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八章 男兒身,女兒心
?翌日正午,我窩窩囊囊地又開始刷洗碗盤。
原以為是促成姻緣的美事,奈何碰上這麼個不好伺候的主兒。經過崑崙雪水的洗禮,我這雙手,算是廢了。
「蒼朮啊,你們的手日日浸泡於雪水之中,不冷嗎?」我垂頭喪氣地將碗碟上的水漬甩了甩,擱在了旁邊,清脆一響。
「慣了。」蒼朮微笑著搖了搖頭,「掌門說,身為男兒就該多多歷練,若連雪水都嫌寒,必然成不了什麼氣候。」
掌門說,掌門說。依我看啊,什麼事都聽掌門的,沒有自己的主見,才成不了氣候呢!
我嘆了口氣,搓了搓發紅的手指,小聲嘟囔道,「男兒是該歷練……卻白白將我搭上……」
「八師兄外出遊歷多年,自然有些不習慣,以後就好了。」
等著我習慣,下輩子吧!本公主得趕緊處理了你們的事情,快快活活回天界去。
想到這裡,我忽然靈機一動,賊兮兮地盯著身邊人,「蒼朮啊,你還年輕,是得多歷練歷練。師兄我年紀大了些,受不住這雪水刺骨,很容易得病的。」
他愣了愣,有些緊張地咽了咽嗓子。
「放心!你幫師兄洗了這碗碟,好處少不了你的。」我安撫地一笑,挑了挑眉毛,「晚些,師兄帶你去個好地方。」
「那……」
許是怕得罪於我,他躊躇了好一陣,左顧右盼道,「那八師兄快去歇著吧,趁掌門不在,蒼朮幫你洗了。」
見計謀得逞,我嘿嘿地笑了,伸出雙手將他的臉一頓搓揉,「好小子,真不錯,有出息有出息!師兄我啊,看你雙眼含春,面泛桃色,今晚定走艷運!戌時別亂跑啊,等我消息——」
聽我這麼講,他的眼中投出幾分恐懼,一雙濕手不自覺地將領子往上掩了掩。
我顧不上解釋撒腿就跑,一心想著躲避掌門,能溜則溜。這一個轉彎,只覺胸口一痛,一團黑乎乎的身影一頭扎進了懷中。
一霎的寂靜,我跟卿天大眼瞪小眼。
「你抱我幹什麼!」
「我,我抱你?」我一把將她推開,叉腰道,「你這小姑娘,蠻不講理啊,分明是你一頭扎入了我的懷裡,怎麼還怪起我來了?」
永遠,不要跟女人講道理。更何況,還是一個……小女人。
「別裝了,上次你放了我,我就覺得不對勁。」卿天略略收起下巴,用審視的目光盯著我,「果真不出所料,你竟對我生了非分之想!」
「小姑娘,你的自信我很欣賞。但若說非分之想,在下可真真沒有。」
嘶,撞得還挺疼,惹得我胸悶……
我順了順自己男兒身的坦蕩胸膛,無奈地乾笑兩聲。
這丫頭,頭可真鐵。
「蒼朮,你八師兄呢?」
就在這時,不遠處傳來了熟悉的聲音,氣息平穩,不急不躁。
我耳朵一動,汗毛都豎了起來,「快跑,掌門來了!」
「跑也是我跑,你猴急什麼?」
「誒呀,你這沒眼色的野丫頭!」我一咬牙一閉眼,隨手一拽就拽住了她的腰帶,「失禮了失禮了,快跑!」
雪樹搖動,撒下一地霜花。我與卿天以這般怪異的姿勢,一前一後躥到了後山一角,正蹲在地上氣喘吁吁。
「你說說你,一個大男人家的,怎麼做得出抱頭鼠竄這種事……」
「若使仙法,掌門定能察覺。你呢,好端端一女兒家,整天躲著偷窺蒼朮。」
她瞪著我,我瞥著她,同時一「哼!」別過頭去。
賭氣了半晌,身為長輩的我率先斂起性子,尋了塊石頭坐下,主動示好道,「野丫頭,你喜歡蒼朮,我可以幫你,用不著偷偷窺視。」
「我這不是偷窺。」卿天揚了揚下巴,將繞在腿上的繩索嘟嚕嚕解在了地上,往外一扔。
「喏,我只是伺機而動罷了,逮住機會就將他綁回去當夫君!」
好傢夥,原來搶親是來真的啊……
這事若真成了,蒼朮那細皮嫩肉的小生,如何招架的住這位粗野狂放的野丫頭呢?
