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流颯的故事(下)
在灰色的天幕下,佇立著一大片蒼白的鋼鐵叢林,在成圓盤形分佈的大塊大塊的建築群中,愕然的拼接著一座暖色調的學校,暖紅色的磚牆,棲棲默默分佈的樹,在延伸的柏油路中錯愕交錯的青石磚,還有來來去去,嬉戲打鬧的學生。
曾經...是這樣的沒錯。
不變的是灰色的天幕,鋼鐵的叢林,暖色調的學校。只是曾經的充滿活力的喧囂,一點點在惡魔的低語中被撕裂,變成了絕望與疑惑的尖叫。
眼前向學校緩緩流動的是一條黑色夾雜著血紅色的河流,速度很慢,卻一點也沒有停下的意思,帶著詭異的低吼般的水聲,一點點展現出猙獰的面目。
一個「人」不知道是從哪兒竄出來的,率先到達了校門,緩緩抬手,搖動著鋁白色的摺疊門。
「喂,搞什麼,滾...滾開...」
保安平時囂張的氣焰消散了,轉而被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感所取代,剛剛那個警察的下場他也看得一清二楚,那些任到底怎麼樣了具體不清楚,但是還是條件反射的上前準備推開那個「人」。
「喂,聽見沒,叫你滾開。」
在他的想象中,那隻不過是暴亂的人群,威脅不到自己的生命的,基本的交流還是能做到的。
「呃呃呃呃呃...」
那個「人」從喉嚨里機械式的發出了一串低吼,伴著一股難聞的腐臭味,熏的他睜不開眼睛,那個「人」很明顯已經沒有辦法說話了。
「嘖...」
流颯下意識的啐了一口,意識到事情開始有些不大對勁了,一個熟悉而陌生的詞在他腦海中逐漸成型。
「喪屍」
......
作為享受在鋼高鐵樹里的一員,僅有極少數人的腦中形成了喪屍的概念,這種生物是屍體轉化而來的,以往的影視作品倒也不乏喪屍題材,基本的常識還是有的,流颯感到幸運,卻也為周圍茫然的人群默默的捏了一把汗。
喪屍,顧名思義,在各種作品中都常有出現,以身體腐爛而保持活性,對人類的殘忍獵食而著名。
此時,大門前仍然上演著糾紛。
「聽見沒有,我叫你...啊啊啊啊啊,鬆口鬆口!!!」
保安剛準備推開那個「人」時,他卻像蚊子一般悄然附上了保安的手臂,帶著一對灰白的早已停止轉動的眼珠,滴流滴流的看著保安,同時嘴角像是一個裂開的微笑,干扁的臉從左到右裂開了一條縫,露出一口斑黃的牙,毫無生氣的對著手咬下去。
以往小打小鬧的都市生活在保安手臂噴湧出鮮血的一瞬間,終究還是展露出了血腥暴力的一面。
「艹,艹,鬆口啊,鬆口啊啊啊啊!!!」
他無法形容自己現在的感覺,明明知道痛,難以忍受,但在那對灰色眸子的注視下,他不敢動,像是羚羊被鬣狗盯上了一樣,他看見那個人一點一點的咀嚼,像是享受般,手臂,肩膀,脖子...他生命最後的影像是一張血盆大口,在恐怖宣告真名時,他早就沒有反抗的力氣了。
流颯看得清清楚楚,喪屍在啃咬人的一瞬間,眼中充滿奇異的光彩,不難想象,這只是施暴者對受害者的羞辱與難以想象的興趣使然罷了。
咔啦一聲,又有幾隻喪屍湊上了校門,昏暗腐爛的眼中對那具保安的屍體彷彿有種說不出的執念般,生拉硬拽的把屍體拖了出去。
「呃啊啊啊啊...」
那是所有人都從未見過的場景,惡魔從街道的各處湧上來,伴隨猙獰的笑容,大口大口的蠶食著早已經血肉模糊的屍體,品嘗之餘不忘抱以低吼般滿意的回應。
皮膚,肌肉,血管,骨骼。
越來越多的喪屍涌了上來,一點一點,像是在上解剖課般,細緻的分解著屍體。
人群像是怔住了,每個人的眼中都閃爍著詭異的光芒,嘈雜與吵鬧一下子平息了。
可安靜,只持續了一秒...
