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她的委屈
公子成捏了捏眉心,很是不耐地開口道。「聒噪!拉出去,便說是她衝撞了我的新寵,殺了她,以儆效尤。」
「是!」那拂右聽罷,大步上前,一把捏住茹姬的肩膀,拖著她便往外走。
茹姬一開始還哭得梨花帶雨,見公子成真要殺她,那絕望的哀嚎聲刺得人耳朵嗡嗡直響,一旁的葉子儀聽得大氣兒也不敢喘,跪在地上咬著唇閉緊了眼,只等著公子成發落她。
直跪到雙腿發麻了,公子成還是不發話,葉子儀也不敢動,肚子卻是不合時適地響了起來。
「咕嚕……」
這一聲分外響亮,緊跟著,又是一聲,感受著空蕩蕩的胃裡還在傳出的聲響,葉子儀哭的心思都有了,可怎麼也抵不住那空空如也的腸胃提出的大聲抗議。
「下去用飯,沐浴后再來伺候。」公子成閉著雙眼靠在榻上,聲音微啞地吩咐了葉子儀,放下了手中的竹簡。
「啊?是……」葉子儀沒想到會是這麼個結果,她狐疑著應了,起身時才發覺身上的繩子不知道什麼時候給解了,四肢已經得了自由。
揉著剛才來的路上撞得還在發痛的膝蓋,葉子儀也不願再去猜測公子成的心思了,一瘸一拐地奔著那黑色的幕帳走去,走到幕帳邊,她回頭看了眼依舊閉目養神的公子成,慢慢挪了出去。
等到葉子儀走得遠了,幕帳忽然一動,外殿中閃進兩個人來,當先的是個高瘦的青衣劍客,這劍客身後,是個衣衫怪異的枯瘦老人,那劍客帶著老人到了公子成榻前行了禮道。「公子,大巫請來了。」
公子成睜開眼來,略傾了傾身,啞聲道。「有勞。」
那老者半抬了抬眼睛,看了公子成一眼道。「要個身體康健的人,速去尋來。」
劍客應了聲是,退了出去,那老者慢騰騰地從身上的兜囊里取出個玉瓶來。
「下來坐著。」那老者捏著玉瓶吩咐了聲,公子成依言下了榻,捂著胸肋向著那老者微微躬身,白著臉慢慢盤坐在了地板上。
那老者伸出枯枝一般的手撫上公子成發頂,閉著眼停了一會兒,眉頭輕皺了皺。
慢慢收回手來,老者擰開手中玉瓶的塞子,自那玉瓶中倒出了一線清水,手執著玉瓶在地上慢慢撒出了個圓形,把公子成圈在中間,那老者開始圍著他邊走邊喃喃叨念著,跳起了奇怪的舞步。
圈中的公子成扶著胸口,玉白額上早已是一層細密的汗珠,他本就淺淡了的雙唇已是毫無血色,隨著那老者舞蹈,他輕咳了幾聲,緊接著,那咳聲越來越烈,直是噴出一口黑血來。
正在這時,那瘦高的青衣劍客回來了,他手上拎著已經昏死過去的茹姬,往那大巫腳邊一放,抱拳侍立在了一旁。
大巫把那手中的玉瓶一傾,圍著茹姬也倒了個水圈,這兩個圓上的水漬晶瑩地泛著燈火的光芒,隨著那大巫念咒,公子成這一邊的水環上浮起了層輕淺的霧汽,那霧汽圍繞著公子成緩緩遊動了一圈兒,又浮向茹姬那邊的水環,茹姬那邊的水環也是一樣,遊離的霧氣浮動著向著公子成飄來。
如此過了兩個來回,水霧漸漸散去,這邊公子成面色慢慢恢復了常態,那頭的茹姬卻嚶嚀一聲,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好了。」那大巫滿頭大汗,連外袍也給濕透了,他看著拜倒在地的公子成道。「我還欠你一回。」
「是,多謝。」公子成向著那大巫拜了拜,那大巫看也不看他,轉身便走。
一旁的劍客上前扶著有些虛弱的公子成站起身來又坐回榻上,躬身問道。「公子,這茹姬如何處置?」
「她斷了胸肋,讓拂右仗斃吧。」公子成無力地倒在榻上,對著那劍客道。「看著那個阿葉,若有不軌,殺。」
「是。」青衣劍客抱拳應了,走到茹姬身邊把她攔腰夾起,大步朝外走去,那茹姬臉上的鮮血泏泏而下,在大殿上拖出了一道鮮艷的血痕……
……
晃悠著出了大殿,葉子儀有點兒茫然,看著眼前月光下若大的庭院,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在公子成的寢殿睡了一下午,而且,這傢伙好像並沒有認出她,還說她是他的新寵,這是什麼道理?難道說,三年不見,這傢伙開始喜歡男人了?