這一瞬間,我頓時轉了立場,開始為蒼朮的後半生擔憂。
雪花將山中長春的灌叢裝點得毛茸茸,樹榦凍得僵直身軀,不僅沒有蕭索之感,反倒顯得格外精神。
凝滯的空氣中,悠悠傳來了我的聲音——
「野丫頭,你瞧我怎麼樣?」
對面被我猝不及防的表白嚇了一跳,愕然轉頭看向我。
我報著拯救蒼朮的一顆慈憫之心,以犧牲小我為代價,接著道,「蒼朮不過一張皮囊而已,性格太過乏味,不適合你。」
卿天還是年紀太輕,經歷太少,一看就沒被表露過心意。一副吃了辣椒般上腦的表情,臉蛋紅彤彤的,「你這男人,身為師兄卻一點兒也不穩重,不如蒼朮。」
幸好幸好。你瞧不上我,玉兒可把我當成寶貝疙瘩呢……
「崑崙,從掌門到弟子,除我以外無一不穩重。你多挑挑,別在一棵樹上弔死。」我眼珠一轉,笑吟吟地看著她,「尤其是那掌門,你且隨便綁回去,好生調教調教。」
「不,我就看上了蒼朮一人!」
蒼朮師弟,我可儘力了,如今沒人救得了你。
「那好吧,我就幫你這個忙。」
我將手抄入袖中摸出紅繩,趁其不備,使仙法將那紅繩悄悄拴上了她的腳腕。
而後饒有興趣地一笑,道,「今晚戌時,你帶好繩索,我帶上蒼朮,崑崙寢院后的柴房不見不散。」
她略有質疑地看了看我,點點頭,化為一道黑煙消失在了視線中。
「嘖嘖嘖,媒人難當啊,難當。」我轉了轉脖頸,伸了個懶覺,一想到回去還得看掌門那張臭臉,心情就不好。
潔白的雪花飄飄揚揚落在了我的發間,頭頂悠然飄來了一句話——
「方才卿天若當真允了你,你該如何向我這個夫君交代?」
我猛地抬頭站起身,看到那張熟悉的臉,激動地就差跳起來了,眉開眼笑地過去抓起他的一雙手。
冰天雪地里,兩個大男人,這個景象不知在外人眼裡會有多生動。
我也沒顧上那麼多,只搖了搖他的胳膊,「陛下你來啦!」
「盼兒說說,如何向我交代?」
「呃……」我一時想不出答案,躊躇半晌道,「我料定卿天不會喜歡我的,所以才……」
「是嗎。」
我倒吸一口涼氣,狠狠點了點頭,「是!」
「第二件事。」潤玉的臉上看不出喜怒,只將我的男兒身打量了一番,微微顰蹙道,「為何不同我講就偷跑出來?」
「陛下,叔父拜託我為卿天牽段良緣,礙於身份所限,告訴陛下的話,怕是……」
「你啊,還知道身份。」潤玉皺著眉頭,執起我一雙冰涼的手,攏在嘴邊輕輕呵著熱氣,「叔父不正經慣了,你也跟著胡鬧。」
溫熱的氣息順著指尖流淌,一直流入了心底。我羞澀一笑,看著眼前的潤玉長睫微垂,頓覺心動不已,作勢就要吻上去。
此刻,我的嘴唇距他只有一個小小的距離,可就是這個距離,正好擋入了一隻手。而這隻手的主人,正是潤玉。
他一掌握住我一雙手,空出一掌正好擋在了我們嘴唇之間。
接下來,是一陣令人窒息的靜默。
本想是一段纏綿熱吻,而我卻碰了一鼻子灰,只好抬起眼睛投去怨念的目光。
他的眸子映著白雪,顯得晶晶亮亮,回我以無辜的眼神。
半晌,柔聲道,「盼兒,你此刻……是男兒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