換場景時下場。而就在這時,天棚上的大型道具緩緩下降,綁在上面的配重鐵因為鐵絲鬆動而掉落下來。同時,被反鎖在衛生間里的鐘依秀誤觸木板導致爆電,舞台上一片漆黑的時候配重鐵掉落砸死了嚴亦。
想到這裡,他又拿起劇本看。看了再想,不知不覺間天色微明。
第二天一早,時駿急匆匆地趕到劇團,抓住了急需的人才——舞台監督。
其實,時駿的問題很簡單:
1.場景切換時間是多久?
2.都有哪些人負責更換道具?
3.在切換場景時,舞台上的人會不會看見身邊的人?
4.天棚是否有沒人的時候?
接下來,他回到案發現場,仔細觀察休息室獨有的電閘控制盒,又把衛生間門上那個長方形的燒痕仔細量好尺寸,奔波於各大商場之間。在下午五點左右,他約霍剛見面。
一個小時后,他看到了興奮的霍剛手裡也拿著劇本:「我知道熒光紙和配重鐵之間的玄妙了。」
他抬眼看了看跑得氣喘吁吁的霍剛,笑道:「剩下的就讓我來吧。」
霍剛有些不願意。但很快時駿只用一句話就說服了他:「還有比真相更重要的嗎?」
微冷的風吹過,吹跑了霍剛在一瞬間的感動。舊時的認知又被掀了出來,此時此刻看著這個闊別多年的老同學仍是當初那般堅定。
霍剛心情愉快,搭上他的肩膀,昔日的同學再度聯手出擊!
當晚七點整。霍時二人站在舞台中央等到了前來赴約的鐘依秀,時駿很紳士地為她弄了一把椅子,並說:「我覺得,你應該知道真相。」
聞言,鍾依秀有些驚愣,詫異地看看霍剛,對方的眼睛卻是看著天棚。這時候,鍾依秀才察覺到天棚上還有人,說話的聲音有些弱,但是知道上面的人似乎在找什麼東西。
「那上面很危險。」鍾依秀隨口說道。
「沒關係,只是例行檢查罷了。」言罷,時駿告訴霍剛,讓他手下的人都小心著點。
隨後他轉回頭,對鍾依秀和善地笑了笑,走到嚴亦被砸死的地方,腳尖輕點,說道:「這裡的熒光紙很微妙,舞台監督告訴我,不僅工作人員會根據它擺放道具,演員也會利用他辨認邊幕條的方向。在嚴亦案發時你被反鎖在衛生間里不知道情況,我簡單給你說一下:你踢到木板碰了水桶,造成爆電,舞台上一片漆黑。突然陷入黑暗中的人唯一能看到的光亮就是這些熒光貼紙。當時,嚴亦就站在這個熒光紙的旁邊,作為一個演員的第一反應,他會通過熒光紙確定道具的位置,並要靠近不至於與其他人相撞。而前五秒鐘,剛好是需要切換場景的時間,天棚上的大型道具緩緩下降,配重鐵就是控制速度的東西。但是,捆綁鐵塊和道具的鐵絲鬆動,鐵塊掉落下來砸死了他。」
時駿說話的時候,鍾依秀聽得非常認真,隨後,便提出疑問:「也許你不大了解,場燈全滅的時候會有人更換道具,那時候演員是不能靠近熒光紙的,那樣會跟他們撞在一起。」
時駿隨意地說:「如果熒光紙貼錯了呢?」
咦?鍾依秀髮出類似驚訝的聲音,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才好。
站在不遠處的時駿後退一步,指著腳下的一塊熒光紙說:「我問過負責人,他親口告訴我,這塊熒光紙貼錯了。但這絕對不是他的疏忽,而是有人故意貼錯了。我們來想一下,當時的嚴亦要避開更換道具的人,看到這塊熒光紙下意識地向台里上前幾步,而正是因為他走錯了方向,才導致被砸死。如果他走對了,那麼配重鐵砸到的就是一張桌子。」
鍾依秀抿著嘴唇,有些膽怯地問:「你說有人故意貼錯,是誰呢?」
「魯晨。」
「魯晨?為什麼是他?」
「因為他要獨吞你那三千萬的保險金。」
「不,等等,為什麼是他?獨吞又是什麼意思?」
這時,站在一旁的霍剛開口道:「還不明白嗎?他們倆合謀要殺了你。如果不是你誤觸木板,你會被電死。」
過於驚愕的事實讓鍾依秀呆愣,她臉色蒼白地看著霍剛又看看時駿。很快,驚訝的表情漸漸扭曲,眼睛里溢滿了淚水,但她仍舊強忍著,哽咽地問:「你、你們有證據嗎?」
時霍二人相互看了看,前者走到鍾依秀面前,低聲問:「在公演的前一天晚上,魯晨提早到了這裡,在你單人休息室的衛生間接了一條電線。他把電線藏在門后,又在天棚上鬆動了配重鐵上的鐵絲,他做的最後一件事,是把舞台上的一張熒光紙移動位置。公演當天,你結束第四幕的演出下場,他去休息室給你說戲,在你去衛生間之前便離開了。但事實上,他並沒有走,你剛走進去,他戴著絕緣手套把電線拿出來纏在了門把手上。下面不用我說你也該明白,那塊木板救了你一命。」
作為最大的受害人鍾依秀似乎並不接受這樣的解釋,她說:「不,我想這不可能。先說他在休息室藏電線的問題,那麼粗的一根電線藏在門后我肯定會看到的。還有,舞美隊的人會反覆檢查天棚上的道具以及燈光,如果魯晨在天棚上動過手腳,會被發現的。」
時駿笑笑,說道:「門後放著一堆水桶。木方和到掃工具,你會注意那裡面藏著一根電線嗎?至於舞台上的問題,配重鐵被綁在鐵板下面,工作人員戴著手套搖晃力氣不會多大,但是,如果大型道具做牽引就完全不同。我的意思你明白嗎?就算工作人員去檢查,也發現不了配重鐵的問題。」
茫然的眼睛里還存在著一線渴望,她這樣看著時駿,似乎想要聽見這些都是戲言的解釋。
但時駿無法給她虛假的事實,又說道:「雖然魯晨和嚴亦合謀殺你,但魯晨從未想過返給嚴亦一分錢,這也就是說他為什麼會設下配重鐵陷阱的原因。魯晨背叛了嚴亦,而嚴亦同樣背板了他。你把項鏈藏在手提包里嚴亦並不知道,他只想在你身上撈到更多的油水,所以,趁著你在舞台上的時候他偷偷潛入你的休息室,翻包的時候發現了那個項鏈。這一點,對嚴亦來說是天大的……」
「別說了!」鍾依秀彎下腰嗚嗚地哭起來。
天棚上傳來幾個喜悅的笑聲,與痛苦的嗚咽聲形成了鮮明的反差,更讓這難以面對的事實變得沉重。霍剛朝著時駿擠擠眼睛,那意思是讓他安撫一下鍾依秀,時駿有些彆扭地拍拍鍾依秀的背:「始作俑者都死了,我知道你很難接受現實。但是你得振作點,起來吧,我扶你去休息室坐一會。」
輕輕攙扶著鍾依秀走到了衛生間,時駿指著門把手說:「這裡就是綁電線的地方。」
鍾依秀的手似乎想要去摸一下,但是顫抖得過於厲害讓她只能別過頭去哭泣著。
時駿沉悶地嘆息:「一個人靜靜吧,我去前廳左邊的出口等你。」說罷,他放輕腳步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