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宅伙房大院內,亂鬨哄的人群鼓噪著。家丁們不知道從哪裡拖來了兩頭豬,還有大袋的米糧和酒漿。有人正在給豬捅刀子放血,豬在慘叫掙扎,鮮血迸流,人群則七手八腳死死按住大聲叫嚷。岳翔在廚房內手指幾乎戳到了廚房管事的鼻子上,惡狠狠的說道:「我告訴你,少他媽廢話,趕緊給我生火開飯!要不然有你好看的!」

「少……少爺……老爺吩咐……」管事平時雖然見過岳翔犯渾的樣子,但是沒見過折騰到這地步的,簡直和土匪差不多。平時跟他老爹發生衝突矛盾,基本上都是之乎者也的講道理,像今天這般蠻幹還是頭一次見到。

「我叫你開伙你就開伙,是不是想變成他那樣!?」岳翔用手往後面一招,馬三道和李守才兩人拖著岳岐過來了。只見這廝被五花大綁,遍體鱗傷,給揍的沒了人模樣。「一個區區得下人也敢膽大犯上,難道你想學他不成?」說著周圍的壯漢一傢伙圍上來好幾個,橫眉立目的瞅著他。

管事嚇的都快要篩糠了,心想你自己還不是忤逆你老爹,這才是標準的犯上。不過哪裡敢說,火燎眉毛先顧眼前吧。不敢再說其他的,招呼幾個伙夫立刻生火做飯。

此刻彪叔也給捆了起來,岳翔此次真的是抱著大鬧一場的念頭來的。至此緊要的時刻,如果自己前面忙著後院又有人放火,真箇是什麽都幹不了。建虜隨時揮軍殺過來,自己首先要保證自己的這一畝三分地能夠完全的聽自己控制。非常時期用非常手段,如果有必要,來場政變也在所不惜。

現在是剛進了家門,下一步,便是設法掌握家族中的實權。自己手中目前唯一能依仗的力量就是這支家丁部隊。等吃飽了,就去和他老爹攤牌。要麽交出族長印信和銀錢賬房的鑰匙,要麽只有軟禁他了。沒辦法,自己既然要做些大事,就必須排除某些干擾。

但是沒等岳翔去找他老爺子,岳員外自己就找上門來了。同來的還有柳樹坊的保甲里正、族中的各個長老以及子弟後生百十號,甚至連官面上的人也給他找來了。遠遠的就看見巡檢司的總巡檢趙東也領著幾個巡檢官差跟著一起過來。

岳翔冷笑,心想怪不得半天沒出現,原來是搬救兵去了←毫不在意,正好此時酒肉飯菜也整的差不多了,他一邊招呼眾人開飯一邊向來人迎了過去。

「趙老總,你看看你看看,這逆子要把家裡給折騰成什麽樣才誠心如意。」趙員外看著滿地的豬血和亂糟糟豬毛腳印,還有下水特有的難聞氣味。直氣的連話都快說不清楚了,「這逆子,他哥哥才出事兒他就要翻天了。今天是有他沒我,有我沒他!」說著舉著拐杖就要奔岳翔過去,被旁邊的人死死拉住。

「趙老總,你趕緊把這逆子被抓到大牢里去,我不想再看見他!」岳員外給氣的坐到一邊,渾身哆嗦。

趙東看著眼前的景象,心中只有苦笑。清河城不大,大家都是抬頭不見低頭見,彼此知根知底,岳翔是個什麽人物他很清楚。今天他在路上親眼看見岳翔領著大隊人馬去鎮守衙門,早就知道怎麽回事。心想我抓他,人家有功名在身,現在說不定已經是朝廷命官了,就憑我個不入流的總巡檢抓他?能抓得住才有鬼。

再說就憑我這幾個人,恐怕都禁不住他三拳兩腳。再加上現場的這兩百多人,打上門去拆了我的巡檢司也說不定,還是別惹麻煩為妙。

「呦!趙老總怎麽來了?兄弟我有失遠迎,恕罪。」岳翔皮笑肉不笑的上前拱了拱手。「不知道趙老總臨門有何貴幹?來來來,正好叫夥計們一起過來吃喝。」

說著使了個眼色。身邊立刻竄出來十幾條壯漢,老鷹抓小雞一樣拉住趙東身邊的幾個巡檢官差硬給拉了過去,大腕肉大盅酒的就擺到面前,幾個人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都急惶惶看著自己的頭目。

「子義,大家都是自己家裡的人,何必弄得如此呢。我今天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你是讀過書中過秀才的人,這道理應該不用我和你講。怎麽樣?看在我的面子上別再鬧了。你看你爹都給氣成什麽樣了?」趙東覺得自己所說的話都是徒勞,因為他覺得今天的岳翔似乎有些不同。

他做巡檢專管捕盜緝賊,看人很有一手←覺得今天的岳翔似乎和以前不太一樣,哪兒不一樣又說不出來。但是直覺覺得眼前的人和自己以前認識的人已經變的不同了。

其他的長老們也紛紛在附和,七嘴八舌的試圖以長輩身份勸告、壓服岳翔。岳翔只是冷笑著抱著胳膊,看著這些人圍著自己浪費口水。最終不耐煩地大喝一聲:「都他媽給我閉嘴!」猶如晴天打了個炸雷,震的這些食古不化的老東西們齊齊逼了嘴。不敢置信的看著岳翔,公然辱罵長輩,這像個讀書人能做出的事嗎?這小子究竟想干什麽?

