倖存者的命運(4)
我之所以決心把這件事查個水落石出有兩個原因。首先,一個好心的納粹同美國傳教士一起,從日軍手中拯救中國難民,這實在令人迷惑,我無法忽略這件事。第二,我確信,拉貝返回德國后一定遭遇了某種不測。總之,拉貝沒有和他的同事一道出現在遠東國際軍事法庭上,為南京的暴行作證。另外,在對拉貝的一位朋友的口述歷史生活記錄中,我感覺到拉貝可能與希特勒政府發生了衝突。但這位朋友沒能提供詳細的情況,當我偶然見到這一採訪記錄時,他已不在人世,無法向我講述整個故事了。
許多問題困擾著我:拉貝給希特勒看過這些照片和報告嗎?還是被德國的納粹機器所吞沒,去為滅絕猶太人而賣命?(根據拉貝在南京的英勇行為來判斷,我並不相信這點,但可能性仍然存在。)或許他在戰後進了監獄,或者他成為法律的逃亡者,在拉丁美洲的某個國家度過餘生而無人知曉。我還想知道,拉貝是否保留了南京大屠殺的個人日記。但即使他保存著這些文件,也可能都在戰爭中被毀了,或是在空襲中被燒成灰燼。否則,任何這樣的日記都早應歸入檔案,向世人公布了。於是,我決定向德國寫幾封信,看看能找到些什麼。
我有一條關於拉貝的重要線索:在本世紀初,拉貝曾在漢堡學徒。也許拉貝就是在那裡出生的,那裡還可能有他的家人。無論如何,我必須要同漢堡建立聯繫。我求助於一位被學者們稱作「國寶」的老朋友,約翰·泰勒,他了解世界上所有重要的歷史學家。如果有某位專家曾研究二戰中在中國的德國社團的歷史,泰勒或許不會不知道。泰勒建議我與加州芬代爾的歷史學家查爾斯·伯迪克聯繫。伯迪克又建議我與漢堡的城市歷史學家聯繫,他還把他的朋友馬莎·比奇曼的地址給了我。伯迪克向我肯定說,馬莎是一個「可愛的友人」,她不僅了解漢堡,還非常樂於助人。我很快寫信向馬莎·比奇曼了解拉貝之謎,同時又寫信給漢堡最大的報紙的編輯,希望後者能為我的研究登個啟事。料想這二者不會立刻有迴音。我就先去忙其他事情。
讓我驚訝的是,比奇曼很快就回信了。經過一連串的巧合,她已經找到了拉貝的家。在1996年4月26日給我的信中,比奇曼寫道:「真高興能幫助你,而這又不費多大勁」,「一開始,我寫信給巴伐利亞帕斯特·米勒,他收集了很多曾在中國的德國人的行蹤資料。他馬上打電話告訴我拉貝的兒子奧托·拉貝博士及拉貝的女兒馬格雷特的名字」。比奇曼的信中還寄來了一個便條,這是拉貝在柏林的孫女厄休拉·萊因哈特給我的。
從此,事情進展得十分迅速。厄休拉·萊因哈特在中國出生,當她還是一個小女孩時,在南京淪陷前幾個月,他還到過南京。她是拉貝最疼愛的孫女。令我欣喜的是,萊因哈特對我有求必應,給我寫了很多長信。她提供的記述,照片和報刊文章,填補了拉貝一生中許多遺失的細節。拉貝信守了他對中國人民的承諾,他向德國當局通報了日本人在南京的暴行。1938年4月15日,他與妻子返回德國,很快便受到無數的嘉獎。在柏林,德國的國務秘書為他在中國的出色工作而正式嘉獎了他。拉貝還被授予紅十字功勛勳章。在斯圖加特,他得到國外德僑銀質勳章。中國政府授予他藍白紅綬帶鑽石勳章。5月,通過演說和在柏林各處播映約翰.馬吉拍攝的膠片,拉貝將南京大屠殺的事實公諸於世,他在西門子公司面對大量聽眾進行演講,他還在外交部、遠東聯合會以及國防部講演。但拉貝沒能見到希特勒,6月8日,他給這位元首寫了一封信,還附上了南京暴行的膠片拷貝和報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