「殺人了啊啊啊啊啊!!!」
「跑...跑快點,快點!!!」
先是幾個人,然後是一群人,到最後,所有人幾乎都騷動起來,一窩蜂的向教學樓跑去。
這已經不是普普通通的學院日常了,稍不注意可就是賠命的買賣了啊。
「兄弟,拽我一把,快!」
流颯站的很前面,在慌亂的人群中不知所措,只有把手伸向他的死黨,他已經可以感受到一股巨大的拉力,從危險中帶離他,他馬上就安全了。
「兄弟,拽我一把啊!!」
屍體早就只剩一具白骨了,喪屍們理所當然的看見了學校里充滿生命力的少男少女們,尖嘯著翻越鐵柵欄,撲倒一個就一起衝上去撕咬。
眼見著喪屍已經撲了上來,他抓住了死黨的手,滿心歡喜的叫到。
下一秒,他的笑容凝固了。
「哈?我憑什麼救你啊?」
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張前所未有的陌生的臉,半開的眸子,冷冰冰的眼神,輕蔑的笑容,微微抽動的嘴角。
他是誰,流颯這樣問自己...
可是,可是...可是這張臉明明早上還笑容滿面的和自己談天說地啊,對...對吧?
他所謂的死黨瀟洒的一甩手,在流颯絕望的視線中漸漸消失在人群里。
「救救我啊,救救我,誰都好...」
沒有人搭理他。
「吶...為什麼啊,為什麼啊啊啊啊啊啊!!!」
他跪在地上,眼淚從聚焦微微失調的眼中流下來,朦朧中,他看見一片灰色漸漸籠上來,映入眼帘的是一張張腐爛,惡臭,干扁,散發著慾望,背叛,欺騙,偽善的臉,那是一張人類的臉,一直都是...
黑暗將他淹沒了。
......
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流颯的意識很模糊,全身麻麻的,像是被什麼東西剝奪了痛覺一樣,明明最後的記憶還記得自己是被喪屍圍住了呢,還活著真是走運。
他看著依然蔚藍的天空,沒有注意到自己的視線里其實密布著黑色的血絲,畫面也伴隨著微弱的心跳一閃一閃的。
啊,多希望這只是一場夢啊,他抬起手,視線逐漸向上抬去,死黨的背叛,世界觀的崩壞,已經在短短几個小時里折磨的他生不如死了。
「呃呃呃呃.....?」
他稍稍疑惑了一下,因為視線中並沒有出現他抬起的手臂,他感覺身體莫名的很僵硬,也許是因為太累了吧,努力抽動鼻翼,卻也只嗅到一點腐臭的味道。
當務之急是找個藏身的地方。
他不出所料的發現,自己的身體也很沉重。
這樣可不大妙呢,喪屍不知道什麼時候又會出現在自己面前。
「呃呃呃呃啊啊啊啊...」
他的心咯噔的一下,話還沒說完,眼前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已經附上來了一隻喪屍。
「呃呃呃啊啊!!」
他覺得嗓子應該也渴壞了,畢竟聲音都那麼沙啞了。
可是喪屍像是無視了他一樣,頭也不回的走了。
真是奇怪呢。
流颯這樣想著,視線漸漸下移,看見了自己空蕩蕩的右手手臂,還有血肉模糊的身軀,肚子上面不知道什麼時候破了一個大口子,腸子露出一截在外面,還淋淋的淌著血。
為什麼一點都不痛呢...
......
不知不覺的,他已經走了很久了,一路上到處都是散落的喪屍和人殘破不堪的屍體,雪白的牆壁上鮮花般開放著揮灑的血液,空氣里彌散著一股腥味,不知道為什麼流颯覺得這種味道有些好聞...
身子彷彿不是自己的一樣,一路上流散的喪屍也一點一點的聚集起來,一起朝一個發出雜音的教室走去。
「流颯那傢伙已經死了,哭有什麼用,你就從了吧!」
「你怎麼能這樣,虧他還...」
一男一女的爭吵聲清晰的傳入流颯的耳朵,他湊上教室後門的縫隙,用那雙范灰的眼睛,一點一點的聚焦到教室里。
那是一個面紅耳赤的男人和一個拚命掙扎的少女,那雙水華般顫動的眸子是那麼的熟悉,而那個自己所謂死黨的男人,正在踐踏他最後的底線!