「哼哼,你們說了半天,全都是一堆狗屁話!鼠目寸光!」岳翔面色冷硬,緩緩掃視著這些族中叔伯。「如今國難當頭,正是我輩對朝廷盡忠報效之時!爾等身為大明的子民,世受國恩卻不思報國,將來必臨大禍。我結義社乃是奉了朝廷的令喻,你們是讓我違抗朝廷命令嗎?這是要滿門抄斬的!將來朝廷大軍剿滅建虜,必定要清算那些臨陣退縮的人。咱們岳家能有好下場嗎!?」

這一番話吼了出來,立刻將這些人的嘴封上了。岳員外是以忤逆告岳翔,但是岳翔又以盡忠為名反壓一頭。現場又有趙東這樣官面上的人,更不能說岳翔做的不對。眾人一時不知如何是好,間或又有人說不是不讓岳翔組織義旅,是凡事還要從長計議,最好是和族中長老長輩們商量著辦。結果又被岳翔嗤之以鼻。

「商量著辦?商量到什麽時候?要是等建虜打到家門口你們還沒商量出個結果來,黃花菜都涼了。軍中便是大將的一言堂,令行禁止,誰當頭誰說了算,從來沒聽說過大家商量著辦的!正好你們都在這兒,趁著機會今天我就明說了吧,以後岳家族裡就是我說了算。我要用家產和族產來當我義社的軍費,報效朝廷,你們誰贊成,誰反對?」

岳翔的態度著實讓人感到膽寒,話里話外全然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眾人一個個都不知所措,贊成如何?反對如何?難不成反對你你還能把我怎麽樣?但是現在的岳翔明顯不正常,萬一干出什麽出格的事情也不是不可能。而且又以朝廷的大義為幌子,現場又有官員在場,若是反對似乎就是反對朝廷了。

當然也沒人表示贊成,大家似乎僵到這裡了。

「怎麽沒人說話?誰贊成?誰反對?贊成的我岳翔感激不盡,今後有出頭之日定忘不了今日之事。反對的便是我岳翔的對頭,以後休要怪我不顧情面!」

岳翔此刻的說話簡直成了恐嚇一樣,聲色俱厲。其實就是這樣,這年頭不是太平盛世,不興以德服人那一套,最有效最簡捷的方法就是以武力威嚇,這在什麽時候都是有效的方法。人心隔肚皮,這些人都是老油條,而且說句不好聽話中國人歷來最喜歡內部窩裡斗,你要是好好跟他們說,不定給你出什麽亂七八糟陽奉陰違的難題呢,不耍狠誰聽你的?

此刻岳翔的手下們已經全部放下了碗筷,四散站好隱隱的將來人包圍了起來。趙東在旁邊看著面如土色,心想著岳翔真的是要造自己老子的反了,還找了個好借口。這等忤逆之事自己若裝看不見實在是有虧職責。

只不過眼前的局勢實在是不妙,岳家在清河勢力很大。這點事情真等報上去也不一定真有人管,等再派人下來查可能家族權力之爭早就塵埃落定了,保不準岳翔已經成功登頂,那時擺平這事易如反掌。而且眼前清河城內第一要務是加強城防以應對可能到來的戰火,誰有心思管這閑事。岳翔的行事雖然魯莽蠻幹,但是再怎麽說也是為了清河城。

「子義,有話好好說。我知你對朝廷一片赤膽忠心,可在場的畢竟都是你的長輩同族,莫要傷了和氣,以後你組織義社還要靠這些子弟兵們給你站腳助威呢!」

經趙東這麽一和稀泥,在場的人都知道他是個什麽態度了。族中的長老們大多面面相續,那些年輕後生們都崇拜岳翔,想跟著他一起闖天下求富貴,各個暗中和其他人眉來眼去。岳翔最後又問了一句:「反對我的人站出來!」

結果當然是沒人動彈,於是全當無人反對。岳翔好言送走了趙東,回來對眾人喊道:「弟兄們,男子漢大丈夫是該自己做主的時候了,願意跟著我岳翔的就過來,以後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你們可都是已經在官府登記備了案的,就算是國家的官兵了。現在再說回去,晚了!這叫逃兵你們懂嗎?逃兵按軍法處置是要掉腦袋的!是想跟著我一起求富貴,還是被官府捉了去殺頭,你們自己想明白!」

