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一章 大劫將至
??即將脫離苦海,想想就激動。
我來時兩手空空,走時自然也不需要收拾包袱,一大清早便來到掌門的房前等候,難得如此精神抖擻。
「掌門,小八求見,可以進來嗎?」
靜悄悄。
我清了嗓,又走近一步,提高音量道,「掌門早上好啊,小八求見!」
又是靜悄悄。
嘶,奇了怪了。按理來說,年紀越大睡眠越不好,這掌門怎麼睡得跟死豬一樣。我站在門前探頭探腦,不一會兒,耳邊傳來了腳步聲。
十二師弟端著個草藥盆,哼著小曲兒走了過來,一個轉角正好同我遇見。我心中小小一驚,立馬挺直了脊梁骨。
「十二,在掌門屋前哼小曲兒,你是不想混了吧?」
「八師兄。」十二師弟向我彎腰問好,神色略顯慌張。
「曲子哼得甚好,只是挑錯了地方。」我從腰間抽出摺扇,唰地掩在嘴上,正經道,「掌門許是還在睡覺,你去忙吧,師兄我全當無事發生,莫怕莫怕。」
「多謝師兄。」十二撓撓頭,笑了笑,「師兄……掌門不是在睡覺,這時候,掌門都在湖心亭靜心。」
大清早在湖心亭靜心,嗯,果然是老年人的生活。
「多謝師弟提醒,師兄我先走一步啦!」
與十二分別後,我匆匆趕到了湖心亭。崑崙湖水寧靜,上面結了一層薄薄的冰霜,湖光同長天一色,著實是一番銀白盛景。
我正欲移步,卻聽到有人小聲喚我。
「喂,八師兄,八師兄——」
我耳尖一聳,轉過臉去,「誒?野丫頭?」
卿天躲在叢中,探出個腦袋,把我喚了過去。
「為表謝意,送你個東西,喏。」她笑意盈盈,從背後掏出一朵花。
我沒有伸手去接,只歪著腦袋打量了一番。此花葉似射干而闊短,不抽長莖,瓣藍紫色,香氣淡雅。
「這是什麼花,我怎麼從未見過?」
看著我沒有見過世面的樣子,她笑著眨眨眼,道,「此花名為鳶尾,是我們魔界的聖花,家家戶戶都會插幾隻,以保平安康順。」
「嗯嗯甚好,你留著吧,多保一份平安。」我客氣一笑,半起身道,「哥哥我還有些事,先走了哈。」
「誒誒誒!」她一把將我拉了下來,急得摘了面具,「我娘是魔尊,這花可是她親自取的名,你當真不收?」
喔,魔尊啊,真了不得。
我爹是妖尊,我夫君還是天帝呢!
我彎起眼睛客氣道,「野丫頭,你瞧過哪個大男人腰間別一朵花?」
她搖搖頭。
「那不就是了!」我用扇角敲了一下她的腦袋,「有這麼多花,不如多塞給心上人,給我幹嘛。」
她捂了捂腦袋,努著嘴巴瞪我,眼中瑩瑩閃出了幾顆星光。
不,是,吧……不會看上我了吧?
我脊背一寒,一堆教育的話都卡在了嗓子眼,罪過,罪過。
原來,卿天又喜歡上了我這個類型的男兒。唉,棠樾啊棠樾,你有得追了……
我看著她的眼,深深嘆出一口氣,伸手拿過她手中的面具,替她戴了回去,「你還是戴著面具,好看些。」
「你說我丑!」
「你的閱歷淺薄,太易輕信旁人……」
我嘆了口氣,伸出手掌蓋上她的腦袋,斂起笑容深沉道,「你可知我多大,家中人丁幾許,是何來頭身份?」
她怔住了,任由我摸著頭。
「所以說啊,還是戴著面具吧。」
我難得正經,想要好生將她教上一教,「抱著一顆真心,卻不要輕易摘下面具,你可懂我意思?」
她呃了一聲,顯然不懂。
「不過嘛,棠樾是個不錯的人選,值得託付。」我突然笑了,從袖中摸出備用的紅繩,遞在了她的手上,「你我也算相逢一場,送給你,會用上的。」
話罷,我瀟洒地甩了一下額前的碎發,起身風風火火地走掉了。
正事要緊啊——
抬眼遙遙望去,湖心亭中的掌門端端而坐,周身的氣力一層一層地浮動著。我搓了搓手,小心翼翼地挪了過去。
「咳,掌門早上好呀……」
他閉著眼,眉心一皺。