可奇怪的是,他卻一點也憤怒不起來,只是無謂的發出低吼,眼睛里看不見一點漣漪。
果然他已經不能算人了嗎。
終於,在思維崩壞,人性泯滅的壓迫下,極度的憤怒終究還是轉變為了一種幾乎病態的「飢餓」。
「呃呃呃啊啊啊啊啊!!!」
他用力撞開了門,看著眼前兩個尖叫的人,聽著刺耳的尖叫,嘴上像是微笑一樣裂開一條巨縫,眼中閃過一陣奇異的光,腦子裡面密密麻麻的想了很多,果然,他確實是有些餓了,想要飽餐一頓呢。
......
他定了定神,發現自己似乎在嚼什麼東西,口感很奇怪,不同於以前吃的熟肉,口感很有嚼勁,一點點腥味還勉強可以接受,只是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的心跳的越來越快了。
他的眼前是一群搶食的喪屍,地上到處都是飛濺是屍塊,散發著奇異的味道,就在他準備繼續大快朵頤時,一顆圓滾滾的東西吸引力他的注意力。
他把球體抱起來,細細的觀看。
原來著根本不是什麼球體,而是一顆眉眼禁閉的美艷的人頭。
這顆人頭的主人他在熟悉不過了,那個美麗的少女,現在看來依舊是那麼的讓人心動呢。
他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愛人,那個充滿青春活力的少女一點一點的被喪屍撕碎。
那些肢體的殘骸,在流颯看來,依舊是那麼美,美的那麼驚心動魄。
他用殘損的手掌握住那顆人頭,心不知道為什麼跳的很快,腐爛的眼球中突然閃過一絲溫柔。
他慢慢的把頭低下,輕輕的吻了一口,就像從前一樣。
「呃呃呃呃....」
為什麼還是會感覺到痛呢,他的心跳的很快,前所未有的震痛著,他再三確認。
果然,還是好痛啊...
......
他再回過神來時,已經不知道身在何處了,但應該是聽到噪音了吧,不然喪屍群不可能會跋涉這麼遠的。
「嘭!」
遠處的樓上突然傳出一聲槍響,一小縷白煙從天台冒出來,流颯身旁的一隻喪屍應聲倒下,子彈穩穩噹噹的擊中了頭部。
「中了,中了,乾的不錯嘛!」
「嘿嘿嘿,過獎過獎。」
一個白色長發的少年探出頭來,張望道,腰間別的一把十字劍格外的顯眼,緊接著,又有幾個人冒了出來,仔細數數,足足有八個,看模樣應該和流颯一樣是初中生吧。
當然,那是以前的事了。
「呃呃呃啊啊啊啊啊!!!」
他看著有說有笑的八個人,像是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東西,失去的友誼,泯滅的人性,沒有笑容苟活著的人們。
還有...
他沒有繼續往下想,因為心又飛快的跳動起來了。
果然,自己還是...
「嘭!」
一顆子彈帶起層層氣浪,擦著他的頭打到了一旁的水泥地上。
「任河你打的什麼啊,起開起開,你使不來槍。」
白髮少年笑著和一個人打鬧起來,其餘幾個人只是笑了笑,氣氛格外的和諧。
果然,自己還是...
「呃呃呃呃啊啊啊啊啊啊!!!」
他咆哮一聲,不知道為什麼,早已經萎縮的淚腺卻勃勃的分泌著枯黃色的液體,不停的流淌,流淌。
「呃呃呃呃啊啊啊!!」
他痛苦的跪在地上,心跳的那麼快,那麼節奏分明。
「吶,那隻喪屍是不是在哭啊。」
一個挎著醫療箱的少年問道。
「椰子你想太多了。」
白髮少年聳聳肩,抬起手,準備扣動扳機。
「嘭...」
那顆夢寐以求的子彈,終於如願打中了他醜惡的頭顱。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