振聾發聵一聲喊,結果那些年輕後生們呼啦一下全都過來了。那些長老們也制止不住,眼看著大勢已去,各個愁眉衰臉。岳老爺子更是哀嘆連連,岳家的權柄就這麽著被自己這個不學好的二兒子給奪走了。

這封建的權威其實也不過就是一層窗戶紙,你不捅破它的時候看似不可侵犯;真等捅破了其實也就是那麽回事。

「父親大人,既然你也不反對。那麽就請安居內院,頤養天年好了。以後家族中的事情就交由孩兒我來打理便是。還請父親把族印和鑰匙賜予孩兒。」岳翔走到岳員外跟前,臉上帶著勝利的微笑。

「你這不孝的逆子!你想要族印,從我的屍體上找去吧!」說著老頭嗷的一嗓子,奔旁邊一棵大樹一腦袋就碰了過去。岳翔早看出來他的表情不對勁兒,上前就把他抱住。眾人頓時又是一陣大亂。不過亂了一陣之後老頭子也不動彈了,看樣子是筋疲力盡昏睡了過去。岳翔立刻讓人把自己的母親黃氏找來,有帶來幾個丫環,把老頭子攙扶進內宅。

「各位叔伯這便回去準備吧,小侄在這廂先行謝過了。」岳翔對著這群形隻影單的老傢伙們深施一禮,雖然沒說準備什麽。但是他們心中都明白就是要什麽給什麽。此刻他們已經意識到自己的時代已經結束了,現在是岳翔這小子發話了。

待到送走這些老頭,岳翔回到大院中。這時眾人興緻都很高,好勇鬥狠的人自然是服氣比自己更狠更強的人。岳翔剛才顯示出的近乎沒人性的強硬手段讓他們心悅誠服。連自己的老子都不放在眼內,這種人在世界上還會怕什麽?

「大傢伙兒吃好喝好啊。吃飽喝足了就回去原來的地方睡覺,不許惹事。到了明天我自有吩咐。」眾人亂鬨哄的答應。

岳翔轉身又叫了一個年輕的棒小夥子,此人名叫岳山,按輩份管他叫一聲叔,其實兩人年紀差不多←和岳翔學過拳腳把式,算是半個徒弟,天分在同族的家丁里算是一流的了,岳翔在他耳邊小聲吩咐了幾句,他點頭下去了。

「老李,老馬,把這小子給我押到我的院里去嚴加看管,等會兒我要過去問他些事情。」

李守才和馬三道從地上拖死狗一樣把岳岐拖起來,架著他往岳翔居住的跨院方向過去了。岳翔看著他們走遠,找了個座位坐下也開始大吃大嚼,一邊吃一邊往四處打量。直到看見岳山回來,向他點點頭,然後又叫起十幾個平時最能打的同伴一起閃出大院←才站起來,擦擦手,不緊不慢的向自己的跨院走去。

跨院之中的丫環和僕人們看這位二少爺的眼神似乎較以往有些不同,都知道了這位少爺今天的驚人舉動。連老爺都降不住他,這家裡他可以說是天大地大唯我獨尊了。

再加上剛才拉進來一個渾身是血的小子綁在樹上,再仔細一看這不是那個平時風流俊俏的干少爺岳岐嗎?

一看岳岐被打的渾身是傷,滿臉是血,絲毫不見平時風流倜儻的瀟洒勁,心想這岳岐平日里在府中狗仗人勢作威作福,沾花惹草結下不少露水姻緣,聽聞跟大少奶奶還有些不清不楚的關係,說的上是敗壞門風穢亂內宅。

並且這廝趁二少爺不在有事沒事還經常往這裡溜達,總想找機會對二少奶奶套近乎,雖然沒有得手過,但是像個蒼蠅一樣招人厭惡。今日怕是事情露了底給二少爺知道了,拿住了他要算總賬,大家還是小心從事,莫在少爺心情不好的時候去觸他的霉頭※以一個個的都是小心翼翼,大氣都不敢出。

岳翔慢慢的走到院中,站在岳岐的面前冷笑著看著他。早就看這小子不順眼,今次算是逮著機會收拾他了。

「小環,帶你們主子去我嫂子那兒住一晚上,安慰安慰大嫂。今天晚上我在這兒有些事情要辦。」

丫環答應一聲,和陳氏一起離開,僕人們見機也溜之乎了。

院中沒有了旁人,岳翔上前拍拍岳岐的臉,笑著說道:「岳岐,你現在落到我手裡應該知道厲害了吧〉說吧,究竟是和誰勾結在一處,想要陷害於我?不說實話,便讓你好好的爽一爽!」

說著他抓住了岳岐的手,強行扳開他的手指,手中的竹籤尖直接挑入了他的手指甲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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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機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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