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地村（三）(1)

劉發林是四川廣元人，以前領了一班人在這一帶給人挖金礦，後來金子挖完了，劉發林不願回老家，趕上這裡承包荒山、荒坡、荒灘，劉發林就承包了荒地村的一面荒坡和一條荒溝。這面荒坡在以糧為綱的年代里曾種過莊稼，和劉發林在老家種的山地相比，這荒坡簡直是片好地。劉發林老家種的地掛在半山上，犁地時候，一個人扶犁，一個人得用身子頂住牛，一不留神就連牛帶犁滾到了山下的白水江里。劉發林在外面闖蕩了多年，自認為是一個有見識的人。他看到這裡交通便利，許多人家種蘋果、大棗發了財，他就想在這裡大幹一場。劉發林在山上旋了兩孔窯，窯前又蓋了三間房，把老婆孩子接來，就帶領全家在山上安營紮寨干開了。三興曾勸他把戶口也遷來，他總說，等等，等等。劉發林是怕萬一在這干砸了。另外，劉發林覺著戶口不在這也怪美，省得交統籌、交提留、交這交那。劉發林確實很有遠見，當年他承包這片荒山時，秦冠蘋果還很好賣，但他一棵秦冠都不要，僱人把三百畝較緩的荒坡全栽了紅富士。這兩年蘋果市場飽和，村民們的秦冠蘋果一公斤八角錢都不好賣，但劉發林的紅富士一公斤三元錢在樹上就被訂購了。前年蘋果樹掛果，為了長樹，劉發林只留了一小部分品味道、驗質量。去年是小年，三百畝蘋果只收了二十多萬，扣除當年的成本，凈賺不到十萬元。今年是大年，果樹剛進入旺果期，收成肯定比去年要好一大截。和荒坡相連的荒溝里，溝沿上長滿野酸棗，劉發林嫁接了些大棗，溝底栽了花椒和桃、李、杏、梅子等小雜果。劉發林算了一筆賬，十年之內收回成本沒有問題。十年以後，一年給村裡交三萬，算下來，一年還能賺不少錢。別看劉發林表面上和三興走得很近，其實他對三興也有意見，這幾年修路、架電、提水、買樹苗、買農藥、買化肥，還得給技術員和工人發工資，早把先前攢的二十多萬都貼進去了，還貸了幾萬元。可三興隔三差五還來借錢，三興每次來借錢都打著村裡、鄉里的旗號，都是火燒眉毛的急事，一說沒錢，三興就把臉拉得像驢臉。劉發林算是體會到了外來戶的艱難。劉發林沒辦法，只好從上面找靠山，繞了不少彎，前些時候才和鄉里的黃書記搭上了線。黃書記說，組裡、村裡以後說啥，你都別理睬。你當初是訂過合同的，前十年啥都不交，權當是為國家綠化荒山。誰再找事你就來找我。怕啥!劉發林的膽子就壯起來。劉發林正等著三興再來借錢時，給三興幾句硬實話，出出窩在心口裡的惡氣，誰想三興就在這時候突然死了。三興死了，按說劉發林應該高興才是，可劉發林卻高興不起來。劉發林前些年帶著人挖金礦，眼見多少活蹦亂跳的人說死就死了，這其中也有他才十七歲的弟弟。劉發林在外闖蕩多年，深感人生無常，禍福難有定數。劉發林又想起修路、架電時三興確實出了不少力，而且三興借的錢也都打有借條，說是以後從承包款里抵頂。這筆錢說到底也不會打水漂。劉發林想了半天，決定下山給三興媳婦送二百元錢，但媳婦雪花卻不同意。雪花說，你把錢都買了雪棗接條，家裡這點錢還不夠給幹活的人發工資哩。給他上五十塊就中，你上得多，人家還想著你老有錢哩。雪花身體不好，劉發林不同意雪花的意見，卻也不想和雪花生氣，就接了雪花給他的五十元錢下了山。劉發林原想等三興入土以後再上山，可村裡的人喝起酒來沒個完。劉發林不明白，這地方的風俗也真奇怪，死了人也拚命喝酒？在他們老家是過喜事才大喝特喝的。劉發林看不慣就上山了。山上太忙，喬技術員帶著十幾個民工在嫁接雪棗，劉發林的心被扯拉在山上，離開一會兒就難受得不行。劉發林今年計劃嫁接一萬株雪棗，這是一種臘月里成熟的大棗，是劉發林花一大筆錢引進的新品種。接條已經拿回來了，春分前必須得嫁接上。喬技術員是劉發林從縣農技站請來的，女的，幹活的時候，黑溜溜的大眼睛盯著棗樹枝，割口、插條、糊泥、纏膜，利索的很，看得劉發林滿心歡喜。喬技術員更多的時候是指導大家，「這樣不行，閃開，看著我的手，看清了沒有？」「對啦，就這樣。」喬技術員要求很嚴格，對劉發林也不例外。這女子樸實，沒有一點架子，好吃劉發林媳婦擀的麵條。就是有一點叫劉發林有點看不慣：天天要洗澡，她自己帶了塑料浴罩，每天都要用熱水洗澡。白天，看著晾在外面的浴罩，想象著喬這樣一個大姑娘光著身子在裡面洗澡，劉發林渾身就發燒。劉發林總是想法和喬在一起，和喬說話。忙活了半個多月，雪棗嫁接完了。喬要下山，劉發林跟媳婦商量，是不是給喬五百元小費。媳婦說，咱不是給過農技站錢了。咋又給她？你那點小心眼誰看不出來？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五百塊，五千塊人家也瞧不上你。跟你說吧，五百太多了，三百就中。這錢我給她，偏不讓你給。喬卻不肯要他們的小費。喬說，別別別，別這樣。我還要入黨提干發展呢，你們可不能斷送了我的前程。就那麼揮揮手很瀟洒地和他們再見了。劉發林心裡戀戀不捨，面子上卻不敢明顯地流露，就那麼眼巴巴地看著喬走了。心裡覺著很對不住喬。很遺憾。劉發林的高山農場已初具規模。他從山下溝里抽上水，在最高處建了一個蓄水池。在蓄水池的下方，果園的上方還建了一個豬場。豬場里有三頭老母豬，二十多頭肉豬。自繁自養，一年能出欄五六十頭商品豬。劉發林建豬場不光是為養豬掙錢，還是為了用豬糞上果園。他在豬場下面砌了一個大化糞池，把豬糞發酵。在蘋果樹行間挑挖溝槽，埋入黃蒿、麥秸、玉米稈。然後再放進糞水壓上土。不上一兩化肥，到了秋天，那蘋果格外的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