一想到有這個可能,葉子儀禁不住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曾經跟她一度春宵的男人忽然變成了同志,讓她一間有點兒難於接受。
「葉先生,要去哪裡?」說話的是那個叫拂右的青衣人,葉子儀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就站在了身後,這樣突然出聲,把她嚇了好大一跳。
「公子說讓在下用飯沐浴,卻不知道要去何處才好。」葉子儀剛才見了這人拖著茹姬的無情模樣,也不敢看他,忙躬身打了個拱。
「葉先生今後便住在這延月殿中了,若要沐浴,後殿有溫泉湯浴,先生儘管前去就是了,飯食我會著人準備,先生可在前殿用餐。」青衣人說罷一拱手就要離去,葉子儀見他要走,趕忙叫住了他。
「請問,如何能去後殿?」
「先生只消走這條小路便可。」青衣人這一次始終對葉子儀禮待有加,交代了方位,又問道。「先生可還有吩咐么?」
「沒有了,沒有了,多謝。」葉子儀忙擺了擺手,目送那青衣人走遠,她借著月色向那大殿邊的石板小路走去。
小心地踏上青石板鋪就的小路,葉子儀看了眼身上破爛的紅衣,不由嘆了口氣,也不知道越人知不知道她被公子成抓了,經過了這番折騰,她這身份成了公子姣獻給公子成的門客了,該怎麼辦呢?
真是越來越亂了,那公子成好像深不可測的樣子,看來輕易逃不掉了,該怎麼聯繫越人?怎麼才能離開他身邊呢?
月色映照下,腳下的青石板小路如罩冰霜,葉子儀緩步走向那浴殿,心情複雜地踏上浴殿的石階,推開那冒著蒸氣的木門漫步走了進去。
浴殿內一片淺淡的光亮,燈火映照下,漢白玉砌成的牆面地板瑩瑩地反射著燈光。
正對著門口,是一面一丈多高丈二寬的巨大石雕屏風,那淡青色的石板上雕著富貴牡丹圖,精細的花瓣在燈光下晶瑩剔透,竟是上好的一塊美玉。
繞過了門口的巨大玉屏風,看到裡頭白玉石砌的寬大浴池,儘管葉子儀腦中有關於這個時代浴池的概念,也是給這七八米見方,水汽蒸騰的大池子驚了一跳。
打發了侍浴的女侍,葉子儀不敢脫衣沐浴,只能就著那池中的溫水把頭髮潤濕了。
撫弄著溫暖的池水,葉子儀強忍著跳下去的衝動,仔仔細細地揉洗起自己滿是塵土的長發來。
身上塗著易容粉,若是全身沾了水,萬一這易容粉掉了,她那晶白的肌膚便藏不住了,要是在這裡被公子成發現她就是荊嫵,依著他那脾氣,弄不好就讓人把她砍了,還是別冒險了吧,她出門只帶了點兒補妝用的粉,哪裡能把身上的肌膚都遮住?
浴池的水是正經的溫泉水,帶著淡淡的硫磺味兒,清澈見底,葉子儀用皂角粉把頭髮塗了一遍,好好兒地清理了一番,感受著微薰的水汽,她心情似乎也沒那麼壓抑了,慢慢平靜了下來。
清洗罷,拿布巾絞著頭髮,葉子儀看著水中倒映著的自己那黑黃的小臉兒,她淺淺地彎了彎唇角,揚手在水中一劃,那沉暗的影子瞬間變得支離破碎。
要活下去不容易,公子成也不是那麼簡單的人物,她該怎麼走下去?看他今天的樣子,是要準備利用她了,否則,怎麼會說那樣的話,是因為衝撞了什麼新寵,便要殺了那茹姬呢?既然是這樣,只要她配合他,一時半刻,應該沒有什麼危險吧?
不管怎麼樣,先不能和公子成硬碰,今後……先跟越人聯繫上再說吧……
葉子儀甩了甩頭,走到浴池邊的小几旁,從脖子後頭拉出了一條細金鏈來,那金鏈連著個銀片打造的小圓盒,葉子儀小心地打開圓盒放在几上,仔細地攏起了頭髮,拿過几上的漆碗放在了面前。
挑了一點兒盒中的黑粉放入漆碗中,葉子儀用几上的酒水化開了粉末,在剛剛洗頭時皂角溶開了易容粉的胳膊上慢慢塗抹起來,還別說,這東西真是神奇,只是薄薄地附著了一層,那纖巧的十指上瑩白如雪的皮膚立時變得黑黃起來,除了酒水帶來的清涼,並沒什麼不適。
就著池水中的倒影,葉子儀把臉上被洗得掉色的地方補好了,看著池水中那張黑黃的小臉兒,她輕輕嘆了口氣,穿上池邊備著的新衣站起身來。
突然地,一陣暈眩襲來,葉子儀眼前一黑,險些栽到那池子里,她趕忙蹲在地上,直是過了好一會兒,等著那眩暈的感覺退了些,她這才咬著牙站起身來,晃晃悠悠地出了浴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