「呃,小八有事想求見掌門,不知掌門可否……」
「說。」
「掌門,我有些事,得回天界去了。」
周身的氣力漸漸褪去,他的眼睛唰地睜了開來,「什麼?」
「我得回天界了,特來同掌門道別。」
他站起身,帶著高位者的尊嚴,一字一句道,「才兩天,你是來歷練,還是來玩?」
都不是,我是來牽紅線……
我吞了口唾沫,伸手蹭了蹭鼻子,「多謝掌門兩日款待,小八實在想家,得回去了。」
對面默了半晌,慢慢道,「婚期未至,顧盼公主急什麼?」
「你你你你……」我的身子突地一顫,愕然道,「你怎麼知道的!」
「哦,昨日握了你的手腕,在脈絡遊走一番,識破了你的女兒身。」他眼中飄過一絲怪異的情緒,不緊不慢地說:「能與天帝親近,除了未來的天後,再無旁人。」
這話怎麼聽起來這麼悅耳呢。
我的臉頰稍稍一紅,向他拱手作揖,「那,顧盼正式拜別掌門啦——」
「嗯。」他淡淡應了,隨即道,「隨我來,有一樣東西給你。」
……
一碧如洗的天空孤零零地飛過一隻老鷹,雪樹與大地融為銀白一體。我隨著掌門來到了一間廂房前,這間廂房雖清潔無塵,木飾的味道卻透露出一些年輪感。
「這裡是絳香的寢房。」
我眼神迷茫,心底微微漾起了一圈漣漪。見物如見人,盼兒也想見見娘親,若你還在該有多好。
掌門面不改色,語氣中卻悵然若失,「自她走後,我每月都會來此住上幾日。」
看來,掌門也曾拜倒在我娘親的裙下……
他從櫃中取出一盒鏤著梅花的匣子,從匣子里拿出了一串銀心鈴。
「千萬年了都不曾給她,如今……」
我愁著臉思量了一番,終於伸出了手,掌門露出寬慰的表情,作勢就要放上我的掌心。
可就在這時,他臉色突然一變,將鈴鐺迅速放入袖中,長臂一揮打開了門。
「誰!」
「掌門,妖界將軍有急事求見——」
語畢,砰砰啪啪的盔甲聲愈來愈大,隱奕跨入門中握住我的肩,「妖界有難,公主快些回去!」
奇怪,隱奕如何知道我在崑崙?況且,我都男兒身了,他是如何認出我的……
我心中疑慮,可聽聞妖界有難,故沒有多問,只急匆匆地向掌門道別,「掌門,我得回去了,告辭!」
皚皚白雪覆蓋著整個崑崙,閃著銀白的寒光,我慢了步子回頭去看——
掌門孤零零地立在徹骨的寒風中,手中的那串銀心鈴,終究沒能送出去。
出了崑崙入了林子,銀白的枝丫上撲騰撲騰地落了一隻老鷹,它張著尖利的喙,看著我們的一舉一動。
我的脊背忽而一寒,略略慢了步子。
「隱奕,妖界大事你可稟報了天帝?」
他回頭,微笑道,「自然,公主放心。」
我心中一驚,臉色變得煞白,一下甩開了攥在腕上的手,往後退了退。冷冷道,「你騙人。」
隱奕回身攏過我的肩,笑得平靜,「公主別亂想了,我那麼喜歡你,怎麼會騙你。」
「如果你稟報了天帝,此刻來通知我的人一定是他。」
見事情敗露,隱奕的手突然狠狠發力。我吃痛地皺緊了眉,施法脫離了他的身側。
「你是誰!」
「就算知道我是誰,又能怎樣呢?」
他唇邊帶笑,鬆鬆扯開了衣領一角,挑起眉毛淡淡道,「此刻,你不過是只待捕的小白兔罷了。」
周圍白茫茫一片,眼前人金冠束髮,眸色赤紅。他的肌膚與雪色相近,肩膀處有好幾道絳紫色的疤痕。
目光下移,心房處卻是青褐閃閃,龍鱗覆身。我的心口頓時縮緊。
「鯤龍。」
他從鼻中輕佻地嗯了一聲,曼聲道,「隱奕這身體,我用著甚好。」
「你不配!」
法術被他輕閃避開,我的雙手在袖中緊緊攥成一團,一陣冷笑,「你來做什麼,殺我?」
「我的體內還活著隱奕那顆愛你的元神,可叫我如何下得了手呢,嗯?」
說著,他的掌心竄出一道道炎紅的法光,繞遍我的周身,指尖輕輕一拉將我困了過去。
樹梢黏滿霜雪,刺骨寒風彷彿輕易就能劃破我的臉頰。
鯤龍唇角一勾,湊近道,「我啊,來接你回家。」